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替身美人

在那些话音落下之后，我自感如同影后般，仿佛那小金人已在掌握之中。而尹老爷，则是掩饰不住心中的震惊，垂首沉默，目光不敢与我相接。
“小姐过誉了。小姐欲离城，秦某绝无阻拦之意。只是现世道混乱，令人忧心小姐的安危……”他缓缓地吐露着担忧。
“将军！”一听到他答应放行，我激动得几乎叫出声来，差点暴露了自己的真实情绪。心中默念，关键时刻必须保持冷静。于是我平复情绪，继续说道：“将军请放心，途中所需，父亲已安排妥当。待我至南阳与叔伯会合，便立即返回洛阳。”言谈间，我抬起眸子，努力掩饰内心的兴奋，假装含情脉脉地望着他，意识到是时候使出杀手锏了。
“我只愿早日归来，若将军不嫌弃，届时愿再为将军调制几剂疗伤之药……”话毕，我装作羞涩地低垂了头。
果不其然，这位将军听闻此言，男性的本能被激发，挥手间便允许我们离城，还依依不舍地叮嘱了许多。唉，真是英雄难过美人关，我这个替身美人，也该好好享受这一刻的得意。
车轮在古道上疾驰，渐行渐远的洛阳城在我身后逐渐模糊。夕阳的余晖洒满山川河流，古树苍劲的身姿在雪地中摇曳，仿佛在诉说着人世间的悲欢离合。我看着眼前的一切，心中不禁涌起一句话：这世界太小，小到一转身，你就拥有了一个人；这世界太大，大到一转身，你就失去了一个人。山风呼啸而过，仿佛在耳边低语：洛阳风雨多，洛河水流长，英雄剑出鞘，美人泪断肠。
不知过了多久，天色渐渐暗去，我掀开车帘往外看，暮色四合的时候，行走在这千年之前的古道之上，心中的酸楚之情早已掩盖了马车的颠簸。偶尔路过几个村庄，看着那些残垣破墙，还有厮杀后留下的人马尸体，战乱，就像是一把无情的利剑，插入了每一个百姓的心间，留下了不尽的恐惧和伤痛。
正当我想的入神的时候，马车突然停下了。
“为何停车？”我一时慌了神，匆匆掀开车帘循声问去。
“老爷，小姐，眼看着天就黑了，如今兵荒马乱的，星夜赶路恐怕不妥啊，这一路寻来，好容易寻到了这户人家，虽残破了些，但也请老爷小姐委身歇息一夜了……”陈管家在车前深做一揖，话语中多少夹带了些许无奈。
深夜的寒风如刀割，尹老爷紧了紧衣襟，轻声叹息：“唉，这冷飕飕的夜路，真是让人担忧。在这严寒中行走，不仅易伤风受寒，还可能遇上不法之徒……”言毕，他缓缓地从马车上踏下，环视四周。我与碧云紧随其后，只见眼前是一处仅有三间瓦房的小宅，窗内透出微弱的烛光，院子里堆放着些许柴火，在雪地上留有稀疏的足迹，显然有人不久前曾走过。然而，这附近几里之内并无其他村落，此情此景，不免令人心生疑窦。
尹老爷凝视了良久，终于开口道：“也罢，今夜就在此暂歇吧。”
陈管家闻言，便上前轻敲门扉。不多时，门扉开启，他温声询问：“这位兄台，我们几人欲返故乡，途经此地，因天色已晚，道路不便，愿借一宿，不知可否？”
那人打量了我们一番，确认我们并非歹人后，便欣然同意让我们留宿一夜。于是，我、尹老爷和碧云便先一步踏入屋内，陈管家与其他家丁安置好车马后也跟了进来。这家的主人是个三十出头的汉子，家中除了他的妻子、两个孩子，还有一位老者。见我们入室，女主人连忙让孩子们到一旁玩耍，迅速为我们准备了炭火和热茶。
尹老爷接过茶杯，满含谢意地说：“多谢款待，打扰之处，还请海涵。”
在这荒凉的郊外，难得一见的炊烟升起之处，便是这孤零零的一户人家。尹老爷踌躇满志地欲言又止，显然对于眼前的情景颇感好奇。然而，礼数所束，他似乎难以启齿。我见状，便挺身而出，试探着问道：“这位兄台，恕我冒昧，敢问一句，此处何以仅见君家独居？”
那人闻言，倒也豁达，朗声答道：“何须顾忌，我们乡野粗人，言语直率，有何疑问尽管提出。”
我心中不禁感慨，劳动人民的质朴与热情，总是让人心生温暖。
我又问：“敢问，这四周何以不见其他人家？”
那人听后，神情微变，似乎触及了心中的某处隐痛，不由得垂首沉思。而尹老爷，则是悄然向我递来一个眼神，似是在提醒我，不要再继续追问。
"诸位，恕我直言。"那位男子再度开口，打破了周围的沉默，"我家原居于洛阳附近的县城，自董贼入京后，战火纷飞，乡邻饱受屠戮，家园化为灰烬，财物被掠夺一空。那日，一个姓徐的恶徒率兵闯入我们县中，男丁遭其斩杀，女子则被掳掠。我带着家人逃离，才侥幸逃生。后来听闻，那恶徒还割下人头，悬挂于战车四周，以此夸耀功绩，简直丧尽天良……"说到此处，他已泣不成声。
"兄台勿过于伤心，你家小大难不死，必有后福。那董贼逆天行事，篡夺汉室江山，终将受到严惩！"我不知何故，语气坚定，心中满是对这乱世的愤慨。一路上所见的惨状，让我对这个朝代产生了深深的共鸣，对他们的苦难感同身受。我也渴望有英雄出世，拯救苍生于水深火热之中，同时也解救我自己。毕竟，我无意在这个时代默默无闻地结束生命。
饮过几杯热茶，品尝了女主人的手艺，聊了些家常后，我们各自安歇。我、碧云、女主人及孩子同住一室，尹老爷与那位男子共住一间，陈管家、家丁和老人则挤在另一间。夜幕降临，虽然身体无忧，但我仍旧辗转反侧，难以入眠。夜风轻拂房檐，吹散了我的思绪。我曾无数次陶醉于那些中国风的旋律，幻想着自己纵横江湖。如今，仿佛真的置身于那个“江湖”，眼前的一切如梦似幻，熟悉的曲调再次在耳边回荡……
关外野店烟火绝客怎眠寒来袖间谁来为我添两件三四更雪风不减吹袭一夜只是可怜瘦马未得好歇怅然入梦梦几月醒几年往事凄艳用情浅两手缘鹧鸪清怨听得见飞不回堂前旧楹联红褪墨残谁来揭我寻你千百度日出到迟暮一瓢江湖我沉浮我寻你千百度又一岁荣枯可你从不在灯火阑珊处……
鸡鸣时分，我们留下些许银两，向这户善良的人家告别。马车继续疾驰在道路上，陈管家希望能在日落前抵达中牟县，否则恐怕要在严寒中露宿。我们奔波了一整天，傍晚时，远处似乎已有几户人家可见。正当我们准备加速前进时，突然听到一声马嘶，接着是一阵巨响。
我们的马被紧急勒住，车子也停了下来。我急忙掀开车帘往外看，只见陈管家和家丁的马车已经翻倒在路边，书简、细软、干粮散落一地，马儿受伤躺在地上，喘息着，前蹄微微踢动。陈管家和家丁被甩到离马车两米远的土坡上，生死未卜。
“哎呀，真是造孽啊！”尹老爷一边跺着脚一边惊呼着。“快，婵儿，快去看看，人还活着不？”
我听罢赶紧朝陈管家和家丁的方向跑过去，细细一看，只见陈管家的脸埋在了雪里，头下的雪地被染红了一大片。想必是刚刚飞出车来的时候头正好撞到了石头上。我赶紧跪倒在了雪地里，将他身上的雪弹去了些，用力将他翻过身来。只见他右面额头被撞了一个大窟窿，脸上也早已血肉模糊。
我下意识的把手放在他的颈子外侧，触了下他的颈动脉，已经没有搏动了。他死了……一时间，我早已慌了神。这是“出师未捷身先死”的节奏么？我倒吸了一口凉气，赶紧去找那个家丁。他也在我不远处，半个身子埋在雪里，发髻已被冲散，夹杂着碎冰块湿漉漉的散落在脸上。
我将他扶坐起，他突从口中呕出一大口鲜血，气息急促。糟了，肯定是内脏破裂了。在这个年代，得了内伤也只有等死的份了。正当我不知所措之际，他突然咳嗽了两声：“小姐……路上……有，有，人……”他很是吃力的说了这一句，就断气了，只留我一个人在风中凌乱。
直到听见碧云在不远处唤我才回过神。一步一个脚印的走到尹老爷和碧云身边，马夫也很忧伤的看着我。
“怎么样？他们……？”尹老爷似乎不忍再问。
“都已经断气了……”我低下头，说的很小声。虽说我这个冒牌货和他们并没有多深厚的感情，但在死亡面前，我依旧是淡定不了。
“苍天啊……你，你！……”尹老爷忍不住哀嚎，他的声音中蕴含了无尽的痛楚与绝望。泪水如断线的珠子般自他沧桑的面庞滑落，他那颤抖的双手掩面，泣不成声。我站在一旁，心中泛起层层涟漪，却不知如何开口安慰。
碧云，那个机灵又忠心的小丫鬟，眼见此景，顿时手足无措。她轻声呼唤着“老爷……”一边稳住他摇晃的身躯，一边向我投来求助的眼神：“小姐，你快安慰安慰老爷吧……”
我心中千回百转，却找不到合适的言语。就在那一刻，家丁临终前的那番话在我脑海中回响，那句未完的遗言“有人，有人”，激起了我心底的好奇。我深吸一口气，试图平复心绪，柔声对尹老爷道：“爹，节哀吧，别哭了……”看着他那因悲伤而扭曲的面容，我的心不由得软了下来，脱口而出的一声“爹”，似乎让他的哭泣声渐渐平息。
“刚刚家丁临死前交代，说了一句‘有人，有人’，好生奇怪呢？”我试探性地提起这个疑团，希望能稍微转移他的哀伤。
尹老爷果然停止了抽泣，抬起泪眼看着我，眼中闪过一丝探究。
我轻咬唇瓣，鼓起勇气：“爹，你们等着，我去前面看看。”
“婵儿，不可鲁莽……”他虽然担忧，但声音已恢复了一丝坚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