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谢勇的不屑

在谢家正北方，人烟稀少，广袤的开拓地显露出农民们勤劳耕作的痕迹，那里布满了绿油油的庄稼地。再往北，便是另一个村落——五家子。而众人口中所称的那片禁地，也就是那个神秘的大水洼，恰恰位于这片辽阔的开拓地的前沿。
因此，这个大水洼不仅是倩家园和五家子村的自然界线，也成了两村人们心中的一道难以逾越的分水岭。
虽然被称为大水洼，它的面积也就方圆几十米，但其中的深浅变化莫测，尤其是在雨季，不断上涨的河水使得这个地方更加充满了神秘与危险。
尽管如此，这并没有影响两个少年在水中的欢乐。他们在水中游弋，有时平静地漂浮，有时欢声笑语地嬉戏。他们的身影时而在剧烈的水波中模糊，时而相互追逐，水花四溅。他们的嬉闹声和欢笑声在空旷的田野上回荡，唤醒了这片大地的生机。
这两个少年中，皮肤略显黝黑，身形敏捷的是谢家小一辈的长子，也是谢兰的哥哥——谢勇。而另一个肤色白皙，身材高大的孩子，则是东倩的另一名少年，名叫张晓明。他们在水中的欢笑，仿佛无视了大水洼周围笼罩的阴影，只享受着属于他们的那份纯真与快乐。
尽管平日里谢勇和张晓明的家并不遥远，他们彼此并不算熟识。然而，此刻他们在水中的嬉戏显得格外投入和欢快，仿佛旧日间的距离已被这片水域消融。
他们在水中畅游，忽然耳边传来一阵急促的呼喊声。这声音来自刚刚赶到的谢勇的奶奶。老人家站在大水洼边，声嘶力竭地对着水中的谢勇呼唤：“小勇子，小勇子，快回来，快回来……”
由于距离近且四周寂静，谢勇和张晓明清晰地听到了呼唤。但他们正玩得兴高采烈，加之正午阳光的温暖洒在水面，让二人感到格外的放松和惬意。因此，谢勇对于岸边亲人的紧急呼唤显得漠不关心。
他只是随意地回头瞥了一眼，然后迅速转回头，继续沉浸在水中的欢乐中。而旁边的张晓明有些担忧地提醒谢勇：“哥们，看来你家人挺着急的，你还是先回去吧。”
“切。”谢勇显得颇为不屑，对张晓明说：“我还没玩够呢。你要回你就回。”说着，他似乎忽然想起了什么，认真地看着张晓明，耸了耸肩：“哥们，咱俩在这水洼里玩了这么一会儿，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呢。”
张晓明笑着挠了挠自己湿漉漉的头发，回答说：“我叫张晓明。”接着，他补充道：“你不知道我叫什么，但我知道你。”
“你知道我？”谢勇有些惊讶地问：“那你说说我叫什么名字？我是哪家的？”
“你是谢家的。”
张晓明对谢勇的家庭背景了如指掌，毫不迟疑地答道：“你叫谢勇，是家里的老大。你家还有两个妹妹。”
谢勇听后露出了一丝惊讶的笑容，他的洁白牙齿在那张稚嫩的小脸上格外显眼。他半是好奇半是玩笑地问：“嘿，张晓明，你怎么知道这么多的？”
张晓明听到谢勇这么问，犹豫了一下，但还是坦诚地回答：“我爷爷经常提起你们谢家。”
见谢勇仍显茫然，张晓明补充道：“我爷爷说你们谢家家族不大，在小一辈中就你一个男孩。”
这番话在谢勇心中引起了涟漪，勾起了他对家族历史的模糊记忆。确实，谢家小一辈中只有谢勇这一个男孩。他的父亲尚员林只有一个哥哥，居住在黎城市内。但那个家庭也围绕着一个苦恼的问题——缺少男丁。尚员林的哥哥家虽有女儿，但她是别家过继的，这使得谢勇的大伯家显得格外孤单。
谢勇的爷爷在战争中不幸牺牲，他的其他兄弟姐妹都在老家失散了，与倩家园的谢家失去了联系。因此，从外人的视角看来，谢家的处境实在是凄凉而孤独。谢勇的父亲尚员林作为家中唯一的男丁，肩负着延续家族血脉的重任，而这个重任如今似乎落在了谢勇的肩上。
听着张晓明的话，谢勇的嘴角未动，但内心却掀起了阵阵波澜。他虽然难以明确表达，但对于自己的家族背景，他感到了一种难以言说的反感。
从记事起，谢勇就对自己所处的家族充满了不满。这不满包含了自卑、叛逆，甚至是对家族中每一个成员存在意义的否定，而这无疑也是对他自己的否定。
在他未来的人生道路上，这种否定感愈发强烈。他常常挂在嘴边的话语，“我家没有背景，父母无能”，成了他对自己及整个谢家家族的否定。这样的心态，加剧了他天生的人格扭曲，最终导致了谢家家族的彻底崩溃……
谢奶奶在六十六岁那年，终于等到了小儿子家的这个唯一的宝贝孙子。在她眼中，这个孙子是她精神世界中唯一的慰藉。然而，此刻这个宝贝孙子正在危险的大水洼里嬉戏，对她声嘶力竭的呼唤毫无回应，仍旧沉浸在自己的玩乐之中。尽管如此，谢奶奶并没有放弃，她手搭在浑浊的眼帘上，继续大声地呼唤着：“小勇子，小勇子，你快给我回来，你快回来……”
谢兰和邻居雷奶奶已经急匆匆地来到了水洼边。看着哥哥仿佛毫无察觉，谢兰焦虑的情绪不断上升，她在岸边不停地踱步，小手紧握成拳，她的小脚子踩在湿润的泥土上，搅动起一阵阵微小的泥土飞扬。她圆润的小脸颊在急促的呼吸中不断起伏。
见奶奶呼喊许久都无效，谢兰忍不住也加入呼喊：“哥哥，你快回来啊，快回来……”
张晓明听到谢兰的声音，转头对谢勇说：“那是不是你妹妹啊？看，你的家人都那么担心你。”
显然，张晓明对谢勇得到家人如此关心表示羡慕。而在水中的谢勇，听到妹妹谢兰急切地呼唤自己，不仅没有感到温暖，反而生出了一股莫名的怒火。
他厌烦地看了一眼在岸边大声呼喊的妹妹谢兰，烦躁地甩了甩头，自言自语道：“我走到哪儿她都跟着，真是烦人。”
张晓明责备道：“谢勇，这可不对。你家人担心你出事，喊你回去，这是好事啊。你怎么就不懂得感激呢。”
但遗憾的是，谢勇并没有领会这份好意，听张晓明这么说，他不仅没有反省，反而愈发怨气冲天：“那个小丫头肯定是去告诉奶奶了，害得我一点自由都没有。更糟的是，我本来给了她所有零用钱，希望她不要告状，结果她还是背叛了我……”
张晓明叹息一声，显然对谢勇的态度感到失望：“你这是……”他摇了摇头，忍不住说道，“真是的，怎么就这么不懂事呢？算了，我不玩了，我陪你一起回去吧。”
他的话不仅仅是说说而已。话音刚落，张晓明便在水中轻巧地转了个身，朝着岸边游去，他的动作迅速且干脆。
谢兰在岸边看到张晓明这一系列流畅的动作，心中不禁暗自感叹：“要是我哥哥也能这样干脆利落、懂事，该有多好啊！”她的眼神中透露出对哥哥的期盼，同时也流露出一丝羡慕张晓明的理智和成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