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暑假的结束,当温暖的空气中已经开始夹杂着秋天的凉意时,谢欣和谢兰两姐妹,借着她们舅妈是“红江路小学党委书记”的显赫背景,自然而然地踏入了黎城市中心的红江路小学。由于上学的路途遥远,每天早晨,她们的父亲都会骑着老式的二八型号自行车,一前一后地带她们去学校。晚上则由于无法与父母的下班时间相匹配,她们常常只能步行回家。即使是快速行走,从红江路小学一路回到倩家村的东倩,也需要耗费两个小时。
那个年代,大多数道路都是不平整的土路,但因为街道上几乎没有车辆,使得这段漫长的路程反倒显得相对顺畅。然而,最令人头疼的,是那些阴雨连绵的日子。在泥泞不堪的道路上前行,不仅仅是小孩子会觉得艰难,就连像杨雪和谢天远这样的成年人,也会发出无尽的怨言。尤其是在大雪天,整个世界变成了一片亮晶晶的白色,路面冰冷且滑腻,给骑自行车的人带来极大的挑战,随时都可能摔倒。
在这样的恶劣天气中,谢奶奶总会站在家门口,手搭眼帘,眺望着通往黎城市的西方道路。她的眼神充满了忧虑和期待,直到在那个方向终于看见了一个又一个亲人的身影归来,她的心才能稍感安慰。
当谢兰踏入红江路小学的大门,她被安排进了一年一班,而谢欣则已在四年一班。谢欣的转学得益于她们那位了不起的舅妈的影响力,她从东倩小学直接转入了市中心的名校。谢兰第一次触摸到那些散发着浓郁书香、全新的课本时,就发现自己对学习有着浓厚的兴趣,特别是对语文的热爱尤为浓烈。每当她翻开语文书,那些跳跃的文字总能让她的眼睛为之一亮。相比之下,谢欣却对数学有更深的感悟,每到语文课,她更愿意选择小憩。
这种学科上的差异导致两姐妹在放学后和周末的共同话题变得较少,有时甚至因学习问题而争执起来。家长们对此感到无奈,但相比之下,谢勇的情况让他们更加担忧。谢勇原本认为能进入市里的三中是一件大好事,但初一那年,学校领导作出了前所未有的决策——根据学生的小学毕业成绩将他们分入快慢班。谢勇的小学成绩,虽在倩家村小学算是佳绩,但与市内小学相比却大相径庭,因此,他被分配到了慢班。而在红江路小学毕业的张晓明则被分配到了快班,这样一来,尽管他们同在一所学校,却无法在同一个班级共同学习。
谢勇对此感到困惑和沮丧,他不明白为何总是错失好事,而他的妹妹们和同学们似乎总是比他更加顺利。这种感觉在他敏感而脆弱的内心中造成了巨大的冲击,使他不禁反思自己的处境。
“妈,为什么我总是这么倒霉呢?”谢勇心中充满了苦涩,当天晚上,他在全家人围坐吃饭时,忍不住倾诉了自己被分配到慢班的不满和挫折感。
杨雪和谢天远看着儿子沮丧的模样,内心自然是难过的。杨雪尽量保持客观和理性,对儿子说:“这并不是你倒霉的问题。分班是学校的决定,我们无法改变。但你想想,被分到慢班不代表未来没有机会。对吧?”
谢天远却不同意这种看法,他边吃饭边愤慨地说:“这是什么规定?为什么非要分快慢班?孩子们还小,都应该在同一个起跑线上。这学校真是胡闹。”谢天远自从听说儿子被分到慢班,心里就充满了怒气,此时终于找到机会宣泄出来。
杨雪虽然也对学校的新规定不满,但见丈夫已经情绪激动,她不想再火上浇油。她冷静下来,突然说:“哦,我想起来了。我们科室有个同事的丈夫在三中教语文,明天我去求求她,或许能帮上忙。”
谢奶奶听到这个提议,心里一亮:“那太好了。”但随即,她又不禁叹息:“唉,这世道,做什么都得靠求人。求人的滋味可真难受。”
“确实如此。”杨雪深感无奈地叹息:“如果想不依赖别人,唯有自己强大。像小勇子被分到慢班这件事,如果他小学时的成绩非常出色,恐怕没人敢把他分到慢班去。”
谢勇刚刚还因为母亲要帮忙而心情稍微舒缓了些,但听到这番话,他的心中又涌起了愤怒。他不满地反驳说:“那能怪我吗?我是在倩家村小学毕业的,能考到那样的分数已经很不容易了。是你们对我不公平!”说完,他怒气冲冲地放下饭碗,用带有愤怒的目光扫视了一旁正专心吃饭的谢欣和谢兰。
“不公平?我们哪里不公平了?”杨雪的情绪也被激起,尽管她对儿子的处境感到同情,但听到儿子这样的指责,她感到既困惑又难过。她自认对三个孩子一视同仁,如果非要说偏心,她甚至觉得自己更疼爱谢勇,因为他是家族中唯一的男孩,是她和谢奶奶眼中的希望。在谢家这个注重男孩的家庭里,谢勇无疑是家族的中心。但现在,儿子却指责她偏心,她感到无法理解,决心要澄清这个误解。
“小勇,我和你妈到底在哪里偏心了?”谢天远皱着眉头,看着显得愤怒的儿子,不解地追问道。
“真的是这样吗?”谢勇看着不解的父母,情绪激动地说:“为什么她们能在红江路小学上学,而我只能在破旧的倩家村小学呢?如果我不是在那里上学,我现在也不会分到慢班。”
杨雪听了,感到无奈而又苦恼,无奈地摊开手说:“你的户口本来就在倩家村,你不在那里上学去哪里?而且,你舅妈成为红江路小学的党委书记,是最近两年的事,她们两个只是命好,赶上了好机会。这些事情我们之前也跟你解释过,你怎么能说我们偏心呢?”
谢勇虽然知道这些情况,但仍然不满,坚持反驳:“即使舅妈舅舅早就来黎城,你们也不会把我转到红江路的。你们就是偏心。平时不是一样,一有好东西,不也是先给她们两个吗?还有,你们还让她们俩管着我,让我感觉自己没有一点自由。还有……”
“放屁!”谢天远平日里温和,万没想到儿子心中竟然埋藏着这些不满。在他看来,这些小事在谢勇的眼里却变得如此严重。
“你这孩子真是的。”谢天远说着,气愤地将手中的饭碗砰地摔在桌上。饭菜四溅,热气腾腾,饭碗在桌上转了几圈,最终摇摇晃晃地停下来,发出的叮叮当当声渐渐消散。
“打他!”
在家中突然降临的寂静之后,谢奶奶的话语缓缓而坚定地从她沉重的心底流出。多年来,她一直忍耐着想要狠狠教训一番这个孙子,谢勇的冷漠和尖锐话语一直让她心寒。她清楚地记得,那次谢兰报告谢勇玩水的事,他不但没有感激妹妹,反而怀恨至今。甚至,对于妹妹们享有的小小优待,他也总是心存不满。
她在心中疑惑:这真的是自己那个从出生就倍受呵护的孙子吗?是那个一出生就如此珍贵,每一个动作都需小心翼翼的孩子吗?
“确实应该严厉教训他!”谢奶奶的嘴唇因为激动或是愤怒而轻微颤抖,她的眼神中流露出坚定的信念,示意谢天远必须展现一个父亲的责任和威严。
杨雪此刻心情也极为复杂。她原本为谢勇分到慢班而焦虑,想方设法解决问题。但现在,儿子却突然拿着“偏心”这样的罪名来指责她们,令她心痛不已。她虽然想严厉对待儿子,但那种母爱的溺爱情绪始终挥之不去,让她陷入矛盾和纠结之中。
谢天远的手指颤抖着,他在谢奶奶的催促目光下几次欲要行动,但最终却没有突破自己的底线。他的脸色时而青涩时而苍白,目光中闪烁着怒火,长时间地凝视着谢勇,但最终也是悲哀地垂下了头。他总是喜欢与自己较劲,无法忘记自己曾经不易的过往。他记得,三十二岁那年才有了谢勇,杨雪生产后缺乏母乳,他们夫妇靠着微薄的工资,艰难地为谢勇购买昂贵的奶粉,一点一滴地将儿子拉扯成长。
在家中紧张的气氛中,谢欣和谢兰已经吓得放下了碗筷,尽管谢兰还小,这一幕却深深烙印在她的心中。父母亲对谢勇的无奈和矛盾,对她而言是一次深刻的体验。溺爱,有时真是导致家庭悲剧的根源。
谢勇也被这突如其来的紧张气氛吓到,见父母没有按照奶奶的意愿动手,他的心逐渐平静下来。他偷偷地眨了眨眼睛,悄悄地看了看坐在对面的母亲,再偷偷瞥了一眼旁边的父亲,轻声嘀咕道:“我吃饱了。”说完,他小心翼翼地站起身,扭身一溜烟地跑出了家门。
“天都黑了,你还要去哪?”杨雪虽然被儿子气得半死,但仍然关心地大声问道。
“去张晓明家。”谢勇边跑边回答。
杨雪稍微放心地转过头来,她不禁看向依然沉默的丈夫,心里不得不承认,在和儿子的每一次交锋中,失败的总是他们夫妇。
谢奶奶看着这一切,不满地哼了一声,她的一只手忽然抬起,狠狠地拍在谢天远低垂的头上,责骂道:“你这个糊涂蛋,现在不管教你儿子,将来他可就会反过来管教你了!”她的打击旨在唤醒儿子,但谢天远仍然默默坐着,任由母亲的责骂,一言不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