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画地为牢

天还没亮，温玉瑶在迷迷糊糊中，感觉有人轻轻的推开了房门。温玉瑶只觉得浑身一紧，从床上坐了起来，猛得拉开床幔。
“谁？是谁？”温玉瑶大声呵斥。
“嗯？小姐，是奴婢！你怎么醒了？”黑暗中，传来了琉璃的声音。随后她吹燃了火折子，点亮桌上油灯。
屋内亮堂起来之后，温玉瑶依然感觉身体僵硬，一时瞪着眼前的琉璃。
琉璃咬了咬唇，尴尬道：“奴婢动静大了些，现在还早呢，小姐再睡一会？”
温玉瑶也觉得自己反应太过，缓和了神情，伸了个懒腰这才缓缓道：“我睡糊涂了，我平日被吵醒就会脾气大，吓到你了？”
琉璃轻轻应了一声，端起桌上的小磁盅，这才看向温玉瑶道：“奴婢忘了收拾，还搅扰了小姐休息，是奴婢的罪过。”
温玉瑶打了个哈欠，似乎并不在意一般道：“没有，还应该多谢你。昨日晚膳就喝了几口鸡汤，临睡前觉得腹中饥饿，刚好燕窝还不算凉，便喝了些燕窝垫垫肚子，才能睡个好觉。”
琉璃顿了一下，眸中光影一闪，点点头，又道：“天还没亮，小姐再睡一会，奴婢先告退。”
温玉瑶放下床幔，似乎困意上涌，很疲乏的淡淡道：“去吧，天亮了你让小厨房煮些白粥，我想陪母亲用早膳。”
床幔外，传来琉璃的声音：“好，奴婢一会就去。”
房门被关上，温玉瑶躺在床上，她很想起身去看看琉璃是否发现了什么，但直觉告诉她，不可以起身。
很久之后，温玉瑶觉得自己被着紧张折磨的身体有些僵痛时，屋外细碎的脚步声才渐渐远去。
红叶在天已大亮时，才端着洗漱用的热水轻轻推开厢房大门。昨夜与她同寝的琉璃起夜了好几次，她一向浅眠，几乎一夜未眠，此刻她觉得头昏脑涨，可是昨天自己已经休息了一日，实在不好意思再向二小姐讨要一天休息。
屋内安安静静，但温玉瑶已经起身，红叶连忙走进屋里，觉得屋里很冷，似乎屋内的暖炉半夜就已经熄灭一般。红叶抖了一下，抽了抽鼻子，便笑着将盛满热水的铜盆放在妆台旁的木架上，小心翼翼的走到温玉瑶身后笑道：“小姐怎么那么早就起身了？”
温玉瑶没有回答，却疑惑的转身，仔细端详着红叶，红叶被看的心里发毛，刚想说点什么，就见琉璃掀起门帘走了进来。
一直没开口的温玉瑶，看向琉璃，忽然道：“琉璃，你来伺候我梳洗。”
平时这些都是大丫头红叶的分内之事，温玉瑶这样招呼，到让红叶一时手足无措，只能尴尬的后退了几步，垂手侍立。
琉璃目光扫过红叶，又看了一眼事实如此的温玉瑶，随后低头应了一声，便伸手接过温玉瑶递过来的桃木梳。
看着琉璃替温玉瑶梳着发髻，红叶忙开口道：“小姐，奴婢去小厨房端早膳。”
“慢着！”温玉瑶极少出现这样疾言厉色的模样，似乎刚才的沉默是在隐忍现在的怒意一般。红叶顿时大骇，停住脚步，不知该如何是好。
“昨日宫中贵人到府上宣旨，你既然是贴身的大丫头，拿着那丫头该有的月俸，你去哪里躲懒了？”
红叶惊恐，连忙跪了下来，嘴上忙道：“是奴婢的错，奴婢知罪。昨日是......是......”
话还没说完就被温玉瑶打断。
“怎么？说你两句还要分辨不成？既然是贴身丫头，是谁给的胆子到处乱跑，难道非要让别人抓了去，反而怪我管理不善的罪？”
红叶顿了一下，顿时理解小姐的意思，这是要敲打一旁的琉璃。便连忙磕头求饶：“奴婢知错了，小姐别生气。”
温玉瑶越说越气，手用力拍在妆台上，惊得连她身后的琉璃都停下了手上的动作。
“我哪里配生气，你是心野了，恨不能攀上高枝，早些踹了我这任人鱼肉的二房，投奔你的新主子去。”
红叶吓得几乎哭了出来，哽咽道：“奴婢就算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有这种想法啊，小姐明察......奴婢一直忠心耿耿，从来不敢做背叛主子的事情，如果当真奴婢有了这贼心，就让奴婢五雷轰顶，死无全尸！”
温玉瑶这才作罢，很不耐烦一般挥挥手道：“下去吧，我这几日不想看见你，你去向母亲辞个行，让我心里清静些。”
红叶掉下眼泪，委屈道：“小姐，奴婢从小就跟着奴婢，你这是不要奴婢了吗？你要让奴婢哪里去？”
温玉瑶冷冷道：“你不是城西药铺有个做账房的表哥吗？你去投奔他啊！”说着温玉瑶从妆匣中看似随意的取出一个装梳头油的瓷瓶扔给红叶，又道：“赏你了，出去吧，收拾打扮一下，记得去向母亲辞行。”
红叶接过瓷瓶，见温玉瑶神色果决，不敢再多做言语，只能起身，抹着眼泪抽抽搭搭的出了厢房。不多时屋外便传来嚎啕大哭的声音......
温玉瑶这才侧目看向早已停下手上动作，神情紧张的琉璃，随后温玉瑶露出浅浅一笑道：“琉璃，你既然是祖母指派来的，我对你便是绝对信任，你可别辜负了我。”
琉璃闻言，连忙屈膝道：“奴婢明白，既然奴婢现在是琼华苑的丫头，便一生都会效忠小姐，绝无二心。”
温玉瑶点点头，不经意一般道：“你这样说，我便信你。既然红叶不在身边伺候，那以后你就贴身照顾我。一会我配母亲用膳时，会向她要些小丫头，免得你太累。”
说完，温玉瑶又从妆匣中取出一只翡翠玉镯，对着琉璃道：“赏你了，戴上吧。”
琉璃看着手中成色极佳的玉镯，有些犹豫道：“奴婢是个粗鄙的人，哪里能戴那么好的东西。”
温玉瑶却仿佛不愿意收回，琉璃见状，只得咬牙硬套，奈何玉镯圈口狭小，几次努力都不成功，手腕反而被摩擦的泛红，这时温玉瑶倒了几滴梳头的茉莉香油在琉璃手腕上，再用力一推，玉镯便滑了进去。
看着琉璃已经疼的额角浸出细细的薄汗，温玉瑶这才笑道：“你看，戴上去多好看。”
琉璃连忙又屈膝道：“多谢小姐赏赐。”
拉着琉璃在厢房磨磨蹭蹭到了快午时，温玉瑶才推说自己饿了，让琉璃去厨房取饭菜。琉璃应声离开后，温玉瑶忙起身去到了宋氏居住的正屋。
宋氏正在桌前绣着一个荷包，看见温玉瑶进来，宋氏笑着招呼她。
“饿了吗？早膳我还等了你一会。”
温玉瑶也笑着坐在宋氏身旁，锦绣连忙倒了一杯热牛乳放在温玉瑶身前。
“喝吧，没用早膳，垫垫肚子也是好的。”
温玉瑶看了一眼锦绣，锦绣会意，福了福身，便走到了屋外，顺手放下门帘，搬了个小凳，坐在廊下绣花。
“母亲，红叶......可安置好了？”虽然锦绣是母亲的家生奴，是母亲从娘家陪嫁来的，一直忠心耿耿，但此刻温玉瑶还是忍不住压低声音才敢开口。
“放心吧，城西的洛蓉堂是你姨母家的产业，他们不敢深入调查。”宋氏放下手中的荷包，担忧道：“那罐东西是什么？需要去查验一番吗？”
温玉瑶点点头，看着宋氏的忧虑眼神，忍不住靠在宋氏肩头，良久才道：“女儿不相信祖母会有什么坏心思，但是有了昨日的事情，小心一点总没有错。”
宋氏叹息一声，轻轻搂住温玉瑶，心疼又怜惜道：“玉瑶，你最近怎么了？感觉你自从去了一趟庵堂，回来整个人都不一样了？是在庵堂发生了什么吗？有事你要告诉我，不能发生什么事都自己抗。”
温玉瑶张了张嘴，她多想把自己前世的遭遇原原本本的告诉自己的母亲，可是那真切发生的事情，又如同梦魇一般，每每想到，总让她觉得身坠冰窟。与其告诉母亲，让她忧思伤身，还不如自己去面对。至少这一次，敌在明，我在暗。
想到这里，温玉瑶眨眨眼睛，然后噗嗤一笑，道：“母亲，能发生什么事？无非就是昨天看到邹公子与大堂姐在一起，心里难过，自然容易想太多。”
宋氏伸手摸着温玉瑶的脸颊，轻轻地开口：“没事，我已经发了拜帖，过段日子，陪我去拜望你姨母一家，然后我们去别庄小住些时日，权当散心可好？”
温玉瑶连点头，她巴不得母亲早日离开这是非之地。
忽然听到屋门外锦绣的声音传来。
“呀，今日膳食倒是来的早，小姐在二夫人房中呢。”
“嗯，厨房做好我就端来了，昨夜又下雪了，冷的厉害，我怕再耽误一会，夫人小姐的膳食该凉了。”回答的声音正是琉璃。
“别啊，夫人用膳不喜欢别人打扰，我端进去就行，给我吧。”
好一阵沉默之后，门帘被掀起，锦绣端着托盘进来，托盘有个木盖，盖上还罩着一个厚厚的棉套。
锦绣恭敬地将一碟素炒竹笋，一碟清炒豆腐，和两盅冬瓜汤放在桌上，然后便是两个半碗的糙米饭。一时间锦绣自己也愣了，忍不住对着门外喊了一句：“琉璃，今日饭菜不对啊。”
琉璃闻言，大步进屋，看了一眼桌上的饭菜，跪下道：“没错。是大夫人削减了府里所有人的用度。今日饭菜就是这些，刚才奴婢看见三小姐院中的饭菜连汤都没有......”
宋氏轻轻咳嗽一声，淡淡道：“快起来吧，没说要罚你。只是想问问，大房为何忽然要削减开支，总要知道理由吧。”
琉璃微微一顿，站起身咬了咬唇，这才开口：“大小姐受罚，要在祠堂抄录《女戒》，日常份利也减半。大夫人认为这个事情是整个温府的责任，便下令除了老夫人的湘南居，所有院子都节俭开支，份利减半，陪大小姐度过难关。”
温玉瑶眯了眯眼睛，浅笑问道：“这是大伯母自己的意思吗？”
琉璃想了想，终于下定决心一般开口：“不，奴婢在厨房，听管事嬷嬷说起，这是乔姨娘出得主意，她最先提出来要与大小姐荣辱与共。大夫人很是欣慰，当即便同意了这个决定。”
“大堂姐一向锦衣玉食惯了，忽然这样清茶淡饭，恐怕要吃些苦头。”温玉瑶声音很低，似乎喃喃细语一般，随后取出瓷勺，轻轻搅动了几下南瓜汤，又喝了一口。为了让味觉敏锐，温玉瑶今日特地什么都没有吃过，果然只是轻呷一口，昨夜那淡淡的腥味又泛了上来。
温玉瑶连忙将口中的汤吐掉，又饮了一口刚才锦绣倒的牛乳漱口。
“这......这样寡淡，别说大姐，就算是我，也很难下咽。琉璃，把饭菜撤下去，赏你们了。”
宋氏一直看着温玉瑶，这时似乎颇为无奈一般笑了笑，对一旁的锦绣道：“听到没，我这个宝贝疙瘩吃不惯呢。你去府外荣膳堂买些玉瑶喜欢吃的饭菜，顺便多订几日，让伙计每顿亲自送来。”
锦绣点点头，看了看桌上的饭菜，就听到宋氏又道：“既然是大夫人的意思，那我们也照当全收，这几日饭菜就你们几个分了吧。”
琉璃微微蹙眉，不好反驳，温玉瑶撇过琉璃，道：“琉璃，把饭菜收下去吃了吧。”
锦绣似乎看出了点什么，忙从一旁取出几碟点心放在桌上笑道：“小姐，夫人，先吃些点心，奴婢这就去荣膳堂。”说完便转身离开正屋。
宋氏轻轻嗯了一声，看了一眼琉璃，琉璃忙开始收拾桌上饭菜，然后小心翼翼的端着饭菜离开了正屋。
屋里只有母女二人时，宋氏唤了一声：“玉瑶......”
温玉瑶叹了口气，无奈道：“母亲，你猜对了！饭菜真的有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