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任兴兵偶然打开的那扇柜门正好是谢勇躲藏的地方。柜门缓缓打开，一个黝黑的小脸突然出现在任兴兵面前。在昏暗的空间里，那张小脸上的黑眸充满了恐慌和不安，宛如夜色中的两颗明亮的星星，带着一种无言的哀求。
谢勇情急之下，一只手捂住了嘴巴，另一只手则不停地向任兴兵挥舞，他的眼神中透露出一种哀求，显然是在告诉任兴兵，千万不要暴露他的藏身之处。
任兴兵先是愣住了，他的脸上显露出一丝惊讶和不解。但很快，他就意识到了事情的复杂性，竟然被一个小孩子弄得不知所措。他那伸出去的手臂僵硬地悬在空中，似乎失去了收回的力量。
谢天远目睹了这一幕，看着任兴兵在那里愣立良久，仿佛突然失去了反应。他先是疑惑不解，心中忐忑不安，以为任兴兵突然身体不适，不由得关切地问道：“李老弟，你...你怎么了？”
见任兴兵依旧没有反应，谢天远正要再次询问，突然，他心中一紧，仿佛意识到了什么。他立刻急步冲向柜子，像一头被激怒的狮子。
当谢天远出现在柜子前，他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他的儿子谢勇就藏在里面。他看到谢勇脸上的伤痕，左脸颊上一道明显带有淤血的划痕，右眼下也布满了淤青，几乎让人不敢直视。他的深蓝色上衣纽扣几乎全被扯掉，下身的淡绿色军裤上也有几处破损，张牙舞爪地显露出内里的布料。谢天远的心中充满了震惊和心痛，他的眼神中写满了愤怒和担忧......
在那个重逢的瞬间，谢天远原本以为，只要他的儿子安全出现，他就能立刻抛却一整天的焦虑与寻找的疲惫，心甘情愿地原谅儿子所有的错误和过失。然而，当儿子的面孔真正映入眼帘时，一切的一切都截然不同。他的初衷在看到儿子那憔悴、凌乱的模样时，瞬间被怒火与失望所取代。谢天远，这个平日里和蔼可亲，连孩子们的一根头发都不愿意伤害的父亲，此刻，他的内心掀起了巨大的波澜，无法抑制的愤怒充斥着他的全身。
他看到了自己的儿子，面对这样一个狼狈不堪的孩子，他的所有耐心和宽容瞬间烟消云散。谢天远此时完全被眼前这一幕激怒，他的身体几乎在不受控制地颤抖。他的两只粗糙的大手，平日里在家中和田间耕作中练就的力气，在这一刻毫不保留地释放了出来。他猛地伸手，紧紧抓住了谢勇发抖的双臂，几乎是用尽了他全部的力量，将谢勇从那个黑暗的柜子里拽出。
随着谢勇被拖出的动作，那个摇摇欲坠的柜门也紧随其后地砰然关闭，发出了一声沉闷的响声。紧接着，屋内传来一阵微小的响动，伴随着谢勇被拖出的声音，整个房间陷入了一种诡异的静谧之中。
这份宁静仿佛预示着一场暴风雨的来临，令在场的每个人心中都涌起了一丝不安。特别是包理智，他此刻蜷缩在角落里，目睹了整个过程，心中不禁充满了震惊。他看着谢勇被父亲粗暴地拖出，心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自己父亲的身影，想到如果换成是自己，情况可能会更加糟糕。包理智的心里充满了混杂的情绪，既有对谢勇的同情，也有对未来可能发生的事情的恐惧。
在那一刻，包理智的心中充满了复杂的情绪。他心里恐惧与焦虑交织，不敢继续去想眼前的情形。他渴望逃离这个令人窒息的场景，却又不知道该往哪里逃。他想要留下，但又无法忍受看到谢勇在这里遭受严厉的惩罚。他的内心深处，一种剧烈的思想斗争在不停地进行着，一遍又一遍地反复着。经过一番激烈的心理斗争和仔细地权衡利弊后，他最终做出了决定——他要回家，回到那个叫九营村的地方，那里才是他包理智真正的家。他清楚地知道，自己无法逃避命运，而这里，这个属于谢勇和叶荀的世界，他们的结局都将如眼前的谢勇一样，无法逃避。
“要打要杀，由他去吧！”包理智在心中默念，突然感觉一块沉重的石头从他心里卸下。他意识到自己终于战胜了内心的恐惧，反而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轻松。人生最大的敌人其实就是自己，一旦战胜了自我，就等于战胜了一切。
带着这种豁达的心态，包理智转向身旁比他“老练”许多的鹿寒，小声地说：“哥们，我想回家了，我得走了。”
鹿寒的脸上满是担忧：“你不怕你爸吗？看谢勇现在这样，多惨啊。”
“怕也没用。”包理智苦涩地笑了笑，他的心已经坚定了回家的决心。他又悄悄地对叶荀耳语了几句，然后拍了拍他们的肩膀，表示告别。
“天都黑了，你要小心啊。”鹿寒和叶荀都不忘叮嘱包理智。
“会的，会的。”包理智边应和着，边悄悄地从叶荀家里溜了出来。
但就在他的脚步刚跨过叶荀家的门槛，他的耳边突然传来了屋内一声清脆且响亮的声音：“啪！！！”那声音在寂静的夜空中回荡，让包理智的心蓦地一紧，意识到了什么，他的步伐不禁加快，急促地走向了九营村的方向。
包理智在夜色中匆匆离去，他没有勇气回头，深知那响亮的一记巴掌是谢勇被父亲惩罚的信号。那清脆的声响仿佛划破了夜空的宁静，连那轮刚刚升起的明月也似乎对这人间的纷争投下了一抹好奇的目光，像是在静默地见证着凡人的悲欢离合。
“看来这小勇子以后再也不能夸口说他‘从未被他爸打过一个手指头’了。”包理智心中不禁为谢勇感到同情，默默地暗叹着。
而谢天远的怒火并未因此而消退。他看着眼前这个刚刚遭到自己惩罚的儿子，心中并没有感到半分解气，反而感到更加寒冷。他刚刚重重地给了儿子一个耳光，打在谢勇已经带伤的脸上。这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如此严厉地打自己的孩子，心中五味杂陈，却唯独没有悔意。如果真要谈论“后悔”，他只觉得自己这一巴掌打得太晚了。
他曾无数次想要严厉地教训这个对任何事都显得懈怠、不屑一顾、不争气的儿子。但每次到了关键时刻，他总是忍不住心软，这不仅仅因为谢勇是谢家年轻一辈中唯一的男丁。他还记得，当年自己还在西安工作时，接到家中的电报，得知儿子谢勇降生的消息。当时，他的妻子杨雪独自一人在医院的病榻上生下了儿子，因身体不适无法哺乳。谢天远心中总觉得对妻子和刚出生的儿子有所亏欠，他发誓一定要好好对待自己的儿子。
但他对儿子的宠爱，可能过了头。爱，当它演变成无休止的溺爱时，就会失去其本质意义，变得发霉、失效，甚至永远无法修复到原本的状态。谢天远在心中反思，感到一种深深的无力和挫败感。他开始怀疑，自己的这种“好好对待”是否真的对儿子有益。
在那个瞬间，面对着满是伤痕的儿子，谢天远的心中涌起了深刻的顿悟。他意识到，一切的教育和爱护似乎都已经迟到了。他心中既愤怒又后悔，感觉自己在生活的方方面面，包括事业和子女教育上，都未能达到预期的成功。这种自我否定的感觉，让他感到深深的失落。
谢勇此刻手捂着被父亲煽过的面颊，感到一阵火辣辣的疼痛。他低着头，不敢直视父亲那充满怒火的眼神。然而，他天生的一种不屑和倔强，就像他右眼角的那颗黑痣一样，深深地根植在他的性格中，似乎永远无法被改变。
任兴兵忽然注意到谢天远的裤子上有一个大洞，急忙指出：“尚大哥，你的裤子……”
谢天远的目光迟迟没有移向自己的受伤处，他的心思显然完全不在此。他沉默了良久，脸上的痛苦和挣扎显而易见。他知道，这次的事件已经造成了无法挽回的后果。他对任兴兵的忠告不置可否，只是淡淡地说：“已经晚了。”言罢，便低头沉重地走出了房间。
任兴兵虽然不完全理解谢天远的深意，但还是急忙送他出门。回头对谢勇说：“小勇子，快跟你爸回家。”
谢勇听到父亲的呼唤，结巴着应了一声：“啊？哦。”他犹豫片刻，最终跟随着父亲的步伐，心中充满了复杂的情绪。
此时的鹿寒，看着两个哥们相继离去，感到自己在李家已成多余之人。他对叶荀说：“开，我也该回家了。”
叶荀急忙说道：“朋，留下来吧。”他回望了一眼自己父亲的背影，紧张地说：“你一走，我和弟弟就得承受我爸的发火。你留下，或许能平息一些。我爸不喜欢在外人面前对我们动手。”
鹿寒听了叶荀的话，感到有些困惑：“你弟弟又没在外面惹事生非，你爸为什么要对他发火呢？”
叶荀无奈地苦笑着回答：“你真是不了解我爸。谢勇他爸虽然因为孩子惹事而发怒，但我爸完全不一样。他一旦喝醉了酒，就喜欢耍酒疯，我和我弟弟，不过是他发酒疯时的出气筒而已。”
鹿寒听完叶荀的话，心中虽然明白了，但他自己也有着满肚子的苦衷。他想到了自己的父亲，心知躲在这里并不是长久之计。他还要上学，如果明天他父亲找到学校，情况会更加复杂。
这让他想起了刚刚离去的包理智，那种‘宁愿丢脸也要回家’的心态。他暗自想：“即便是丢脸，也要把脸丢在家里。”想到明天可能会发生的事情，他心里不禁沉重起来。
于是，鹿寒对叶荀说：“开，我真的得回家了。在你家躲着不是长久之策。我们还得面对现实。”
叶荀听了这话，终于也被点醒，他点点头表示理解，同时关切地嘱咐鹿寒：“那你路上小心点。”
“放心吧，我们家离得近，没什么好担心的。”鹿寒说完，对叶荀匆忙地告别，他的心情复杂，一方面是对未来的忧虑，另一方面是对家的依恋和责任感的挣扎。他快步走出了李家的门，踏上了通往家的路，心中充满了对即将面对的现实的思考。
当鹿寒步出叶荀家的大门时，他恰好遇到任兴兵。谢天远父子刚刚离开，任兴兵则是从外面归来，两人几乎擦肩而过。尽管任兴兵对自己的孩子们时常展现出严厉甚至残酷的态度，但对村里的其他孩子，他总是表现得比较和蔼。他注意到鹿寒头上缠着的厚厚纱布，不由得伸手轻轻摸了摸，温和地说：“小朋啊，你不在我家多玩会儿了吗？”
“不了叔叔，我得回家了。”鹿寒有些尴尬地挠了挠头上的纱布，脸上露出一丝笑容，然后急忙离去。
鹿寒刚走远，任兴兵家里便传来了他爆发的愤怒之声，那声音通过窗户传到了外面很远的地方，愤怒和无奈交织在一起：“你们这两个小兔崽子，今天老子非得好好教训你们一顿不可！操你个妈的，操你个姥姥的......”
紧接着，便是一阵‘噼里啪啦’的乱响，仿佛家具被打翻、东西被乱扔的声音。更让人心痛的是，紧随其后传来了两个孩子的哀嚎。那声音凄厉而绝望，是来自两个没有母亲的孩子，他们的无助和痛苦在夜色中显得尤为凄凉。
这一切声音混杂在一起，构成了一幅家庭暴力和孩子们无助的悲剧画面。鹿寒在离开的路上，听到这些声音，感到一阵心酸和无力。他心中涌起了对叶荀和他弟弟的同情，同时也对自己的家庭环境感到一丝庆幸。他加快脚步，心中默默祈祷着，希望自己家中不会出现同样的场景。
诡语
2024-06-11 20:2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