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花飘洒在茫茫的官道上,我听到了父亲关切的声音:“放心吧,爹,我一会就回来。”言罢,未等父亲回应,我便急匆匆地朝前方奔去。
“婵儿,婵儿……”父亲的呼唤声渐行渐远。
不远处,一辆马车横在路中,我走近一看,只见雪地里躺着一个人。他灰头土脸,头发散乱,脸上布满了泥土和伤痕。短须下,隐约可见三十岁左右的年纪,呼吸急促,眉头紧蹙,显然还存着一口气。
“爹,爹……”我的呼唤划破了寂静,尹老爷一行人闻声而至。我们齐心协力,将他扶坐起来。尹老爷细心把脉,沉声道:“此人脉象平稳,并无大碍,恐怕是饥寒交迫,劳累过度,才昏厥于此。快,快,将他扶上马车……”经过一番努力,我们终于将他安置在马车之中。
我取出一块干净的布,轻轻擦拭他脸上的污垢。碧云递过水囊,他咳嗽几声后,缓缓睁开了双眼。
“水……水……”碧云轻轻将水壶递至他面前,他忽然坐直了身子,一把夺过水壶,如饥似渴地饮尽其中的水。待水壶见底,他才缓缓抬起头来,目光在我们身上流连,终于双手合十,低声道:“救命之恩,没齿难忘……”
“举手之劳,何足挂齿。”尹老爷的声音中透着一丝哀愁,仿佛又回到了那个陈管家离世的黄昏,心中不免生出几分悲怆。
想必陈管家是为了避免撞到躺在路中的他,才会急忙拉扯僵绳,结果车毁人亡。想到这里,我心中也不禁责怪起眼前之人,不由得伸手夺回了他手中的水壶,冷冷地说:“既然你已苏醒,水也喝了,你可以走了。”
“婵儿,休得无礼。”尹老爷责备了我一句,随即转过身,面带微笑地对他说:“小女无知,请勿见怪。”
“哦?原来是位姑娘,我还以为遇到了位侠士呢,真是英姿飒爽。”他笑道。
我在心里暗暗叹息,这人的脸皮之厚,实在非比寻常。
我好奇地问道:“阁下怎会独自一人倒在这寒冷之地?”
那人轻叹一声,缓缓开口,声音中带着一丝无奈:“此事颇为复杂,恕难相告。”
我听闻此言,情绪激动起来:“你这是何苦?陈管家为了你的安危,连车带人一并赴了黄泉,你却连个名字都不肯透露?”
那人听后,震惊之余,声音哽咽:“救命之恩,无以为报。我乃曹孟德,如今被中原通缉,之前隐瞒身份,实是迫不得已。”
尹老爷听到这个名字,仿佛看到了希望的曙光,眼中闪烁着光芒,将刚才的悲痛抛诸脑后,紧紧握住他的手,兴奋地问道:“你是曹巨高之子,曹孟德?”
提起曹操,我心中便不禁响起那熟悉的旋律:“独自一人行至长坂坡,月色何其温柔,曹操不再多言,心系荆州一地,智谋如海深且广,明争暗斗,策略层出不穷。”
正当我沉浸在往昔的回忆中时,一声清朗的问候打断了我的思绪:“敢问阁下是?”声音的主人正是那位名震天下的曹孟德。
我定睛一看,眼前之人气宇轩昂,不是他人,正是曹操。
我爹急忙回礼道:“在下乃先帝御医尹斓,久仰将军威名。当年将军义举,棒杀蹇硕之叔蹇图,震动了整个朝廷,平定黄巾之乱更是功不可没。张让、赵忠等宦官横行霸道之时,唯有将军敢于上书直言,将军的忠心与勇气,实在令人钦佩。”
尹斓的话语中充满了对曹操的敬仰之情。然而,随着话语的深入,他的情绪变得激动,一时不慎吸入冷风,引发了一阵咳嗽。
曹操见状,面露愧色,温言道:“前辈过誉了,曹某实不敢当。如今流离失所,一路逃亡至此,哪里还敢自诩为大义之士……”说罢,他不禁摇头叹息,眼中流露出一丝无奈与辛酸。
尹老爷目光落在那落魄之人的身上,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曹将军,怎会在这风雪交加之夜,独自躺卧于此?”他的声音平和,却掩不住心底的惊诧。
那人缓缓抬头,一双眼睛在寒风中显得格外明亮。“尹老爷,您有所不知,我此番离城,为的是瞒过世人的目光。家眷并未随行,而是托付于我的挚友何颙。他对我有救命之恩,我相信他定会护我家人周全。”
尹老爷闻言,眼中闪过一丝明了。然而,看着曹将军那散乱的发丝,狼狈的模样,他又怎能不生出疑惑?“将军,何以至此?何以独自一人,如此……”
曹将军叹息一声,声音中带着无尽的疲惫与沉重。“我本与公路兄并肩作战,逃离洛阳。不料,在中牟县遭逢西凉军的伏击。虽敌人不多,我们奋力拼杀,侥幸逃生,但混乱之中,我与公路兄失散,随身携带的财物也在那时遗失。饥寒交迫之际,我只能倒在这片冰冷的雪地上。”
尹老爷听罢,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激动。他紧紧握住曹将军的手,声音颤抖而坚定。“将军,您是天命之子,必有后福。吉人自有天相,今日之事,便是明证。”
“哈哈,不,全靠前辈搭救,今日之恩,来日必报!”他的声音中带着一丝轻松,却也夹杂着无尽的感激。
尹斓摇了摇头,眼中闪过一丝悲凉:“不提也罢,不提也罢,说来惭愧啊,我尹斓三代御医,从未离开过洛阳,此次朝廷遭此大难,我本应以身殉国,却携带家小,想就此隐居山野,独善其身啊……”
曹操,那位一手遮天的权臣,此刻却显得颇为感慨:“哎,倾巢之下,焉有完卵,如今天下动荡不安,战乱不断,百姓又岂能独善其身,不知前辈打算前往何处?”
尹斓叹了口气,眼中透露出一丝迷茫:“哎,我原本打算带着小女前往岭南投靠昔日故交……”
“此去岭南,路途遥远,祸福难测,前辈若不嫌弃,随我曹某一同回谯县如何,闲暇之余,还可与家父叙叙旧事啊……”曹操的话语中充满了诚意。
尹老爷面露犹豫之色。我心思一转,想着父亲可能尚未明白,但我又怎能不知?在这乱世三国,跟随何人都不若随曹操来得稳妥。毕竟,今日颠沛流离的孟德,将来必是号令诸侯的曹丞相。
想到这里,我急切地开口:“父亲,如今家中只剩我们四人,前往岭南的路途遥远且险恶,西凉兵的威胁不说,单是这暴风雪已足够危险。不如暂且跟随曹将军回谯县避难,待来年春暖花开再做打算如何?”
曹操闻言,高声赞同:“小姐言之有理。”我斜了他一眼,见他那不大的眼睛中闪烁着笑意,尽管面容不算白皙,却也称不上丑陋。他那份朴实无华的气质,让我实在难以将他与“奸雄”二字挂钩。
尹老爷终于放声大笑:“好,当年许子曾言你‘清平之奸贼,乱世之英雄’,看来安定天下的重任非你莫属。既然如此,我们便随你回谯县暂住。”
听到这话,曹操也展颜欢笑。
随后,我们动手将陈管家和家丁的遗体妥善安葬,各自默哀片刻。马夫收拾起散落的行李,而我则暗自庆幸,幸好早有先见之明,将《黄帝内经》与《神农本草经》随身携带,否则这两部宝贵的医书早已被雪水浸毁。
尹老爷递给曹操一件外袍,碧云则帮他擦净了脸,梳理了发髻。经过一番打理,曹操看起来恢复了几分精神。我心想,曹操无需多么英俊,他的气度足以令人折服。
夜色渐浓,我们匆匆登上马车,驶往不远的小镇。这小镇宁静祥和,散落着几间客栈。然而,想到曹操曾在这附近与西凉军激战,我们不敢久留,继续驱车前行。
行至一处僻静之地,仅有几户农家,我们决定在此过夜。农人朴实无华,不多言语便答应让我们留宿。尹老爷感激之情溢于言表,连忙让马夫给予银两以表谢意。
夜风凛冽,我在床上辗转反侧,无法入眠。月光洒在窗前,预示着明日或许晴朗。终于,我放弃了求睡,穿好衣裳,轻手轻脚地走出房间,独自来到院中。雪已停,月光下的雪地洁白如银,美得让人不忍踩踏。我静静地站着,思乡之情如潮水般涌上心头,不禁低吟李白的诗句:“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
“小姐好才学啊……”一个声音突然在我身后响起,惊得我心跳加速。转身一看,不知何时,曹操已站在我身后。
“大半夜的,你不睡觉,跑出来站在人家身后,你想干嘛?!”我故作怒态,却见他愣了半晌,方才回过神来。
“近日多变故,我辗转难眠,便想出来透口气,不想小姐也在院里。”他解释道。
我瞪了他一眼,故意问道:“人家睡不着,你也睡不着,你是跟屁虫吗?”他见我语气缓和,便笑着回答:“哈哈,能做小姐的跟屁虫,曹某荣幸之至啊!”
“嘴巴倒挺甜啊,你口口声声左一句小姐,右一句小姐的,我这身打扮,你怎么知道我一定是女人啊?”我戏谑地追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