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待的日子总是容易让人心烦意乱,惴惴不安,可时光却从不会停下脚步,一转眼,又是一旬。走过漫长的寒冬,又到了一年杨柳青青的初春时节。可是,无论是旁敲侧击也好,直言相问也罢,兖州就像是被套上了一堵密封的铜墙铁壁,听不到任何风吹草动。
这日,我闲来无事做了些糕点,想着这些日子秦宜的诸多关照,便差红香给他送了些过去,一则是感激,二则是想借机打探一下兖州的消息。
“如何?”一听见红香回来的声响我就已耐不住性子急忙问起。
“没……没什么……”红香一听我问话急忙摇头,放下盒子慌乱到不敢看我的双眼。我满心狐疑,走近拍着她的肩头问道:“怎么了,魂不守色的?半路又被陈宫刁难了?”
“小姐……”红香欲言又止,这才怯怯的抬起头来看着我,眼底的错乱难以名状。
“怎么了?”我被她这副神情着实吓得不轻,一个劲的追问着。岂料她最后竟带着哭腔自责道:“都怪红香太笨,这么点事也做不好,我答应了秦将军绝不告诉你的,可,可……”
“到底怎么了,是不是兖州有什么消息了?”我疾呼一声,晃动着红香的双臂,心里七上八下。
“小姐,答应红香,这些消息未必属实,你听了可千万不能生气。”
“好,快说罢!”我实在是不能再多等一秒,此刻已死死的抓住了她的双臂。
“方才去给秦将军送糕点之际,恰好听闻了一些兖州的消息,据说是曹……曹……”
“曹操!”我看她扭扭捏捏,真是又急又气。
“是,曹操……前些日子举兵征张绣,本是胜了……可后来……后来……”
“后来如何?”我真是快急死了,却见红香也咬紧了牙关,满脸涨的通红,支吾道:“后来……后来他召了张绣的小婶娘前去侍寝,惹怒了张绣……张绣气不过就又反了,结果他长子曹昂为救他没入河中生死不明……爱将典韦也阵亡了……”
“什么?!”我听来头脑一片嗡嗡之声,有一瞬间的空白,身体向后一倾一屁股重重的坐在榻上。
“不可能!”下一秒我却又如洪水猛兽一般站起身来紧紧的拉住了红香的衣领,“什么小婶娘!简直就是无稽之谈!”
“小姐……”红香不知何时已泪流满面,颤抖着下颌与我道:“我知道我不该告诉你,小姐你日日盼夜夜盼,就是盼着曹将军来徐州救你的那一天,可是……红香实在不忍心欺瞒小姐,这件事情整个将军府中已是人尽皆知,连下人们也常常在私下议论谈笑此事……”
我听罢重重的将手放下,强忍着眼泪拼命的咬着手指,多么希望这只是一场梦。指尖的痛觉丝丝传入心房,是这般真真切切。我深吸一口气,再吸一口气,咬着嘴唇有些语无伦次:“曹昂……他才十几岁啊……还只是个孩子啊……生死不明?……老曹,他究竟是中了什么邪?小婶娘?……”
红香见我如此心痛错乱不已,也不自觉紧紧攥住了我的手心,愤愤不平道:“小姐,以我之见,那曹操实在是有负小姐,想你当初还不顾性命与陈登合谋欲助他夺下徐州,可如今呢?红香可是听说他毫无丧亲之痛,竟还将张绣的那位小婶娘带回许都纳了妾,同时被纳的,据说还有一位环夫人……”
视野中那只玉簪还似往常般熠熠生辉,环儿如今却已成了环夫人,现实无情的鞭策打击已使得我的心瞬间变得锈迹斑斑。我一把抓住红香,眼泪再也忍不住倾盆而下。
“傻丫头,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我不想听,我不想听的啊……”
“小姐……”红香俯下身来,将我的头紧紧的搂在她的肩头,第一次,在绝望中哭到地动山摇。
哭着哭着但觉眼前一黑,当希望破灭,泪也干,心也碎,我的明天已燃尽最后一根烛火彻底失去了光明……迷迷糊糊醒来之际,却发现秦宜熟悉的身影已侧身坐在床旁,怀里还抱着我的儿子。
“对不起,我不该把这些告诉红香……”秦宜见我醒来,侧过脸轻声道。我木讷在床,并不言语。岂料秦宜却一把抓住了我冰冷的手心,疼惜的说道:“看着你如此模样,我心痛不已,若是你愿意,我愿冒死将你们母子送回兖州。”
“呵……”我一声苦笑,缓缓坐起身来,却并未挣脱他的手。
“俗话说的好啊,这屌丝终有逆袭日,可破镜岂能有重圆时,兖州是回不去了,那个人,再也不是我认识的那个人了……”我何尝不是高估了自己,堂堂“挟天子以令诸侯”的曹操,岂能为了我这么一个无关紧要的女人改变他的宏图大计。
秦宜目睹我满心凄凉,不觉握紧了我的手心,像是鼓足了勇气一般缓缓道:“你若是不嫌弃,我秦宜愿意照顾你们母子一生一世。”
……我内心唏嘘,何德何能,我一个未婚已育的女子还能得到上苍如此厚爱。经此一事,我早已心灰意冷,只愿黄卷青灯,孤独到老,可看着秦宜怀里那尚未满岁的孩子,我的心岂能割舍?
于是,我浅然一笑,默默注视着秦宜片刻后终于吐出一言:“给孩子起个名字吧……”
“这……”秦宜听来倍觉唐突。
“他是我的儿子,只要你不嫌弃我们母子,以后他便是姓秦,也是你的儿子……”
秦宜听来,愣了一秒,忽而像明白了什么似得灿然一笑,“好……”他欣喜抬头,看着窗外的无限春光,笑意绵绵道:“我看,就叫秦朗怎样?”
“秦朗……”我默默念到,真是个好名字啊,晴天白日,朗朗乾坤,只可惜,晴朗的,只是过往。
我伸手接过儿子,低头看着他稚嫩的小脸,喃喃道:“秦朗,嗯,你有名字啦……小秦朗……”
有的时候,忘记过去,或许才能起死回生。可命运的安排,却又几度让你生不如死。爱恨,便是在这生生死死,死死生生之间。
终于,恨也罢,心灰意冷也罢,我决定嫁给秦宜。没想到命运兜兜转转,像是又回到了原点。当初他虽是为我打开了城门,可我却永远也逃不出命中的“洛阳城”。吕布和陈宫虽然对秦宜这一举动大为震惊,可抱着看老曹笑话的心理还是默认了这门亲事。成亲前夜,我抱着小秦朗去看了碧云,她一听此事竟嚎啕大哭起来。
“小姐,你可千万要三思啊……兖州的那些事,我虽也断断续续听下人们议论起,可……说不准这其中也有误会……”
我面无表情,抬起手来轻轻覆上碧云同样冰冷的手背,叹息道:“真也好,假也罢,都和我无关,我意已决,从今往后,我只愿平静度日……”
“平静度日?”碧云边抹着眼泪边抽泣道:“你想过没有,曹将军和吕布迟早一战,你要是真嫁给了秦将军,若是曹将军哪日领兵打进了这彭城,你该如何?”
纵使我心再硬,可碧云的这一席话还是戳疼了我,不是没想过这一天,只是不愿去想。我垂下头去缓缓与碧云道:“他负我在先,如若真有这么一日,我愿与彭城,与秦宜共存亡……”
农历三月的天空,已是柳絮纷飞的温暖季节,白鹭飞,鳜鱼肥,可对于我来说,却是依旧是寒冷的冰天雪地,无鸟语,亦无花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