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景帝愣了一秒,别说是他,所有人都愣了。
汝南王亦是瞪圆了眼。
虽说喜儿是他女儿,可这跪着的也是他女儿啊!
昭景帝反应过来之后,火气噌的一下就上来了。
“你放肆!在朕的面前,你尚且这般。那朕不在的时候,你到底是怎么对婉儿的!”
“父皇!”司徒飞嘉似乎也很激动,连带着对帝王说话的声音也高了几分,“儿臣只是在教训这个搬弄是非的毒妇!”
“搬弄是非?”昭景帝冷笑一声,犀利的视线直直地射向花喜,长袖一指:“你说,婉儿适才说的,究竟是搬弄是非,还是事实真相?”
花喜呼吸一滞。
缓缓起身,缓缓迈开步子,而后,缓缓下跪。
“回皇上的话,柔侧妃所言,句句属实。”
清亮的声线,不加掩饰,掷地有声。
她没有叫姐姐,因为到了这个份上,她实在叫不出口。
再说,就算叫也假了。所以她索性就不装了。
司徒瑾杉看着她倔强依旧的模样,眸色一痛,突然觉得,张辅的计策也并不怎么样。
起码,他不该以这种方式,伤了这个女人。
皇后嫌恶地皱了皱眉,视线扫过司徒飞渺,似乎是在责怪他没有提前告诉她。
昭景帝冷冷一哼,瞪着司徒飞嘉。
“你听听,她自己都承认了,你还敢说婉儿是搬弄是非?是不是朕不在这儿,你就打算颠倒黑白了?”
花喜抿了抿唇,担忧地望了一眼身旁的男人。
“皇上,都是臣女的错。太子他并非包庇,也不是想颠倒黑白,他只是……不想污了臣女的名声。毕竟臣女前些日子被人退婚,已经臭名昭著,若是进青楼一事再传出来……所以,太子他只是不忍心让臣女受了天下的诟病。”
一口气说完,花喜松了一口气。
她发现,每到最后关头,她都不忍心。
这个男人,每次都是为了她,这次亦然。
若不是她,他还是那个高高在上的太子,哪儿会在皇帝跟前一跪再跪?哪儿这般惹皇帝的嫌?
司徒瑾杉蹙眉看着她,凤眸逆光,唇角的弧度却是冷色昭然。
“你倒也知道!”昭景帝白了她一眼,汝南王心下一堵,差点就站起身来,却被身旁的南宫菲然拉住袖袍,朝他摇了摇头。
她也担心,她也不忍看到喜儿这般,可是王爷在这个节骨眼儿,却是无论如何不能出去……
这厢昭景帝的话还在继续,明黄的龙袍直直地指着花喜,浓眉紧蹙:“你说说你,一个女孩子家,没事不在府中弹琴绣花,跑去青楼那种地方做什么?”
“父皇,喜儿她只是……”
司徒飞嘉话音未落,就被昭景帝沉声打断:“只是什么?朕问你了吗?你插什么嘴?”
冷然,无情。
花喜轻笑一声。
司徒飞嘉一噎,顿时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
从小到大,昭景帝虽说对他并没有关怀备至,却也没有这样与他说过话。
更何况,以前的他,哪里敢顶嘴?
若不是为了喜儿,恐怕他这辈子也不会与他的父皇唱反调了。
“回皇上的话,臣女并非闲来无事跑去青楼的。”花喜突然开口,看向上首的帝王,目光灼灼。
“那你说你是去干什么的?”
“臣女无意间与泰锦源泰状元相识,得知他正在查朝中官员贪污舞弊一事,便自请相助。泰大人一开始并不同意,但后来发现,有一位花满楼的常客涉及了贪污事件,经过臣女的劝说,便同意让臣女假扮青楼女子去接近那位……”
话到此处,便没了声音,可言下之意,却已昭然。
所有人都惊讶地看着她。
司徒瑾杉眸色沉沉,墨黑的瞳孔中尽是旁人读不懂的深邃。
司徒婉呼吸一滞,甚至连掉眼泪都忘了,就这么傻傻地看着她。
花喜敛下眉眼。
还好。
还好泰锦源与她说过那日去花满楼的目的。
现下泰锦源也没了踪影,昭景帝当然不可能特地派人去将他找回来当面对质,所以她便随口扯了谎。
一方面是为了帮身侧的男人,更多的,却是不想如了那个男人的意。
凭什么,凭什么每次都要牺牲她来达到他的目的?
真想不到,他竟会找来司徒婉揭她老底,也不知道他是如何说动那女人的。
但她知道,若不是有人怂恿,依着司徒婉那性子,也绝不会这般冲动就进宫了。起码她还会顾及到司徒飞嘉的立场,不会连她自己的男人一块儿伤害了。
花喜勾了勾唇,苦涩一笑。
她爱他,他便可以如此不择手段地伤害她吗?
虽说她并不介意什么名声,可在这古代,对一个女子来说,名节有多重要,他不知道吗?
“你认识泰锦源?”昭景帝似是仍有怀疑,“你说的那位贪污官员,是谁?”
“王御史。”
昭景帝一愣。
那个人,没错。
那人确实喜欢逛青楼,当初也是他让泰锦源去查那个人暗地里做的那些勾当,都对。
竟是这样。
皇后的脸色一变再变。
不知道这女子说的是真是假,但是看帝王的脸色,估摸着假不了。
不管她去青楼的真实目的是什么,能这般随机应变,倒也不失为太子妃的好人选……
“就算是这样,用得着你堂堂一个郡主出马吗?”昭景帝脸色稍霁,语气也没有之前那么不善,只是对于一个女子不在乎名节跑去青楼还是不能理解,“清风也真是的,就不能让其女子去吗?”
“皇上吩咐的事都是重要的事,更何况还涉及了贪污一案,泰大人与臣女自然不敢有丝毫的懈怠!”花喜目光灼灼,言之凿凿。
好一个巾帼不让须眉!
昭景帝眯着眼点了点头。
司徒婉死咬着下唇,狠狠地揪着袖中的帕子。
又被她逃过了!
司徒飞嘉悬着的一颗心总算是稍稍放下。
他试探地问道:“父皇,那儿臣之前所说之事……”
司徒瑾杉手下一紧,险些又把酒盏捏碎。
刚才那一次,他知道,昭景帝一定会拒绝。
可这一次,连他也不确定了。
视线紧紧地锁住那白色倩影,仿佛是对待挚爱的人那般,就怕一个没注意,她就真的从他的手心溜走。
专注认真。
就连昭景帝余光扫了他一眼,他也没有发现。
“此时容后再议。朕今日也累了,都先回去吧!”
司徒飞嘉动了动唇,似是还想说什么,被皇后一个眼神制止了。
只一个晚上,却把所有人累个半死。
夜空,星星点点,月色昏暗。
凤栖宫,灯火通明。
“本宫看你的胆子是越来越大了,竟敢为了一个女人与你父皇顶嘴!真当你父皇不敢废了你是不是?”皇后气呼呼地看着司徒飞嘉,一想到晚上他与昭景帝的那些对话,便忍不住想给他两巴掌。
“母后消消气,太子哥哥也只是……”
司徒飞渺笑眯眯地上前,想做个和事老,没想到被皇后冷眼一瞪,斥声打断:“本宫还没说你呢,你倒好意思开口!”
“母后……”
“别跟本宫来那套!本宫问你,你是不是早就知道越儿和司徒喜的事?”
司徒飞渺迟疑地看了司徒飞嘉一眼,半响,才点了点头。
“那你是不是连司徒喜进过青楼的事也知道?”皇后咬牙切齿地看着他。
司徒飞渺又是一阵犹豫。
“是。”
“好啊!你们真真是好啊!”皇后一下子气血不顺,只觉得眼前一黑,赶紧伸手撑着身后的凤椅,另一手扶额。
“现在翅膀硬了,什么都瞒着本宫了是不是?”
“母后,不是你想的那样。”
司徒飞嘉皱了皱眉,上前扶住她:“喜儿真的很好,无论是哪方面。进青楼也实非她所愿,你看今日父皇不也信了她的解释吗?”
“好?的确是好!把你的魂儿都勾没了!”
司徒飞嘉面上郝然,垂首不语。
司徒飞渺扯着嘴角笑了笑,然,凤眸逆光,黯然一片。
皇后眼波一转,轻叹一声:“你是一定要娶她了是不是?”
“是!”司徒飞嘉郑重地点了点头,似乎是觉得还不够,末了,又补充了一句,“非卿不娶!”
“本宫知道了。”
“母后……”
“还有什么事?”
“母后会帮儿臣在父皇那里说说好话的吧?”
“……”皇后看了他一眼,微微点头,视线又扫过屋内的另一个儿子,将他拉过,“你先回吧。风儿再陪本宫说会儿话。”
“是!多谢母后!”
司徒飞嘉前脚刚一踏出凤栖宫,皇后就拉着司徒飞渺坐在了身旁。
“母后有什么事要与儿臣说吗?”
皇后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又是担忧又是不忍。
“你也喜欢司徒喜,是不是?”
司徒飞渺身形一晃,半响,才笑容僵硬地抬了头:“母后胡说什么呢?喜欢她的不是太子哥哥吗?”
“本宫没说他,本宫问的是你!”皇后蹙眉看着他。
“母后……”
“算了,你不说本宫也知道。都是本宫的儿子,你当本宫看不出吗?你与越儿看她的眼神都是一模一样……”皇后轻声一叹,“从小到大,你们俩都不曾有过争执。真没想到,到最后,你们竟会喜欢上同一个女子。”
司徒飞渺以为她是怕自己与太子不和,连忙道:“母后放心,只是儿臣一厢情愿罢了,儿臣绝不会与太子哥哥抢人的。”
皇后抬了抬眼帘。
“都是本宫的儿子,说什么抢不抢的?若是可以,本宫真想杀了那司徒喜!”
“母后!”
皇后轻笑一声:“你紧张什么?本宫只说若是可以。可现在这情势,你觉得可以吗?恐怕本宫还没动她,你和越儿就先寻死觅活了吧?”
男人撇了撇嘴。
“行了,你也回去吧。”皇后摆了摆手,轻叹一声:“天下好女人多的是,除了她,都可以。”
司徒飞渺微微一笑,告退,转身。
天下好女人也许很多,可除了她,他谁也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