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书房。
司徒飞嘉身形笔直地跪在地上,皇后微蹙着双眉,一脸焦急地看着身旁的昭景帝:“皇上,既然越儿这般喜欢喜儿,您就成全了他们吧。”
昭景帝就像是没听到一样,不曾侧首看她一眼,犀利的视线一刻都没有从地上跪着的儿子身上移开过。
“父皇,儿臣与喜儿两情相悦,求父皇成全!”说罢,他重重地叩了一个头。响声震着御书房的地板,“咚”的一声,直直地撞入了皇后的心。
昭景帝一拂袖袍转身,缓步走到龙椅旁,坐下。
“朕不管你是不是与她两情相悦,单是进过青楼这一点,就算她真是为了相助泰锦源找证据,朕不予责备,可你觉得她还有资格当太子妃吗?”
声音沉沉,不见丝毫情绪。
皇后的心又悬了起来。
虽说那日司徒喜的辩驳可以让人信以为真,可到底是进过青楼的,皇上不让她当太子妃也是情有可原。可越儿这般喜欢她,若是阻止,恐怕会适得其反……更何况。汝南王府的势力,是无论如何也要争取过来的……
“父皇,喜儿她本是汝南王府的郡主,为了相助朝廷查案才甘愿身入青楼,这份勇气与气魄,是多少女子比得的?”
司徒飞嘉目光灼灼,口气坚定,一看就是是铁了心的要抗争到底。
昭景帝敛下眉目,深邃的眼中出现片刻的迟疑。
皇后一见事情出现转折,正想开口说几句好话,却不想,司徒飞嘉又是重重地朝着昭景帝的方向一叩首。
“父皇,莫说喜儿洁身自好一身清白,哪怕她真的做过什么,儿臣也非卿不娶!”
皇后身形一颤,满眼不可置信地看着她的儿子。
第一次,她觉得她好像从未认识过这个儿子。
从前只道他心思单纯,不如风儿那般有谋略,可起码,他对他的父皇是从来言听计从、不敢忤逆半句的。但如今为了一个女人,他非但一而再再而三地顶撞他的父皇,甚至说出“就算她真的做过什么”也非卿不娶的话来!
这是不是说,他就连一个失贞的司徒喜也能接受?
帝王之家本无爱,身为一朝太子,对一个女子这般用情至深,绝对不是什么好事!
昭景帝狠狠地瞪着他,目露凶光,半响,才从牙缝里挤出一句:“你再给朕说一遍!”
“儿臣……”
“皇上!”
皇后一瞧形势不对,连忙上前一步,走到昭景帝的身旁,替他顺了顺气,还不往瞪了司徒飞嘉一眼,用眼神示意他闭嘴。
“越儿他并非故意冲撞皇上,只是心里对喜儿的爱实在割舍不下,这才……若是皇上认为喜儿不能为太子妃,可越儿的心思又是这般坚定,不若就让喜儿当个侧妃吧?”
小心翼翼地说完这席话,她偷偷地朝司徒飞嘉摇了摇头。
可司徒飞嘉哪里肯依。
侧妃?
他怎么可能让他最爱的女人当一个妾?
“母后,喜儿她……”
昭景帝略一沉吟,也不听司徒飞嘉把话说完,双眉紧锁,侧首看向皇后。
“让汝南王的两个女儿都做小,恐怕汝南王不会乐意吧?”
倚兰阁。
冬日的正午,日头正盛,晶棱状的雪花正在一点一点地消融。院中的兰花已全部枯萎,枝丫横亘原本是该难看的,可白茫茫一片厚度参差、大小不一,看起来便像千树万树的梨花,簇拥成群,煞是美好。
花喜裹着毛绒绒的的狐裘,一边攒作着墨兰跑动跑西的烧水,一边笑呵呵地逗着怀中的火儿。
墨兰看着贵妃榻上的一人一狐,眼中透着欣喜,但还是半真半假地抱怨了一句:“郡主,你可不能再跑了!否则火儿都该不认识你了!”
花喜被火儿挠得咯咯直笑,听了墨兰的话,撇了撇嘴,白她一眼:“你这丫头就知道胡说,火儿是我的孩子,难不成娘出去了几日,回来孩子便不认得了?”
火儿也不知是不是听懂了花喜的话,原本被她抱在半空的小巧身子往前一跃,把她吓了一跳,还以为它是要做什么,没想到,火儿竟在她脸上啄了一口!
“哈哈哈!”花喜愣了几秒,突然发出一阵爆笑,“墨兰啊墨兰,你看看,我们家孩子多懂事儿!”
墨兰嘴角抽搐了几下,白了那小东西一眼。
臭家伙,好歹她也带了它那么久,郡主一回来,它就把她给忘了!还尽拆她的台!
“呀,墨兰,快点快点,水开了!”
墨兰一听,连忙转身,去把郡主要她烧的水给泡了。
真是搞不懂,郡主这大冬天的不在屋子里好好休息,怎么就喜欢待在院子里吹冷风呢!
花喜笑着将火儿放在自己腿上,抬袖取过那水壶,就直接往茶盏中倒了下去。
墨兰一诧。
“郡主今日不用先将那沸水凉一凉吗?”
花喜摇了摇头:“今日这茶不是雪山之芽,没那么多规矩。”
一股清淡雅致的香味随着烟雾弥漫而上,墨兰似懂非懂地凝着那茶盏,点了点头。
“那今日这是什么茶?”
花喜诧异地抬起了头,果然看到司徒飞嘉含笑朝她走了过来,一身墨色锦袍,雪白的狐裘披在肩上,玉树临风,长身玉立。
正要开口跟他打个招呼,却在看到他身旁的女子时,生生把到了嘴边的话咽了下去。
司徒婉怎么会来这里?
“喜儿,太子问你话呢。”
言下之意,就是她不懂规矩了!
花喜半眯着眼朝她看去,唇角微微一勾:“柔侧妃急什么?本郡主这不是想着如何回答太子呢吗?再说了,太子还没说话,哪儿轮得到柔侧妃像只……”
说到这里,花喜顿住了,然她眼中的戏谑却是怎么也掩不去。
这姐妹俩还真是像,当初司徒歌不就是成天找茬儿吗?可到了最后,还不是被她治得死死的?现在又来了个司徒婉,虽说这脑子好使了些、地位也高了些吧,可还不是与那司徒歌一样说不到三句就败下阵来?
墨兰憋了半响,终于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郡主这不是明摆着说人家像只乱吠的狗吗?
司徒婉脸上一阵青一阵白的,偏偏司徒飞嘉还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让她更是恨得牙痒痒。
袖袍中的小手攥了又放,放了又紧,她强忍着怒意,冷笑一声:“妹妹,今日姐姐与太子前来,是有一事告知。”
司徒飞嘉嘴边的笑容一僵,顿时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花喜将男人的反应尽收眼底,羽睫一扇,眼波流转,万般心思划过。
“不知太子有何事?”
司徒婉见她直接无视了自己,又是一阵深呼吸,胸口一起一伏的,拼命告诉自己要有气度,绝不能失了身份!
司徒飞嘉剑眉紧锁,薄唇抿成一条直线,凝神想了半天,还是不知该如何跟她开口。
难道让他说,因为她进过青楼,所以父皇只同意让她做侧妃吗?却又因为担心汝南王不满,便将那侧室之女抬正为太子妃,而她堂堂一个王府郡主竟要屈居人下?
“太子,还是让婉儿来说吧!”司徒婉阴恻恻地朝花喜一笑,“皇上口谕,汝南王府郡主司徒喜指给太子为侧妃,而原侧妃司徒婉品行端正,即日抬为正妃!”
花喜差点儿没一口老血喷出来。
她可是吃定了那昭景帝不会同意她才敢攒动司徒飞嘉去求他的啊!谁知道这昏庸的老皇帝非但同意了,还把她变成了个侧妃?想她好歹也是堂堂王府郡主吧,竟然让她去给人做小妾?
司徒婉品行端正?那不是明摆着说她平行不端吗!
看着花喜那张纯黑的脸,司徒婉顿时心情大好,连着适才花喜对她的讽刺也忘得一干二净,嘴角勾起一抹亮丽的弧度:“妹妹,还不快谢恩?”
“我谢……”你妹的恩啊!
花喜强忍着心中的怒气,太阳穴不断地跳动着,拼了老命才将那到了嘴边的恶语憋了回去。
“喜儿,我……”
花喜刷得一眼瞪了过去。
丫的,这罪魁祸首还敢跟她说话!
司徒飞嘉抿了抿唇,第一次发现,原来开口说话都是这般艰涩的一件事。
花喜斜了司徒婉一眼,见对方正是一脸看好戏的表情,她深吸了一口气。
眼波一转,唇角勾起:“太子,皇上竟然同意你娶喜儿了?”
惊喜的语气。
司徒婉一怔。
男人亦是一怔。
这是什么情况?
“喜儿,你不介意吗?……侧妃……”司徒飞嘉诧异地看着她,好不容易挤出侧妃两个字,他长叹一声,敛了敛眸,垂下眼睑,“是我对不起你。”
“太子怎的这般说呢?”花喜似乎是被他的话吓到了,惊恐地朝他摇了摇头,“能够嫁给太子,已经是喜儿莫大的福分了,哪里还敢奢求太子妃的位置?就算只是进太子府当个小丫鬟,喜儿也是心甘情愿的呀!”
司徒飞嘉猛地一把拥住了她,将她瘦弱的身形牢牢裹在怀中。
司徒婉恨恨地瞪着她,正好瞥见她从司徒飞嘉的肩头看过来的视线,分明是满含挑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