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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对酌

乱世蜉蝣 潇垢 2024-05-14 15:29
饮酒后,房初赞叹:“好酒。”董仕承又为自己斟满一杯,站起身来:“今日能与诸位风雅之人共饮,实为难得。在此,我敬大家一杯。”众人齐声回应:“董兄客气。”一饮而尽。众人正兴高采烈,心知梦烟已被董仕承所倾慕。早有约定,谁能赢得梦烟之心,他人便需让步三分。此刻,无人敢有异议。董仕承欲再试房初,提议:“房初,此处风光旖旎,美酒佳人,才子云集,何不赋诗一首以助兴?”众人欢呼赞同,房初轻笑,提笔即兴吟咏:“酒兴花田间,曲罢栏杆头;风月有婀娜,魂散瑶裙里。”念毕,自酌一杯,众人陶醉于诗意,拍手称赞。董仕承见难不倒房初,心中更是不快。而梦烟嘴角掠过一丝难以捉摸的微笑。
屋内欢声笑语,学子们各自与佳人嬉戏,酒意渐浓,一夜风流。而在萧红楼旁的客栈中,一对师徒却不能如此轻松。中年男子安顿好行李后,便持剑离开,秋袁则留在客栈关注萧红楼的动静。中年男子一路向北,直抵皇宫大院,却不走正门,而是绕至偏门。夜色已深,明月高悬,照亮了前行的路。他见侍卫巡逻,轻盈跃上大柳树,待侍卫过后,趁机翻入一座假山。假山对面是一座瓦房,中间隔着一方鱼塘。中年男子轻功了得,越过鱼塘,稳稳落在墙外窄地上。他正要敲窗,却听到屋内有人谈话,立刻藏身竹林。只听一老者道:“禀太后,这些便是风雅堂学生的赋文。”中年男子闻言大惊,不禁低呼:“郭东海!”
屋内,魏氏与郭东海相对而坐,两人之间的空间被一张简陋的木桌划分。桌上摆放着一壶茶和两只杯子,周围除了生活必需的几件家具外,再无他物。南北对峙,他们坐在蒲团上,目光交汇。
郭东海,年逾半百,曾身居魏国儒监司之位,专责纂修史册。他的家庭情况颇为简单:一位十八岁的女儿容修,以及他的妻子王氏。十八年前,一场宫廷变故迫使他将家人送往乡下,自己则隐退至风雅堂,以教书为生。如今,随着岁月的平静,他将妻女召回魏城,一家人终于重聚。
魏氏,除了修行念佛,对诗词歌赋也情有独钟。皇上知晓她的这一爱好,便吩咐郭东海将佳作献于她。今日,为了庆祝家人团聚,他给学生们布置了作业。午后,学子们纷纷呈上作品,令他颇感欣慰。他将这些文稿献给太后,太后喜悦之情溢于言表:“郭夫子,每次都劳烦你亲自进宫。”
郭东海含笑回应:“真人不拘小节,愿与我等共赏诗文,这是我的荣幸,怎敢有丝毫怠慢。”
魏氏手持文稿,正欲翻阅,忽然想起一事:“对了,你是否已将妻女接回魏城?”
风雅堂内,郭东海恭敬地报告:“真人,远道而来的宾客已安置妥当。”
有悔真人面露微笑,颔首赞许:“善哉善哉,时光荏苒,你与她们多年未见,自当珍惜团聚时光。至于堂中孩童,还望夫子多加教诲。”
郭东海应诺连连,有悔真人心中满意,随手抽出一篇赋文,目光扫过字句后,却露出几分失望,摇头轻叹:“唉,仕承行事恪守成规,其笔下之作亦乏善可陈,平淡无奇,缺乏创新。我还是看看房初的作何如何。”他翻找着,终于找到房初的赋文,口中吟哦:“天昏地暗,无光之日;农衰商贱,官途亨通。草莽愤起,举旗为标;咸年二夕,徐技展现。上治官僚,方正不阿;下接贤士,礼贤下士。技立河岸,自知分寸;凌弱不霸,自成一派。二十三载,蛊惑人心;一生名利,终成枯骨。”读罢,又是一声长叹。
郭东海不解,房初的赋文虽短,却字字珠玑,人物形象栩栩如生,实为佳作,他不禁问道:“真人,房初此文简练而深刻,人物刻画入木三分,何以真人叹息?”
在绿竹环绕的雅致庭院中,有悔真人的面庞上挂着一抹淡淡的笑意,他轻声说道:“夫子所言极是。我之所以叹息,正是因为那孩子年纪轻轻便对先帝的丰功伟绩有着深刻的认识。纵观他的文稿,满纸都是对先帝的敬仰之情。放眼现在,虽然歌颂古人的人不在少数,但真正敢于挥毫泼墨,为先帝作赋颂德者却屈指可数。这足以证明房初的胆略非凡,将来必成大器。夫子啊,他是魏国难得的璞玉,你须得悉心培养,切勿让他误入歧途,切记。”
郭东海微微颔首,沉声回应:“遵命,真人。”
有悔真人的目光透过窗棂,投向了渐暮的天际,缓缓道:“时光匆匆,不宜久留。夫子,你还是早些回去休息吧。”
郭东海站起身来,恭敬地行了一礼:“是,那我便不打扰真人清修了。”说罢,他便缓步退出了房间,穿过绿竹苑,身影渐渐隐入了夜色之中。
深夜的寂静被窗外一阵风声打破,有悔真人手中的房初赋文再次被翻阅。字里行间,似乎有着无尽的哀愁和追忆,让他不禁叹息。他的目光投向窗外,只见中年男子确认郭东海已经离开后,身形如鬼魅般掠过夜色,下一刻便出现在屋内,跪地行礼:“参见太后。”
有悔真人正沉浸在对往昔的回忆中,这突如其来的访客让他心跳加速。然而,当他看到来人那一身朴素的衣衫和恭敬的姿态时,他的心绪逐渐平复。“空璃啊,起来吧。”他温和地说道。
面前这位身材魁梧,满脸络腮胡的男人,正是魏国赫赫有名的第一武士司空璃。司空璃依言站起身来,有悔真人问道:“你的信我已经看过了,现在事情进展如何?”
司空璃沉声回答:“回禀真人,经过我和秋袁的调查,我们已经确定那名女子就藏匿在魏城之中。我们计划今晚行动。”
在一间幽暗的书房内,有悔真人忽然放下了手中的书卷,眉宇间流露出一丝罕见的忧虑。他缓缓开口,声音低沉:“你确定,那名女子真的是单国的公主?”
司空璃站在窗边,目光投向远方,仿佛穿越了时空,回到了那个边境的偶遇。他转过身,目光坚定:“毫无疑问,她就是。”
有悔真人沉默片刻,然后缓缓点头,眉头紧锁:“此事棘手。若是普通人,倒也好办,可偏偏她是公主...我们必须谨慎行事,不能走漏风声。唯有将她秘密带回,亲自交给单云天,看他如何回应。”
司空璃叹了口气,步伐踱至书桌前,沉声道:“单云天虽然刚刚登基,但势力稳固,近年来不仅加强了水军的训练,还派遣密探潜入我国,意图不明。他甚至动用了自己的妹妹,单香公主,这背后必有深意。如果我们真的捉了公主,交到他手上,恐怕他会借机生事,反咬一口,指责我们绑架了他的妹妹,从而挑起两国之间的争端。”
有悔真人听后,脸上的表情变得更加凝重,他知道这件事不仅关乎两国的和平,更可能引发一场腥风血雨的风波。他们必须慎重考虑每一步棋,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魏国与单国的对峙,如同两虎相争,拼的是耐力。有悔真人深知此刻必须保持冷静,“嗯,你说的有道理。既然单国已开始强化军力,我们魏国也需做好备战准备。你既然归来,就留下来吧,魏国需要你的力量。”
司空璃闻言,不禁露出惊讶之色,他的目光落在有悔真人身上,然后缓缓低下头。他从未想过再次踏入宫廷,于是郑重地跪下,双膝触地:“感谢真人的厚爱,但小人自认才疏学浅,恐怕辜负了太后的期望。请太后允许小人隐退,成为一名平凡的市井小民。”
有悔真人听后,惊讶之情溢于言表:“什么?你想归隐?”
司空璃坚定地回答:“是的,真人。”看到他如此坚决,有悔真人陷入了沉思。司空璃是魏国难得的人才,若是让他离去,对魏国无疑是巨大的损失。太后的双手不自觉地交错着,焦虑地摩挲着。她心中暗想,必须设法留住他。片刻之后,她眼中闪过一丝光芒:“难道你忘记了先皇的遗愿?你是先皇最为信任的人,他的遗愿,你难道不想完成吗?”
月色朦胧之夜,司空璃的身影在寂静的宫殿中显得格外孤立。那年政变之际,混乱的气息似乎还残留在空气中,他记得清楚,先皇临终前紧握他的手,沉甸甸的托付伴随着一声低语:“这个孩子,你得守护一生,魏国的未来就交于你了。”如今,这话语仿佛刚刚在耳边响起,却让他无言以对,只有沉重的头颅映衬出内心的愧疚。
有悔真人目光如炬,语气愈发严厉:“你曾誓言要守护的那个孩子,现在何方?她的命运如何,你是否知晓?魏国正面临单国的挑衅,你却意欲置身事外,你对得起昔日的誓言吗?”
面对有悔真人的质问,司空璃沉默不语,片刻后,他的面庞上流露出一抹忏悔之色。有悔真人见状,语气稍缓:“既然你已归来,我也不必在此绿竹苑久留。眼下最紧迫的是处理单国公主的秘密访问,接着是选拔将领之才,提升我军战力。我将安排你前往风雅堂,那里的弟子皆是璞玉待琢,你要传授他们武艺、兵法和战术。”
司空璃再次低下头,声音低沉而坚定:“遵命。”
在绿竹苑与有悔真人的会面后,司空璃步出了园林。先皇的谕令和有悔的言语如幽灵般围绕在他的心头,那曾沉甸甸的重任仿佛成了他的影子,无时无刻不紧随其后。他曾幻想,一旦了结了单国公主之事,便带着秋袁隐退山林,过起平民百姓的朴素生活。那个梦想似乎触手可及,让他误以为身上的重负已不再沉重。然而现实如同一面镜子,无情地映照出那些计划不过是泡影,肩上的担子反而愈发沉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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