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首?”我疑惑地向贵叔确认。
贵叔肯定地点了点头,告诉我当时李爷确实是这么说的。李爷话音刚落,知县便指示师爷将李爷的供词递给张宇。
张宇转述给我,她看到李爷供词上的内容非常明确,王小柒和陈大的案件都是他从背后操纵的。李爷甚至知晓我在调查此案,曾企图派人置我于死地,幸好未能得逞。至今日,李爷感到再无隐瞒之可能,才决定前来衙门自首,希望能够得到从轻发落。
原来,张宇与贵叔他们抵达时,李爷已经全盘托出。而围在堂门口的百姓中,有少数知情者了解李爷是来自首的,但像张宇和贵叔他们大多数人一样,都是新近赶来的。
因此,在张宇之前指责知县时,那些百姓才会随波逐流地起哄。如今,张宇终于明白自己受了愚,知县大人不仅释放了张杰,还命衙役给李爷戴上了枷锁。这表明知县确实没有收受李爷的贿赂,否则不会这么轻易地释放张杰。
知县大人满面春风地走到张宇身旁,得意洋洋地提醒她:“别忘了我们之前的赌约啊!”这一刻,张宇意识到自己被知县巧妙地引入歧途,愤怒之下,又对眼前这位得意忘形的知县大人产生了强烈的反感,不由得连退几步。
这时,站在张宇旁边的张杰,误以为知县在欺负张宇,忍不住一把推开知县,质问他究竟在做什么。
张杰的动作明显让知县的表情一变,但他很快又恢复了笑容,对张杰说:“你想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回去问你那宝贝女儿好了。给你一周时间,把你女儿答应我的事情办妥,否则别怪我不讲旧情。”
张杰对知县的威胁不屑一顾,冷冷地让他离自己远点,言辞之中充满了不耐烦。
我这才转头望向张杰,他对知县的态度让我感到非常意外。毕竟,张杰不过是一商人,而对面的却是位高权重的知县。张杰的这番话,当众对知县如此无礼,实在是太不给对方面子了。我心想,如果我是知县,肯定不会轻易放过张杰的。
察觉到我眼中的惊诧,张杰向我解释,他和这位知县本就水火不容。这位知县虽然位高权重,但频繁更换,每三年一调。当知县刚来此地上任时,他和张杰的关系还算不错,毕竟官商勾结,生意才能兴隆,背后自然需要有人支持。
然而,张杰没有预料到的是,这位知县对金钱的渴望过于强烈,不分来源,肆无忌惮地收受贿赂。即便是张杰付出了金钱,知县有时也会受贿于张杰的竞争对手。在知县眼里,谁给的钱多,他就帮谁的忙。
张杰深知面前的知县如同永远也填不满的贪狼,因此他渐渐与知县保持距离。但越是避之则吉,知县却似乎有意找茬,不时以各种名目向张家索财。张杰的生意在县城如此庞大,知县总能找到理由来搅扰,使得张杰陷入两难境地,只能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张杰对知县这种利欲熏心的行为极为不齿,认为其失去了官员的风范,不仅左右勒索,还丧失尊严地向人伸手要钱。因此,张杰时常给知县脸色看,但这似乎并未触动知县的神经;在他看来,只要有钱可赚,一切尊严都可置于一旁。
三年期满,张杰本以为能换个清官,谁料知县竟出人意料地连任了。今年还只是他新一任的开始。张杰意识到这种状况绝非长久之计,于是联合了几家与自己关系密切的商户,共同对抗知县——其方式无非是停止向他输送银两。
这一招如同挥向知县的死亡之刃,他开始频繁派人骚扰他们的商铺。张杰等人早有准备,宁可贿赂狱卒照顾坐牢的人,也决不向知县献上一文钱。
最终,知县大人也是走投无路,不得不放下身段再次来到张家与张杰商谈。张杰心知对方毕竟是知县,他此前的做法只不过是想给予对方一定的教训,警示知县不要过于贪得无厌。目标既已达到,张杰也不得不继续遵循规矩,定期向知县上贡。
但从那以后,在张杰眼中,知县彻底变成了一个乞丐的形象。他觉得自己已经能够在地位上压倒知县,经常在众人面前讽刺知县,展示自己在县城中的影响力,甚至敢于公开挑衅知县。
每次羞辱知县之后,张杰总会派人送些银两给知县,以此作为封口费。用张杰的话说,这无异于给乞丐施舍,但在他看来,这是用钱买来的尊严和快乐,对于财大气粗的他来说,这是划算的交易。
知县大人也不过是个无能之辈,每当看到张杰送来的钱,他就会将自己被侮辱的事情抛诸脑后。这种交易渐成常态,张杰也就习以为常了。
张杰接着向我透露,即便他被关入死囚牢,他也丝毫不担心。他知道自己随时都可以用钱解决问题,只是他不愿无缘无故地给知县送去银两。所以,他才会委托我调查此案,以免直接贿赂知县。
张杰原本以为自己与知县的拉锯战会是一场持久战,却没料到,在自己被关押期间,张宇竟然上了知县的当,输掉了五百两银子。对张杰而言,这笔钱虽不算什么,但想到最终还是要将银两送到知县手中,他的心情无法平静。
那天,我一旦苏醒,便不敢相信张杰已经自由了。我让贵叔去寻找张杰,贵叔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带着张杰回到了我面前。原来,就在那一日,知县派人叫张杰到衙门,正式索要张宇输给他的那五百两银子。
张杰在死囚牢中曾向我坦承,知县大人对财富的渴望无度,但我没想到知县的贪婪竟达到了如此变态的程度。一个尊贵的知县,如今在张杰眼里不过是个乞丐,这让我对知县的形象多了几分同情。
现在我了解了张杰之所以被释放,是因为李爷的自首。即便我没有昏迷,亲自赴衙门也无济于事。然而,心中的疑团仍然缭绕不去:为何李爷会在那个时刻选择自首?张家店伙计口中的纱幔背后之人显然不是李爷,那究竟是谁?
我不禁感到莫名的不安,直觉告诉我,事情远没有那么简单。
此刻,贵叔看着我迷惑的神情,问道:“刚才发生了什么事?你为何如此急切地问起李爷的案子,又为何觉得李爷的案件有蹊跷之处?”
我轻轻摇头,将徐家布匹店伙计向我透露的信息一五一十地与他们分享。结束之后,我对他们说出了自己的猜测:我认为,那个店伙计目睹的那位神秘人,才是真正的凶手。
贵叔沉思了一会儿,然后表示,如果依照店伙计的描述来推断,确实存在一些难以解释之处。但他接着又说,案件已经画上了句号,李爷也已认罪,张杰得以释放,我们也没必要再纠结这些疑点。
贵叔还提出了另一种可能,店伙计在案发时可能因为过于紧张而听错了,加上所有证据都直指李爷,所以他坚信我们的判断不会有误。
张杰和张宇也附和着贵叔的话,安慰我可能是近日体弱多病,才会有如此多的杂念。张宇更是承诺,等我身体复原后,一定要为我举办一场盛大的庆功宴。
我摇了摇头,谦虚地说,虽然案件最终成功告破,但我在最后关头昏厥,实际上并未起到决定性的作用,不应为我准备庆功宴。
张宇坚持认为,尽管最后是李爷自首,但正是我的调查取得了关键性进展,迫使李爷感到自首是唯一出路,因此,我在此案中的贡献不可小觑。
实际上,我心中并未沉浸在即将到来的庆功宴的喜悦之中,我的思绪仍旧萦绕在王小柒和陈大的案子上。就在这时,我脑海中闪过一个念头,我转向张宇询问:“那天被捕的那些恶汉现在关押在哪里?”
张宇眉头微皱,解释说那些恶汉被关在张家的一个边院,她继续说,按照贵叔的吩咐,家丁们并没有对他们施加虐待,所以他们在张家的院子里过得还算舒适。据家丁们的反映,那些恶汉似乎并不急于离开。
听完张宇的回答,我点点头,随即对贵叔说:“贵叔,我现在还感到身体有些不适,我想请您帮我将见闻和禹杰召回,我有些事情需要向他们询问。”
贵叔望着我,显出迟疑的神色,半晌未作回应。我不解地追问:“怎么了?难道连这么小的忙都不能帮我吗?”
贵叔急忙摇头,解释道:“我当然可以帮你,但你也知道,见闻和禹杰刚刚才回到岗位,如果现在就将他们召回,恐怕知县不会轻易放人。”
我理解贵叔的担忧,知县的权威不容忽视,随意调动官差可能会引起不必要的波澜。但我心中的疑团日益加深,必须找到机会与见闻和禹杰面谈,才能解开心中的这层迷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