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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往昔痛事

若与君话禅 何要浮世 2024-05-14 15:15
如同在北之极地经千百年冰雪冻原千锤百炼而成的汜渊寒潭所化的眼,在黑暗之中透着令人不敢直视的光亮,骨节分明手背青筋略微突起的手执起汤匙,舀了一个算不上太烫得馄饨放入口中,瞧着那身着一袭华服面色艳丽又清冷非常的人吃得连呼过瘾,早已饿得“咕咕”响的胃似要扭作一团,令他不得不缴械投降。
“消息是你故意放给他们的?”说话间又吞下一枚馄饨,口齿留香的葱香与肥瘦相间的猪肉香气,其中还夹了些许香蕈确实是让人食指大动。
吃完了馄饨又喝了一碗汤,接过杨涛递来的锦帕擦净了嘴,感叹道:“这馄饨确实不错,杨景你明日带着银两过来付账,可不能叫旁人说本王仗着权势在外白吃白喝,还有再问问那老伯愿不愿意到本王府上做本王的私厨。”
杨景见着自家王爷吃得高兴,一时沉郁不已的心情也跟着转好了几分,忙应声称是。
见他并没有回答自己问题的意思,放下手中汤匙,转眼便见那人黑如曜石灿若星辰的眼晕着雾气,眼底藏着些许戏谑,不点而樱的唇在夜明珠的柔光下泛着水光,那存于妖邪高洁之间的容颜恍如一朵镜中之花,明明就在眼前却像是隐在一层薄雾轻云下,看在人眼里惊艳了眼却显得有些不太真实。
暗恼自己居然被这生得看不男女心思狡诈之人蛊惑了神智,幸得脸掩在一层人皮面具下,若不然面上的神情如何也藏不住。
“你故意放出去的消息?”
吃饱喝足后起了困意,仰头手肘撑头躺在绒毯之上,望着马车顶盖眨了眨眼打了个呵欠,“既然都猜到了还问本王做甚?本王既然选择与你合作定要先摸清对方的实力,不过你那四皇兄不知是太过自信你气数将近,还真是手下没人,在本王家光光美人晴晴美人手下没过几招就挂了。
啧啧……你说这样的蠢货都能将你逼到如今这般田地,本王与你合作是不是伤神伤财又伤人弄到最后血本无归?”
凉薄的眼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像辰王殿下这般精明之人,如何会不事先了解我的情况就与我合作?”
翘着脚也不回答,晃着脑袋有一下没一下地抖着腿,许真是困极了没多久便睡着了。
乘车回到南阳王府的慕晨并没有直接回华韵院,而是去了雨霖院,这个他已许久未曾踏足过的院子,是南阳王自华韵院搬出后所住的寝居,与华韵院相距不过一个亭台的距离。
灯火通明的寝居前种了两棵光枝无叶的绿萼梅,是当年南阳王妃故去后自华韵院的后园移栽过来的。
守立在门前的侍从见了他,躬身行了一礼,“见过世子。”
“父王可歇息了?”
“回世子的话,王爷尚还未歇息。”
寝居中的摆件简单不算繁复,地上也只铺了一张净色驼绒毯,只是寝居的墙上挂了多幅人物画像。
丹青所描的美人撑着一柄青梅络纸伞静立在绿萼梅林之下,美人眉眼含笑,面容被一枝绿萼梅枝遮掩了些许。水墨所画的美人身着一身火红色的劲装,胯下一匹通身雪白毛色泛着光泽的骕骦高昂着头颅,美人一手执缰绳浅浅回眸,点朱的红唇牵起一个弧度,以一望无际的黄沙疆土,孤鹰大雁,重烟袅绕的边疆为景的景色瞬时间失了颜色。
寝居中有太多这样的画卷,或是丹青与朱砂浅描,或是水墨笔触浓墨晕染,或只是一直墨笔随性勾画。但这些画卷却都只绘了一人,那女人绝色倾城,肆意明媚,娇柔清丽,撑伞漫步于烟雨朦胧的雨巷,在边境的漫漫黄沙之中尽情纵马,初为妇人挽着妇人髻瞧见谁人时娇羞红脸。
女子就像跃于画卷生活在了寝居之中,她的一颦一笑,低眉气怒,娇羞蛮横仿佛就在眼前,她恣意无谓只求一生一代一双人的夙愿,透过墨笔浸透在了每一幅画卷。
慕晨站立在寝居之中,眼中神色温柔而缱绻,自他出生他的母妃便已亡故,他的父王因为母妃仙逝伤怀,不愿留在这伤心之地,也不愿见他。自他出生以后他的父王便搬离了南阳王府,也将尚未足月的他扔在了华韵院。
长大一点他只能通过母妃身边的侍女嬷嬷了解母妃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母妃闺名程思雅,乃是将门之女弓邠候的嫡孙女,她不似旁的世家贵女自小被娇养长大,他的母妃不止精通琴棋书画诗词歌赋,更会在边境疆土纵马扬鞭,一手骑射技艺就是镇守南境的营中将领也不遑多让。母妃没有大家小姐的脾气,与人和善待下人从不苛责深受下人的敬重与喜爱。
清淡晕满水汽的双眸终于起了别样的情绪,在他记忆之中不曾留下分毫痕迹一直活在想象之中的母妃原是这样的美丽,美丽到想让人将这些画卷取下,小心卷好卷轴封存到檀木盒中不让一人窥探。
“何时回来的,这么晚过来可有何事?”
慕青目光复杂的望着这个自己亏欠良多不知该如何补偿的孩子,这个孩子是他与斐我的孩子,可他生得不像斐我与他却像到了七分,他曾不止一次的想过,若是他像足了斐我该有多好。
负手背对着慕青并未转身,强压下心中的情绪,清朗的声音略微有些黯哑,“尹小姐的求婚,不知父王有何想法?”
鬓角染霜曾经名动都城的隹国第一美公子,历经风霜的眼角不可避免地留下了岁月的痕迹,想起那日在东阁大殿之中当着朝中重臣王公贵族向皇上求取婚事的女子,她挺直了背脊目光坚定,从始至终她都没有看自己一眼,却与皇上说着与自己有关的事。
风华正茂才貌双绝家世不凡的女子初初说出自己的请求时,满殿哗然,连他自己也在不自觉中失了态推翻了手边的琉璃酒盏。
她虽颔着首但眼中没有分毫的怯懦,声音如同珠玉相击落于银盘,不娇不柔清丽有余,“臣女请求皇上为臣女赐婚,将臣女赐给南阳王慕青为妻。”
那时的她像极了自己的亡妻,想起当年身为弓邠候府嫡孙女的妻子,王公贵族世家子弟家的媒人险些挤破了南境弓邠候府的府门,他骄傲的妻子拒绝了所有王公子弟,却在随弓邠候回京述职与他相遇,将他直接绑着带回了南境与他许下一世婚约。
他身为南阳王府的世子南阳王唯一的儿子,无法也不可能入赘弓邠候府,心疼妻子的弓邠候以及夫人并不想将妻子远嫁,那时妻子带着他跪在弓邠候与弓邠候夫人面前,挺直着背脊握着他的手,目光坚定地与生她养她的父母说道:“女儿此生非慕青不嫁,恕女儿不孝不能再在父亲母亲膝前尽孝。”
慕青不由得苦笑出声,他连放弃父亲母亲此生非他不嫁的发妻都保护不了,又如何还敢再娶一个这样义无反顾与发妻极为相似的女子。
“皇上说给我几日考虑的时间,明日我便会回绝皇上,毕竟我也是一国亲王不想答应这门亲事皇上也不至于与我翻脸,况且我还有一个做公主的平妻。”
“为何要回绝,你如今并没有正妃,为何不能娶尹小姐为妃?”
怔愣地望着眼前这个在自己无意识间已长到十八岁,即将及冠的儿子,他的情绪总是控制得极好,他的面上总是带着没有温度的笑意,他的眼眸中看不见任何一人的身影,纵是在他这个父亲面前也是如此。
他看不透这个孩子,可他也无法质疑他方才所说之话的真假,“为何,你难道希望我为你迎个后母回府?”
“你迎尹小姐入府于我并无不益之处,只要不是仪瑢院的那人,你娶任何人我都不会阻拦。”
慕青目光一凛,“她究竟对你做过什么?”
粉白的唇瓣微抿,眼底深处狠厉乍现,勾唇轻嘲道:“父王现在才问,不觉得已经晚了吗?”
他的话说得极是云淡风轻却令他的一颗心如坠寒潭,他知道那个女人不会好好对待他与斐我的孩子,可他那时伤极了心带着斐我不管不顾地离开了南阳王府,待他想起慕晨这个儿子时他已被老弓邠候派人接回了南境。
“是父王对你不起,晨儿,纵使你今生也无法原谅父王……”
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吐出一口气,“我不恨你,娶了尹苏慕罢,就算是圆我一个心愿。”
“你可能告诉我为何非要我娶尹苏慕?”
淡淡一笑,抬眼微阖上眼睑,“其实娶谁都一样,只是她既然向皇上请求了赐婚,父王娶她便可两全其美了。”
“好,我答应你。”
“慕川慕雪当真不是你的孩子?”
他还以为他不会在意,一直等着他来问他因由,等了许久却见他分毫没有要过问的意思。
“不是,当年我迎她入了府将她留在仪瑢院便没有再见她,你母妃身边的嬷嬷告诉我你母妃身边出了问题,我知道当然是她下的手,恐你母妃与你出事我便刻意远离了些你母妃,可谁曾想她却变本加厉背地里手段不断。
我便想着让她怀了孕许会消停些,遂在府中侍从中找了一个与我身材相近,特意教他模仿了我的声音与动作,趁着夜里熄了灯探进了仪瑢院,给她喂了些药,如此反反复复几次便有了慕川。
她有了身孕确实不再对你母妃动手,可你母妃却郁郁寡欢不再与我亲近,即使我与她解释她也不信我。”说到这儿他不禁摇头苦笑。
“后来你母妃去后我去了别院,其间那侍从又依着此法让她有了慕雪,那侍从对她生了情又与她有了两个孩子却名不正言不顺,我恐他看着一双儿女泄露秘密便取了他性命。
慕雪慕川与我没有半分相似之处便是因为这个,她是先帝之女我不能休她,不能杀她,只能用此法来折磨她才得以纾解我心中的怨恨。”
“或许你直接杀了她换个人替她未尝不是一种解决之法。”
话说完看了一眼挂在正对入门墙面上的美人纵马水墨画,也不与慕青商量,取了画小心翼翼地卷好拢入袖中出了门。
眼含温和笑意望着他离去的背影,“晨儿,你年纪不小了,也该娶妻了。”
修长俊挺的身姿停留了片刻,侧目眼中神色不明,也不知是想起了什么,唇角的弧度勾得略微有些大,“遇到合适的人,我自会迎她为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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