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冲喜之名

刘妈妈，吴夫人的陪房，素日里机敏伶俐，常受差遣。她自觉身份高于众仆，总爱出风头。然而今日一语既出，悔意顿生。言辞虽斥二人，却无异于诅咒家中大少爷短命。她惶恐地掩口，暗自后悔。
吴夫人的目光如刀，刺向刘妈妈。她心中暗怒：这奴才愈发无礼，竟敢诅咒她的峰儿。视线转向跪地的两人，心头更是烦恼。好不容易寻得一与峰儿八字相合、命中带贵的丫鬟，怎能轻易放手。正欲开口，吴承泽已先声夺人：“听闻你们小姐自尽了？如今可好些？”
张妈妈泪眼婆娑，颤声回答：“回禀老爷，我们小姐原是被恶人送入贵府，以冲喜之名。心怀一线生机，对贵府并无怨言。只盼几年后，小姐长成，大少爷康复，或许能成佳偶。然昨日闻夫人催促圆房，小姐年幼，惊慌失措，遂生绝念。幸老奴发现及时，才救回小姐一命。”老仆人被夫人召来时，小姐已经苏醒过一阵子了。她料想着小姐应该已无大碍，便向老爷请求宽恕，希望再给小姐几年时间。言罢，她恭敬地磕了一个头。
吴承泽目睹张妈妈和王涛泪流满面，心中不禁感慨这老妇人的忠心耿耿。至于那个男童，年纪轻轻就懂得保护姐姐，可见他是个重情重义的孩子。
“既然你们家的小姐已经安然无恙，萧墨，可否派个人去探望一下，看看小姐是否真的康复？如果她已经痊愈，能否请她到夫人这里来报个平安？”吴承泽的话音刚落，便听到一声清脆悦耳的声音回应道：
“不必了，我已经来了。”
众人纷纷转头望向门口，只见一个七八岁的小姑娘正朝内厅走来。她身着粉红色的湘裙，外披一件鹅黄色的罗衫，由于尚未成年，一头乌黑的秀发只是简单地挽了个女童髻。尽管身材尚未长成，但她的眉眼、口鼻都雕琢得精致无比，尤其是那双眼睛，在纯真中透出一丝妩媚，使得那张小脸显得更加精致。
吴承泽望着这位小姑娘向他走来，心中不禁想起了当年第一次见到秀云的情景。那时的秀云也是这样走向他，笑容灿烂，目光如星辰般璀璨。他仿佛又听到了秀云唤他“宏哥哥”。“民女王若见过吴老爷、夫人。”王若对着吴承泽行了个万福。幸亏前世参加过学校的礼仪班，把古今中外各种礼仪学了个遍，否则，她真担心自己会穿帮。
吴承泽没有听到自己心心念念的那句宏哥哥，却见女孩微笑着称自己为老爷，有礼但却陌生，就知道自己认错人了。
“王小姐免礼，坐吧。”吴承泽收起一闪而过的可惜，说到。
“谢吴老爷。”王若也不推辞，就又向吴承泽行了礼，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了。
语霜看小姐那么镇定，就也跟着小姐在椅后站了。
“不知吴夫人可否让弟弟和张妈妈起身回话，毕竟我人已经在这，夫人有什么事情吩咐我就是，何必强迫他们？”她不问吴承泽却征求吴夫人的意思，就是想要他们夫妻间心生间隙，若吴承泽有心猜测，必会觉得吴夫人管得太多，连个小丫头都知道求他吴承泽没有用，要求主母。
吴夫人心中一动，正欲开口训诫，未料吴承泽已先一步吩咐道：“快些扶起张妈妈和王家少爷，请王家少爷落座。”
王涛在被搀扶起身的瞬间，这才留意到那名男童的面容竟与秀云有着几分相似。但秀云不是已经离世了吗？如何会有两个孩子，长得与她如出一辙？这两个孩子，必然与秀云有着某种联系。
“或许吴老爷与吴夫人并不知情，我并非寻常农家女。家父虽未曾为官，但在我们南郡也算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今日我们主仆四人遭人陷害，被当成礼物送至贵府，对此我们并无怨言。然而夫人可能不知，我出生之时，曾有位高人为我卜过一卦，言我命中注定非凡，若年少成婚，终将不得善终。”
王若虽然对王家的过往不甚了解，但历史书籍中曾提及，王昭君似乎是平民之女。既然是平民出身，又能使唤丫鬟婆子，拥有如此珍贵的乐器，那么必定是经商世家无疑。至于那卦象，通晓历史的人都知道，王昭君可是到了二十岁才嫁往匈奴，而在当时，二十岁的女子早已是几个孩子的母亲了。
“你休要狡辩，我已请周仙人为你合过八字，乃是大富大贵之命，与我们家峰儿也是相配。”吴夫人听她这般说辞，心中半信半疑。
“敢问夫人，可曾让仙人观过我的面相？俗语说‘命由面生’，还望夫人三思而行。这不得善终若是应验在我身上，夫人自是无甚损失；若是应验在贵府的大少爷身上，那我王若只能孤身一人，陪伴夫人终老了。”吴夫人心中本存疑虑，听王若这般言语，疑云更甚。峰儿乃她心头肉，岂能轻易冒险？王若窥见吴夫人神色不定，心知自己的话已生效力。人间事，一旦牵挂便易乱了方寸，吴夫人正因对子嗣的深切忧虑，将王若那凭空捏造的虚言误以为真。
吴承泽望着王若，虽只是个年幼女娃，却能于谈笑间扭转乾坤，心中对她不禁多了几分赞赏。语霜与张妈妈目睹小姐仅以寥寥数语便令吴夫人色变，内心惊诧不已。难道小姐不仅忘却往昔，连性情亦随之大变？然而，见小姐如此沉稳大气，她们心中更多的是喜悦，于是这份惊异也只是一闪而过。
至于王涛，他从未觉得有何出奇。在他眼中，姐姐向来是无人能及的，如今见她更添勇气，他的心中更是欢喜。
萧墨，家中的管家，看老爷与夫人各自沉思，便上前恭声建议：“老爷，夫人，王小姐既然如此说，为防万一，不如再请位算命先生来细看王小姐的面相，然后再作定夺。”吴承泽与吴夫人目光交汇，默契地点了点头。
“眼前这局势，我们也只能这么做了。”吴承泽的声音沉稳而有力，“萧管家，你拿上我的名片，去城东请那位郭景先生来府上一叙。”
萧管家微微颔首，心中明白，这位郭景非同小可，乃是南郡的奇人异士，据说精通五行八卦之术。他出身世家，却不以卜算为生，不论是权贵还是富商，他都一视同仁，只待有缘之人。
“大人，关于郭先生，”萧墨恭敬地开口，“他虽不问世事，但名声在外，您或许不甚了解。他是南郡城中的知名人士，对于求卦之事，他自有一套规矩。至于王小姐的家族，恕我孤陋寡闻，未能得知具体。”
吴夫人眼中闪过一丝精明，提议道：“既然如此，不如让萧管家带上峰儿和那丫头的八字一同前往。若郭先生觉得他们是有缘之人，我们不强求，这样岂不更显得我们城主府的尊重？”
吴承泽闻言，觉得此计甚妙，便对萧管家吩咐道：“那你就带上我的名帖，连同两个孩子的生辰八字，还有一套精致的文房四宝作为礼物，去拜见郭先生。告诉他，不论他是否愿意光临，我都对他那份超脱于世俗权贵的气节，深感敬佩。”萧墨领了命令，不敢耽搁，连忙吩咐下人准备马匹，他亲自动身前往郭景府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