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弃城而逃

　　成亲之日，屋外依旧锣鼓震天，喜乐连连，我低头独坐喜榻之上，沉重的盖头下我只能看见一缕醒目的大红，却是如此晃眼与讽刺。
案头喜烛跳动的火花将喜服上的金丝图案映的晶莹辉耀，多少次曾梦想披上红妆的那一刻，没想到现实竟要在悲伤中如此沉淀。越是不想记起，越是要记起，一时间，过往的所有画面一齐涌上心尖。喜怒哀乐，悲欢离合，都化成了一把仇恨的利刃，刺伤了自己，也刺伤了他。
……
美人卷珠帘，深坐颦蛾眉，但见泪痕湿，不知心恨谁。
思绪沉浮之际，听见了“咯吱”的门响，紧接着是红香一声“将军”的问候，我知道，是到了该洞房花烛的时候了。
“下去吧……”秦宜一声吩咐，话语中带着几分微醉。红香应允一声便悄然退去。听着秦宜步步靠近的脚步声，我竟有些莫名的慌张，不知不觉中十指已紧紧扣在一起。他缓缓坐在床沿，当盖头被掀开的那一刻，我感觉心跳的特别乱，特别乱。迎着他那炙热的目光，我开始无所适从，这一刻我定是后悔了，可心碎夹杂着恨意以及对秦宜的感恩与愧疚使我无力回拒，当他火热的舌尖贴上我冰冷的唇瓣之际，我已彻底沉沦向那无边的深渊……纵然是洞房花烛的男女缠绵也失去了它本该有的甜蜜气息。
……
春去秋来，时光荏苒，如果一切相安无事，我想也许我会这般平淡的过完这一生，可是，当我听到曹操已发兵前来攻打徐州的消息之时，我知道，该来的总归还是会来。这夜，秦宜回府之后神情异常凝重，将自己关在书房之中久久没有出来，我推门轻入，问的有些小心翼翼。
“怎么了？是战事不顺利吗？”
他像是没听见我说话一般，看着桌案沉默了许久，突然站起身来扶着我的双肩凄凉道：“彭城怕是守不住了……吕将军已经下令，明日率众迁往下邳……”他越说越无力，几乎是哽咽着继续：“对不起，又要让你随着我奔波了，此去下邳凶险难测，万一我有个好歹……”
“不，”我不等他说完便抬起手捂住了他的嘴，“不许你说这些不吉利的话，你若死了，我也不愿独活……”曾几何时，我对曹操也是这般的情深意笃，没想到同样的话还能说给第二个人听，真是荒诞可笑。可话虽如此，我心中岂能不知，此战，吕布必亡，至于秦宜的终结，我却无法知晓。
他听我如此一说，将我紧紧搂在怀里，片刻后又直起身来与我道：“明日你先跟随吕将军的大军前往下邳，我还需去一趟南阳请求袁术的援助。”
“袁术？”我心底一沉，“上次吕布听取陈登的建议不是与他断交了，此刻他还能不计前嫌发兵来救吗？”
“此一时彼一时啊，如今曹军势如破竹，我军节节败退，袁术能眼睁睁的看着徐州落入曹操手中吗？”
“嗯……”我若有所思的点着头，可这心中凄苦谁人能知，袁术救也罢，不救也罢，也改变不了吕布的命运，徐州的命运。
第二日，我便准备着随大军出发前去下邳，同行的还有子月和碧云。刘备最终还是选择暂时投靠了曹操，此刻正领军攻打彭城，胜败难分，吕布也不敢贸然虐待他的家眷，免得日后若是败了，连投降的机会都没有。秦宜则需提前出发去南阳，临走之前，命几名随从将书房中的一些公文搬上马车一同带去。早秋干燥的天气意外下起了小雨，一名正抱着书简的随从一不小心滑到在地，手中的书简散落了一地，我恰巧路过，见此情形，便弯下身去随手捡起了一卷滚落脚边的书卷，本不是真心想看，可一垂目的间隙还是无意间看见了上面清清楚楚写着我的名字，我心头一紧，再一看，这不是陈登写给我的信吗，这字迹我清楚的记得，可是那日我怕陈宫发现特地将这封信烧了啊，既是百思不得其解，我便趁着随从俯身去捡其他竹简之际快速将它藏于袖口之中，轻声嘱托了几句便悄然离开了。
上了马车之后，我见车中只有红香相伴，便又悄悄拿出了那封书信，细看之下，瞠目结舌，一股股凉气犹如千万支利箭直插心肺。上面记载的内容和我上次看的那一卷截然不同。陈登在信中说道他曾暗中派人跟踪陈宫，发现陈宫私下与秦宜关系甚密，那日陈宫截到书信去他府中痛骂而后被秦宜打晕一事乃是他与秦宜合演的苦肉计。他们在私下结盟要一起除掉陈登，陈登思来想去决定投奔曹操，并约我在城中一处酒家相会，一起前去兖州。……
看完此信，我的手开始不由自主的抽搐起来，“啪”的一声将竹简抖落在地，红香见我如此错乱，便俯下身去将竹简捡起，侧目一看，也是惊到呼天抢地。
“小姐，原来这才是我家老爷写给你的信……原来这一切都是陈宫和秦将军暗中设计好的……他们怎么能……”
“不可能！”我喊的有些歇斯底里，强烈的悲恸破碎在马车呼呼的疾驰声中，“秦宜为何要如此做，你说啊，你说啊……”
“小姐，秦将军如此作为定是想赢得小姐你的心，想你心甘情愿的嫁给他啊……”
我脑中一片混乱，拉着红香的袖口责问道：“就算是秦宜对我有意，可是陈宫为什么要和他联手啊，陈宫一向是恨我入骨的啊……”
“小姐，你想啊，当时正是吕布疏远陈宫的时候，陈宫之所以如此，正是想联合秦将军一起对付我家老爷啊……”
犹如晴天里的一声霹雳，我彻底被劈死在了原地。脑中残留着一些过往的画面，再一回想，一向陈府极深处心积虑的陈宫在拿到书信之后怎么能不去见吕布而是单枪匹马的闯进陈登府中呢？秦宜将小秦朗交还与我，陈宫怎么就会如此轻易罢手呢？说好一起离间吕布和陈宫，陈登又怎么会突然间就去了兖州呢？……
真是滑天下之大稽，我重重的靠向身后，除了连连苦笑我已找不到更好的出路，这究竟是命运的戏弄亦或是惩罚？罢了，事已至此，全都忘了吧，毕竟秦宜从来没有亏待过我们母子。马车在驿道上落荒而逃，像是背上了预言般逃向那终将走向毁灭的泗水河畔……
前脚刚进下邳城，吕布便下令关闭了所有的城门，坚守待战，城中上下顿时一片恐慌。我心凄冷，早已无力再喜再悲，只在每日苦度余生。这日，子月突然来访，面容憔悴，没有一丝笑意。
“貂蝉……”她缓缓开口，眼底竟是无尽的哀怨，“若是此战败了，吕布难逃一死，我子月愿与他共赴黄泉，只愿，你能，看在你我相识一场的份上，劝劝曹将军……能饶了我那尚年幼的孩子……”
“子月……”我轻吐气息，看着她满脸愁容，想着吕布的命运，我心乱如麻，“不是我不愿帮你，只是，我如今已是秦宜之妻，和那曹操再无关系，怕是替你求情也没有用……”
“不会的，貂蝉，只要你开口，曹将军定会答应的。”我心中万般为难，现如今我恨他还来不及，怎么还会去求他，可是看着子月如此模样，实不忍拒绝，只能敷衍着回到：“若是真的那么一天，我会尽力的。可是……你也切勿太过悲伤，秦宜不是去南阳请求袁术支援了吗？此战，胜负现在还难以定论……”
我随意乱说了一通之后，抬眼看着子月，她的眼神却让我发怵，这一刻我才明白，比悲伤更可怕的，是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