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3章无情

小安子目光求助地看着陈院首，后者轻叹一声，推门而入，关切地劝道：“皇上，您还是先用些膳吧？”
帝王的声音随即响起，其中夹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焦虑：“有何事禀报？”
在深宫的寂静中，陈院首跪倒于地，额头紧贴着冰冷的砖石，声音里透出一丝焦急：“皇上，您的健康至关重要啊！”他的眉头紧锁，仿佛承载着沉重的忧愁，“若是娘娘还在宫中，她定不愿见到您如此。”
司徒瑾杉欲笑而颦，嘴角的笑容却如同被冻结，无法绽放。他那双深邃如凤凰般的眼眸中，流露出一抹苦涩的自嘲。他轻声细语，几乎听不见地说：“如果真是这样，她就不会这般无情地离我而去。”
他的语气带着些许烦躁：“你到底有何事？”
陈院首抬起头，目光坚定：“回皇上，微臣此来，是想代替娘娘劝慰皇上。娘娘若在，绝不会忍心看您如此。记得娘娘仙逝的前一日，曾来到太医院求诊，那时……”
话未说完，便被司徒瑾杉急切地打断：“你说何事？她为何要去太医院？难道她生了病？”
陈院首叹息一声，眼中满是遗憾：“娘娘并未患病，而是喜获麟儿。”
这消息如同晴天霹雳，震撼了司徒瑾杉，他身形一晃，几乎从椅上滑落。
怀孕！
她竟然怀孕了！
纵然知晓风险重重，她还是决心踏入那被遗忘的冷宫深处。
他的声音带着哽咽，从喉咙深处艰难地挤出一句：“你的心，真是铁石心肠……”
陈院首未能听清他的低语，仍想继续劝解：“皇上，娘娘当初不让告知您，是想给您一个惊喜。可见娘娘对您的深情。皇上务必珍重，别让娘娘在天之灵牵挂不安。”
司徒瑾杉久久沉默，唇边动了动，终于挤出了一字：“退。”
心中的痛楚，难以自抑。
他不止一次感到即将失去她，那些过往的时刻。当他还是六皇子时，他做了太多让她心痛的事。他解除了与她的婚约，让她成为京城笑柄；他让她服下月噬蛊，协助自己对付太子；他利用泰锦源对她的情感，逼迫交出那份名单。每一次，她都坚强地独自承受，熬过苦难。
然而，他总是伤害她。
登基之后，他决意要除掉司徒飞嘉，无论她如何哀求，他都未曾透露司徒飞嘉尚存的事实。短暂的幸福过后，他又亲手毁了一切。他纳张如月为妃，却在她最痛苦的时刻，让她面对刺杀的恐怖。那时，墨兰惨死，蓝衣断手，按照她的性格，必定自责至极，认为是自己的过错。而他，在她亲口说出“紫衣杀了墨兰”的时候，选择了不信任。他甚至质问她，证据何在？
证据？她从未是那种信口雌黄的人。怎么可能因为私心，就随意诬陷他人呢？
然而，他却在她怀有他孩子的时候，亲手将她许配给了别人。这，或许就是她心中恨意的根源吧？
她本可以过上安宁的日子，但他却不顾一切地将她带回，甚至不惜引发两国的冲突。他的行为，使她成为了东启的罪人，名副其实的罪人。然而，即便如此，他还是没有好好待她。张如月放火烧了芳菲殿，他却又立张如月为后。他怕她自责，所以没有告诉她真相，这是不是让她对他失望到了极点？
过去的一切如同烟雾般消散，回想起来，都是他对她的伤害。
她一定是原谅了他太多次，一定是疲惫了，所以她不愿再留在这里，她想离开他的身边。其实，当他立张如月为后的时候，他就感觉到了她的异样。他让人瞒着她，就是怕她会这样，但最终还是被她知道了。
难怪她会在那时候告诉他，如果他再有对不起她的地方，她一定会离开，甚至连司徒喜的身体也不会留给他。原来，她早在那个时候就已经做好了决定。
如今，他心中充满了迷茫，张如月临终前的话语，是真是假，他竟无从得知。
她是否真的抱着与张如月同归于尽的决心，那一场熊熊烈火，难道是她亲手点燃？或许吧，他不敢肯定。
但若真如此，她又怎会舍得下苼儿和暖暖，还有腹中尚未呼吸世间空气的孩子？她的心，究竟被何种怨恨填满，以至于能将这一切统统抛弃？
她已经离世，他在这人间彷徨，不知该向何处去证实，她是否真的能够冷血至此，抛下所有。如果命运能给他重来一次的机会，他会紧紧告诉她，对于他来说，她是这世上最珍贵的存在。她的愿望，无论何物，哪怕是要张如月的性命，只要她开口，他都会无条件答应。他只求她不要离他而去，不要不告而别。
她总是这样，要么默默忍受，要么毅然决然地斩断所有退路。她的倔强，总让人心疼。现在，他只能紧握着她留下的那片衣角，沉浸在对她的思念中，度过余生。
“花喜，你未曾逝去，你是回到了属于你的时代，对吗？”
只要她尚在人世，哪怕她远离了他，哪怕她再也不愿见他，哪怕时空之隔让他们遥不可及，他亦觉得安慰。
在那个风起云涌的日子，司徒瑾杉缓缓地拂起衣角，从座位上站起。今日，是送别她的时刻，她的遗体不复存在，只余下一座衣冠之墓。
宫门外，未央宫前，白绫如雪纷飞，悲怆的乐声撼动苍穹。
皇后升天，国丧之日，仪式隆重。
众人目睹一位身着月白色锦袍的男子步入视野，竟一时未能认出，这位憔悴至极的人，竟是他们至高无上的君主？
他的面颊深陷，昔日明亮的凤眼失去了往日光彩，布满了血丝的痕迹，下巴上还残留着青色的胡渣。就连那曾经梳理得一丝不苟的发丝，如今也散乱无序，整个人仿佛被世间的烦恼所困，透出一股深深的厌倦与无力。
他静静地立于那口洁白如玉的棺木前，目光似乎穿透了棺盖，宛如能见到棺中有人一般。然而，众人心知肚明，皇后连遗容都未曾留下，无人知晓其中缘由。皇后生前便是位不同凡响的女性，或许，她真的化作天上的星辰了。
“司徒瑾杉……你这个恶魔……恶徒……”
人群中，一位全身素裹的女子突然高声怒斥。
汝南王大惊失色，急忙将她紧紧拥入怀中，手掌覆上她的唇：“菲然，切莫如此！”
在白玉棺旁，众目睽睽之下，一位王爷的目光与帝王相遇。他心中满是愤恨，却不得不压抑着情绪，低声下气地开口：“皇上，请您宽恕。臣的王妃她……她只是无法接受女儿的冤屈离世，内心充满了不公。”
“冤屈离世！”四周的人群震惊于这突如其来的控诉。
众人皆感意外，这位胆大妄为的汝南王竟敢在九五之尊面前如此明嘲暗讽！情有可原，他失去了心爱的女儿，那本已失而复得的宝贝，短短两年便香消玉殒，这样的打击对于父母而言无疑是心如刀割。
“为何阻止我？他便是祸害人间的恶魔……”南宫菲然泪眼婆娑，若非被汝南王紧紧拦住，她恐怕早已冲上前去，向那高高在上的男人发泄她的愤怒，“他何德何能在此装模作样！我的女儿定不愿意见到他，最不想见到的人就是他……因此她选择了离开，连遗容也不愿留给他！都是因为他……我的女儿本可以在西冷过上幸福的生活，萧儿深爱着我的女儿，他从未让她受到丝毫伤害，视她如掌上明珠……然而这个人，他却要摧毁我女儿的幸福，他容不得她过得好！既然将她带回，为何不好生相待……她受了那么多苦，为何不能好好待她……”
“菲然，不要再说了！”周围的空气仿佛凝固，无人敢大声喘息，面色苍白如纸。
尽管王妃的怨恨深重，但她怎能在众人面前公然指责一位帝王！即便是皇后在世时，也不能仗着帝王的宠爱如此直言不讳！更何况如今皇后已逝，无人知晓帝王会否因此而迁怒于人。
在那个静谧的广场上，司徒瑾杉的身影显得格外孤独。他并没有对面前的女子提出任何指责，反而面露痛苦之色，眉宇间紧锁着愁云。他转过身，手轻轻落在那冰冷的白玉棺之上，背对着那些围观的人群，让人无法窥见他此刻的表情。
“是我……是我对她不住……”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颤抖，仿佛每个字都沉甸甸地承载着他的悔恨与痛楚。“如果可以，我多么希望自己能够替代她，躺在这玉棺之中……”
这番话，虽未高声喊出，却在这片寂静的空间里远远传开，宛如冬日里无声飘落的雪花，轻轻覆盖在每个人的心头。
围观的人群震惊无比，他们难以置信地望着这位帝王。他的话语究竟意味着什么？他的“宁愿躺在这里面的是我”，难道是表明，为了皇后，他竟愿意舍弃自己的生命吗？
天哪，这是怎样的深情！这又是何等的悲剧！众人心中波涛汹涌，不知该如何是好，面对这样的帝王，他们的心中充满了无尽的疑惑与同情。
南宫菲然也不禁愣住了。她哀怨地叹了口气，泪水不停地滑落，口中低语：“造孽啊……这都是造的什么孽啊……”
沉痛的哀乐在空气中回荡，帝王终于开口：“送皇后入皇陵。”他顿了顿，众人忙着护送那口白玉棺的时候，帝王又轻声叹息：“从今往后，六宫无妃。原本的后妃皆乃清白之身，许出宫另行改嫁。朝中官员若是再有劝朕选秀者，立斩不赦。”
此言一出，恍若平地一声惊雷，“轰”地一声在众人脑中炸开了锅。别说是旁人了，就连原本心怀怨恨的汝南王夫妇也皆是大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