第5章双师（05）

　　沈阳川卯足劲要揭穿白展的“谎言”，第一步就要核实案发前后白展的行踪。斜阳路里面的大片区域几乎没有能用的监控，只有部分小商铺和几个路口有摄像头。白展什么时候下楼无法证实，不过斜阳路对面的摄像头拍到他四月五号晚上十一点骑着自行车经过。
视频上，白展穿着和第二天在庙山公园一模一样的衣服，背着一个纯黑色的包。
如果他一直骑行在大路上，每一段路都会被拍下来，作为重要时间证据。但他偏偏选择了一些小巷，而且在经过摄像头时，有寻找摄像头的动作。
“哥！他这不就是在找摄像头的盲区？”沈阳川摩拳擦掌，“老往没监控的地方钻，钻不了就躲！”
莫沉荣眉心微蹙，没发表意见，只说：“继续查。”
按照白展详细叙述的路线，他在至少四条小巷短暂停留过。照他的说法，是停下来歇歇气，顺便观察周围的环境。
这话在寻常人听来可能没什么，但在刑警耳中，那就是妥妥的踩点。而且没有监控拍到他真的经过，有一种可能是他中途折返，避开知道的监控，杀死黄忠华，再次离开。他有自行车，来往会节省非常多的时间，并且行动也更加自由。
白展说两点多时在东城区妾安路吃过红烧肥肠拌饭。妾安路是夏榕市很有名的夜排档街，旁边还有许多酒吧会所，很多人玩到后半夜还要去填填肚子才回家，深夜排队是常有的事。
沈阳川未能查到白展的消费记录，莫沉荣带着白展的照片给拌饭店的老板看，老板直摆手，“一晚上那么多人，我哪里记得？”
莫沉荣说：“给我看下监控。”
店里虽有监控，但和很多夜排档一样，拌饭店的门面非常小，客人聚集在外面的露天坝，半夜没人管时，桌子板凳更是能摆到路对面。摄像头安装在门面里，根本拍不到外面。
莫沉荣想了想，又问：“那有没一个用现金支付的人？”
闻言，老板忽然想起来，“哟，还真有！”
莫沉荣再次点开白展的照片，“是他吗？”
老板这回看得认真，“是不是我不好说，反正我记得是个年轻小伙子。我还跟我老婆说，居然有用现金的年轻人，八百年没遇到过了。”
莫沉荣离开妾安路，又照着白展的路线一路向东。
他对白展越来越好奇了，这种好奇和案子本身倒没有太大关系。白展现在是重点嫌疑人，他的言行有许多凶手特征，还是比较恶劣的那种，一旦确认他确是凶手，那他所牵涉的命案必定不止这一桩。
可他似乎很相信警方能给他公道，全然不把暂时的困境当回事。他深夜“扫街”到底在“扫”什么？为什么不爱用手机？还在关键的时间点上用现金支付？
老板记得白展来过，但具体的时间点记不清楚。
莫沉荣来到蓝隆电影院，这里倒是拍到了白展，但场次时间在黄忠华死亡时间之后，已经不能构成不在场证明。
监控里，白展抱着可乐和爆米花进入影厅，前半场吃，后半场睡觉，天亮后确实有位清洁工来叫他。
“挺有礼貌的小伙子，还冲我笑，还想请我吃早餐。”清洁工说：“我说我吃了，你也快去吃，他说这儿睡觉舒服，过几天还来。”
莫沉荣：“……”这人不仅在重案队睡得踏实，在哪儿都睡得踏实。
月亮花幼儿园走访起来比其他地方困难。因为有很多孩子，不能给他们造成负面影响。
莫沉荣装作家长，到园长办公室才说明来意。园长有些紧张，开口就强调他们招志愿者是合规的。
莫沉荣一听就明白不是这么回事，但私人幼儿园里员工的资质问题不归重案队管，他今天也不是来查这个的，回头跟其他部门反应一下。
园长将白展夸了一通，说孩子们都喜欢跟他玩，他带孩子很放得开，不像有的老师扭扭捏捏。不过园长印象最深的还是白展爱惜粮食。
莫沉荣：“怎么说？”
园长：“我们食堂包吃，他送回来的餐盘最干净，姜蒜、配菜、花椒都吃得干干净净，连盘上剩的油，他都用馒头裹掉。你说现在哪有年轻人像他这样？估计也是吃过不少苦。他还爱跟我们师傅要酱肉包子，油汪汪的，他一次能吃四个。”
说着，园长还比了个大小。
莫沉荣原本以为白展当志愿者是有所图，但查下来，他好像真就只是图酱肉包子。
疑点越查越多，沈阳川那边又查到白展在案发前的一个月内有十天晚上骑车四处游荡。如果次日一早不必去幼儿园，或者没有别的工作，他会在天亮时回家睡觉，如果早上有活儿，他多半不会回家，找个地方洗漱一番就去工作。
重案队会议室，队员们带着各自收集到的线索开会。
“凶手如果不是他，那凶手只要经过一段时间观察，至少能确定他一旦晚上出去，半夜两点之前不会回家。”任柯晚说：“而黄忠华的回家时间几乎都是十二点到一点之间，作案时间充分。”
沈阳川：“晚姐，你已经确认白展不是凶手了？”
任柯晚觉得他就是个小孩儿，“我是合理假设。”
沈阳川还想说，莫沉荣道：“别情绪用事，我让你查他过去的经历，有发现没？”
沈阳川鼓了下腮帮子，回到工作状态，“白展现在用的电话卡是去年十月办的，半个月后，他和房东记得住签订租房合同。银行流水我没有权限查，哥，你一会儿给我申请下。他用过手机支付，但数额很少，不足以覆盖生活所需，可见大多数时候他用的是现金。”
“白展籍贯就在夏榕市，但他的父母白石楚、孟雪兰没有正规出境记录，户口在二十年前就没有使用过了。”沈阳川继续说：“这种查不到的情况，通常只有一种可能，他们是走黑路出去的。”
莫沉荣问：“那白展回国有记录吗？”
沈阳川点头，“这倒是有，他去年二月回来，补录了身份信息。之后就跟他说的，去了几个城市，最后回到夏榕市。”
会议室安静片刻，梁在溪说：“白展不一定和这次的案子有关，但我觉得他很可能是个危险人物。他的底细我们其实还是没有查清。”
沈阳川找到了队友，“梁哥和我想到一块儿去了！”
任柯晚忍不住呛沈阳川，“你对白展有偏见。”
沈阳川：“你就是看他长得帅！你们女人，最色了！”
任柯晚：“……”
莫沉荣让他俩去吵，“梁哥，黄忠华那边呢？”
围绕被害人的人际关系初期排查最是耗神费力，梁在溪的性子是重案队最适合主持这项工作的，细致入微，就算没查到重要线索，也从不气馁，佛的精髓算是拿捏住了。
梁在溪带队在斜阳路摸排，起初以为黄忠华后来的性格可能得罪了不少人，但查下来却意外发现，他摆烂归摆烂，却只烂他自己，喝酒喝多了没发过酒疯，和他相处过的女人散了就散了，没有情感纠纷，打麻将输了钱，有钱一定会还上，和人发生争执，也都是他忍让更多。
这是个看似邋遢跋扈，其实很难树敌的人。他身上除了这套房子就没什么可图的了，他没有后代，唯一能图房子的只有李琳，可他与李琳并未结婚，也没有立任何遗嘱，他突然遇害，李琳什么都拿不到。
黄忠华未与人结仇，嫌疑再次落在白展头上，因为白展是唯一一个和黄忠华发生过推搡的人。黄忠华还当着别人的面说他是小白脸。
白展感到被羞辱，愤而杀人？
莫沉荣觉得这动机实在牵强。
“又见面了，莫队长。”白展吃好睡好，俨然重案队看家护院的一份子。
莫沉荣说：“你和黄忠华有没发生过纠纷？”
白展突然叹气。
莫沉荣：“？”
“我想说没有的，但是你这么问，肯定是查到什么了。”白展说：“我连经过的每一条路都记得，不记得和他争执过，这也太不符合我的人设了。”
莫沉荣：“你倒是清醒。那天发生过什么？”
“我出门夜游，看见前面走来一个喝得醉醺醺的人——那时我还不知道他叫什么。”白展道：“路也不算窄，他晃着晃着就偏到我这边，盯着我瞧。”
醉汉的眼中满是红血丝，眼神疲惫、嫌恶，还带着一丝郁郁寡欢，黄忠华个子没有白展高，就这么从下方瞪着白展，浑身酒气翻涌，干裂的嘴唇动来动去，像两条拱在一起的虫。
正常人见着醉汉基本都会绕道，白展不怕他，但是下一秒他好像就要张口。
醉汉的嘴，比最脏的厕所还要臭。
白展赶在他开口前迅速移开，醉汉扑了个空，转身找白展，喉咙挤出难听的声音，“不男不女，像什么东西？”
白展挑眉，不男不女？他？
白展生出几分兴趣，要看看这醉汉还能怎么形容他。
黄忠华醉得口齿不清，说来说去都是什么“人妖”、“小白脸”，白展要是走，他也赶不上。但白展偏偏好奇，听着他骂。
他不知是得寸进尺还是越骂越兴奋，伸手推了白展一下。不重，毫无威胁。
白展：“我会还手哦。”
黄忠华根本听不见，又推。这回，白展闪开了，顺势将黄忠华掼倒。
黄忠华爬起来，眼里多了一分惶恐，两人对视片刻，黄忠华像是斗败的豺，夹着尾巴走了。
“事情就是这样，莫队长，你不会因为这件事，就认为我有动机吧？”白展双手放在脑后，悠闲得很，“那你们重案队……”
眼看这人又要攻击他的能力，莫沉荣眉脚跳了跳，“闭嘴。”
白展配合地捂住嘴巴，“唔唔！”
莫沉荣本来也不认为白展和黄忠华的纠纷构成合理动机，但听白展讲完经过，再将这件事和黄忠华惯来的行为放在一起，又一个疑点就浮了出来。
黄忠华即便醉酒也不发酒疯，唯独找过白展麻烦。为什么？白展身上有任何对他而言的特殊之处吗？黄忠华酒醒后还偶尔提到小白脸。不男不女、小白脸是他痛恨的特征？
三年前到底发生过什么事？
初步排查已经结束，斜阳路的居民没人记得黄忠华在三年前遭遇过什么，而斜阳路本身几十年如一日，像是被日新月异的城市抛下，它奔向的只有末路。
“三年，三年……”莫沉荣翻着调查记录，停在其中一页。
白展的房东记得住，其父墨茧正好是在三年前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