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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梦境之中

若与君话禅 何要浮世 2024-05-14 15:04
然而,室内除了均匀的呼吸声,再无其他回应。
杨景只得硬着头皮,步入内室深处,只见宋景齐依旧身着外袍,未脱锦靴,以一种奇特的姿势骑卧于被褥之上,沉浸在梦境之中,毫无醒来的迹象。
深夜的寂静被一阵微弱的响动打破,宋景齐迷糊中察觉到了这丝异动。昨晚沉沦于梦乡已是迟,今晨醒来,只觉得浑身无力,困顿难耐。然而腹中空空如也,饥饿感却异常强烈,迫使她不得不摒弃片刻的假寐,不情愿地摆脱了缠绕在身上的锦被,蹙着眉头,艰难地坐了起来。
杨景见状,心中一惊,王爷的情绪难以捉摸,令他感到不安。
宋景齐揉了揉沉重的眼睑,低头一瞥,只见那身紫色云锦外袍上布满了不悦的痕迹,不由得皱起了嘴角,流露出一抹明显的嫌弃。
“还愣着干什么?”她的声音带着些许薄怒,“午膳不是已经准备好了吗?快去叫人来帮我更衣。”
杨景这才反应过来,心中一边揣测着王爷突如其来的情绪变化,一边迅速退出内室,让柳瑶和柳梅进来侍候宋景齐梳洗更衣。
闭目养神的宋景齐缓缓抬起双臂,心思不知飘向何方。当她重新睁开眼,对着面前高耸的铜镜一瞥,心中的怒火瞬间被点燃。
正为她系着腰带的柳梅即便没有抬头,也感受到了王爷的怒气,手中的动作不禁慢了下来。
“我今日又不用上朝,为何要穿这一身正式的服装?”宋景齐的声音中透露出不悦,柳梅的动作更是因此而变得谨慎起来。
冷哼声带着明显的不悦,从他的鼻孔中喷出,仿佛在责问今日这两个丫头是不是误食了什么,动作迟缓得让人难以忍受。作为隹国的亲王,他深知宫廷的繁文缛节,若是要踏入那扇宫门,便需身着层层叠叠的服饰,多达八九层,而腰间的佩饰也要比平日多上许多。他生性懒散,向来自由自在,对于这些束缚极为反感,连带着对这身华服也无甚好感。
“王……王爷,宫中的周公公已经来了,传皇上的口谕,宣您入宫。”
宋景齐目光未曾离开镜中的倒影,他的身材并不高大,被这身朝服一衬托,显得更加纤细。他深深吸了口气,那张净白如瓷的面庞泛起了一抹潮红,不知是因为室内的炎热还是心中的怒火。
“他何时抵达的?”
“辰时三刻。”
“看来皇兄还真是消息灵通,知晓我昨夜疲惫,竟让齐太监等候了我这么久。”
他坐在椅子上,身上披着的朝服沉甸甸的,足有十来斤重。手中玩弄着一顶雕刻着兽首浮纹的皇家玉冠,玉冠散发出的温润光泽与他白皙修长的手指相得益彰。忽然,他的动作一顿,半是自嘲地喃喃:“我这一趟进宫,恐怕是难得再回来了。”
柳瑶正在为他梳理发髻,手中的玉梳差点滑落,紧张地扯到了宋景齐的发丝。见到他神色未变,这才暗自松了口气。
柳梅轻笑着,为身旁的人斟满了一杯热气腾腾的茶水,轻声说道:“王爷,您的归宿自然是王府,除此之外,又能去哪里呢?”
那人冷哼一声,语气中带着不悦:“我就知道那赵志不会轻易罢休。早知如此,当初就不该留情,让他再有机会。”
周南,这位在皇宫中侍奉多年的老仆,对辰王的性情了如指掌。每每皇上召见,总是他亲自出宫相请,数次往来,早已摸清了王爷的脾气。
午后,他小心翼翼地等王爷用餐完毕,这才温言软语地劝说王爷登上了等候的马车。
马车由六匹沙丘良驹拉动,行驶平稳,连一丝颠簸也无。车厢宽敞,里面铺着柔软的绒垫,一张小叶紫檀木几静静地摆在一旁,上面是一壶清香四溢的茶和几盘精致的点心。
当马车停稳,闭目养神的王爷知道已至正阳门前,却并不急于下车。他轻轻掀开窗帘,目光淡漠地扫过四周,直到看到等候多时的步辇,这才缓缓起身,借助随从之手,踏下马车。
周公公见状,心中暗赞皇上深谙辰王心意,若是让王爷从正阳门步行至御书房,他必定宁愿留在马车之中。因此,早已命人备好步辇在此恭候。
皇城的规矩森严,不论是王公贵族还是皇亲国戚,入宫的车辆只能抵达正阳门。若非自行步入,便是由皇上安排轿辇或步辇接送入宫。
夜幕低垂,宫灯初上。宋景齐步入这寂静的御书房前,心中的不满被无形的威仪压制,化作一股难以言说的平静。他静候着,等待那道能左右天下命运的声音召唤。
文炎帝,这位统治着隹国的君主,正埋首于奏折之中。他的笔锋一顿,仿佛察觉到了门外的动静。抬眼间,他那锐利如鹰隼的目光穿透了重重帷幕,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落在了宋景齐的身上。
文炎帝,年仅四十有四,却已稳坐龙椅十六载。在他的治下,国土之内和谐安宁,虽有边境小战,但民不聊生之苦几乎绝迹。他颁布的新政策,更是将国家推向了繁荣的巅峰。他的面容,英俊而深邃,岁月在他身上似乎留不下痕迹,那份从容不似是一个跨过中年之人所能拥有的。
文炎帝的嘴角挂着一抹淡淡的笑意,目光投向了姜恒,轻声吩咐:“去取些小九最爱的点心来。”
“遵命。”姜恒恭敬地应诺,转身匆匆而去。
宋景齐此时步履上前,来到案桌之前。在这皇权至上的世界里,能让他不假辞色,恭恭敬敬行此大礼的,除了文炎帝,再无他人。他俯身,声音中带着一丝僵硬:“臣弟参见皇上。”
“嗯,免礼。”文炎帝淡淡回应,随即示意他坐下。
宋景齐没有多言,径直走向一旁的椅子,落座时,神情显得有些萎靡,整个人看起来无精打采,仿佛心事重重。
时光荏苒,重逢之际,那人的容颜竟透着几分杨涛,仿佛岁月在他脸上留下的痕迹是那纯净的恩泽。“久违了,你的皮肤似乎比往昔更加细腻。”
他并未因对方的戏谑而动怒,只是轻轻垂下眼帘,声音带着一丝玩笑:“皇兄的记性似乎有些衰退啊。我在衢州待了将近两年,这段时间的变化自是难免,别的不说,至少我的外貌现在更胜一筹。”
文炎帝哑然失笑,看着他那副自信满满、无动于衷的模样,心中暗想:这性子真是难以捉摸,说出这样的话来却如此从容,连自己都感到有些尴尬。
御书房向来是男子的禁地,连太后和皇后也不得踏入,因此,姜恒总是亲自处理里面的大大小小事务。
他将新鲜出炉的点心递到宋景齐面前,温声道:“王爷,请慢用。这些点心都是刚刚御膳房做的,希望王爷会喜欢。”
宋景齐对甜食有着独特的偏好,既爱点心,又不喜欢过于甜腻的味道。每次他入宫,御膳房总会准备一份适合他口味的点心。
他随手拿起一块杏仁蜜糖酥,外观颇合他的意,想来味道也不差。那松脆的香气与不过分的甜味,正合他的胃口。
见到他的表情终于柔和下来,文炎帝不禁苦笑摇头。这位九弟的性格实在让人捉摸不透,然而他的纯真善良和容易满足的性情,却让人忍不住想要呵护。
“点心已经享用了,感觉心情好些了吗?”
他轻轻掏出一块锦帕,擦拭着嘴角,正色道:“其实,我并没有心情不佳。”
文炎帝心中暗自发笑,却并不与他争辩。
“你回来已经有几天了,为何迟迟不来宫中见我,也不去向母后请安?”
“我刚从衢州归来,兄长,您也得给我些时间整理整理吧。”
“整理整理?”文炎帝看着他神色如常,忍不住觉得有些好笑,“你这所谓的整理,竟然让罗勇候的独子付出了如此沉重的代价,这可真是不小的牺牲。”
“相信兄长也明白,我之所以逼迫罗勇候的儿子出家,是因为他先做出了过分之事,这也怪不得我不顾念人情。”
他的九弟向来无所畏惧,文炎帝早有预料他会这样回答,但亲耳听到,仍不免感到既想哭又想笑,“即便如此,你也不能强迫他出家啊。”
萧若莹的婚约,他自愿解除,红尘之外的生活,也是他心甘情愿的选择。我不过是助他一臂之力,帮他达成心愿罢了。罗勇候也在场目睹了这一切,难道我是用刀架在他脖子上逼迫他的吗?
宋景齐的声音中满是委屈,若是不明真相的人听了,定会以为他遭受了天大的冤枉。
如今,罗勇候以病为由不再上朝,声称他唯一的儿子出家,令他难以接受,无法处理日常事务,似乎有意退位。
一声冷哼划破了御书房的宁静,“那只狡猾的老狐狸,我看他身体强健,再生一个儿子也不是什么难事。”
这句话在御书房内回荡,房中只有三人,姜恒听到了,却装作未闻,而文炎帝却是气得双目圆睁。
手抚额头,文炎帝问道:“你这是何出此言?”
“这是事实,”宋景齐平静地回答,“如果皇兄真的想为臣子讨个公道,那就惩罚我吧。”
话音刚落,他便跪在案桌前,准备陈述自己的理由。然而,沉重的袍服和金冠让他几乎失去平衡,差点一头撞在案桌上。
姜恒见状,急忙上前扶住他,“王爷。”
宋景齐心中怒火中烧,心想一回去就立刻脱掉这身衣服。文炎帝看着他从脸到耳后根的红晕,一手掩着唇,虽然在笑却未笑出声。
“起来吧,我叫你来是为了给罗勇候一个安慰,让他知道我并非不管此事。但此事确实是他做得过分,明天我就派人让他亲自上衡国公府登门道歉。至于那赵时宴,你也别太难为他,该让他还俗就让他还俗吧,免得罗勇候心忧得生了病说我不近人情。”
宋景齐心中还在腹诽,听了文炎帝的话,抬头一脸疑惑地说:“皇兄不罚我了?”
挥开袍袖,“你刚回来,此事本就不是你的错,虽说做得有些过了但也不至于让我责罚于你。若是再因此事责罚你,韩太妃可得到母后面前哭了。”
宋景齐摸摸鼻子,点点头,觉得甚是有理。便撑着案桌站起身来可怜兮兮地望着文炎帝:“皇兄,你看臣弟每次进宫都甚是辛苦,臣弟身子本就单薄,下次进宫能不能不穿这身衣服啊?”
文炎帝有时会觉得他养的九弟不是个皇子倒像是个公主,撒起娇来比他膝下的公主还要让他经受不住。无奈之下,只得摆摆手道:“你不想穿就不穿吧,但只能平日入宫不穿,其他的……”
“明白了。”宋景齐未等兄长言毕,便插话道。他转向皇上,“若无其他吩咐,臣弟就先告辞回府了。”
姜恒见状并不惊讶,在这广阔的天地间,唯有辰王敢于如此打断皇上的训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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