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夜审谢勇

那个星期天的夜晚，对谢家来说，无疑是一个充满紧张和不安的夜晚。谢天远一路上沉默不语，这种沉重的气氛使坐在他自行车后座的谢勇心里越发感到不安。谢勇甚至希望自己能跟在父亲自行车后面小跑回家，这样至少可以逃避那逼近的沉默和紧张。
一进家门，他们便被杨雪迎接。杨雪第一眼看见儿子时，那原本充满忧虑的脸上突然涌现出无比的气愤。谢奶奶见到孙子谢勇和儿子谢天远终于出现在夜色中，心中一瞬间仿佛感受到了希望的回归。她原本悬着的心终于得以稍微放下，然后她细细打量着孙子的样子，每一个细节都不想错过。
奶奶的目光细致而深情，似乎在确认孙子谢勇还是那个她熟悉的孩子。她心里默默地为谢勇祈祷，同时也为整个谢家祈祷。“老天爷保佑，活着就好，活着就好……”她心中不停地重复着这句话。
随后，她轻声对谢欣和谢兰说：“去给你哥哥打盆洗脸水来。”谢欣急忙拿起洗脸盆，迅速地从水缸里舀了清水，小心地端给谢勇。与此同时，谢兰已经递给了谢勇一条干净的白色毛巾。
杨雪默默坐在炕沿上，耐着性子看着谢勇在地上稀里哗啦地洗脸。在这个过程中，她也听清了谢天远关于一整天寻找儿子的经过。她的眼神中既有焦虑也有失望，看着谢勇那张伤痕累累的脸，她的心中充满了复杂的情感。
“什么？”杨雪的反应是剧烈而迅速的。当她听说自己的儿子谢勇竟与臭名昭著的任兴兵家的儿子叶荀混在一起时，她不由得抱臂起身，瞬间变得愤怒和激动。这突如其来的举动让谢家里的每个人都感到震惊。平日里在三个孩子眼中忙碌而慈爱的母亲，谢奶奶眼中柔和贤淑的儿媳，丈夫眼中沉着冷静的贤内助，此刻仿佛被完全颠覆，变成了一个怒火中烧的母亲。
杨雪脖颈上的青筋随着愤怒而凸显，她的声音充满了怒火：“小勇子，你……你真是让人失望！告诉我，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和那些无赖混在一起的？”她的眼神中充满了失望和不解。
谢勇此时已经擦干了脸上的水，但眼角的乌青和脸上的疤痕依然明显。他甩了甩头上的水花，原本打算随意地坐到沙发上。
“站着。”谢天远的声音平缓却坚定。谢勇刚想坐下，听到父亲的命令后，立即站了起来。
“站直了。”谢天远又补充道。谢勇不得不调整姿势，将腰板挺得更直。
谢奶奶见到夫妻二人已经布置好了这场家庭的审讯，便柔声劝解孙子：“小勇子，事已至此，你还是老实交代吧。只要你能诚实地告诉我们今天发生的一切，无论如何，我们都会支持你，帮助你改正错误。记住，只要你愿意改变，你永远是我们心中的好孩子。”
谢奶奶正努力安抚着自己的孙子谢勇，希望他能坦白一切。谢勇，经过了一整天在外面的折腾，感到疲惫而困顿。那外面的世界对他来说充满了吸引和神秘，但现在，他不得不面对严峻的现实。他的脸上还残留着被父亲打过的痛楚，那隐隐的疼痛让他心里更加沉重。
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被打的脸颊，嘴角不由自主地抽搐了一下。然后，他低下头，带着一丝愧疚和无奈的语气认错道：“妈，爸，我知道错了。今天我就是想和大家一起玩玩，没有别的意思。我保证，今后一定改。”
杨雪听了这话，心中充满了无奈和失望，她摇头叹息道：“改？小勇子，你自己也知道，我们一直都很疼爱你。你是家里的长子，我们从未对你有过过高的期望。记得你刚上初中时，被分到了慢班，你不满意，觉得那会影响你的成绩。为了你，我费尽心思把你转到了快班。可是，这一切有什么用呢？你不去接触像张晓明那样的好孩子，反而跟任兴兵的儿子混在一起。大家都知道李家的情况，那家是离异家庭……”
谢勇听到母亲这样评价叶荀的家庭，心中不由涌起一股反感，他的态度突然变得坚决起来，用一种十分强烈的口吻反驳道：“妈，离婚又怎样？难道离了婚的人就不配被人尊重了吗？就应该被所有人孤立？更何况，我接触的是叶荀，他只是任兴兵的儿子，与任兴兵本人无关。”
“唉，你还真是有理了？”杨雪看到儿子振振有词，便以一种母亲特有的严肃和权威对儿子发出了不容置疑的命令：“听着，以后绝对不允许你再和任兴兵家的那个孩子来往。整个东倩镇上谁不知道那个任兴兵，喝醒了就是打孩子打老婆的恶魔。”
谢勇听了母亲的话，半是调侃半是挑衅地回应：“妈，没想到你对东倩的事还真是了如指掌。”他的语气带着一丝不满和挑衅。
杨雪不悦地回答：“你以为你妈是傻子啊？天天上下班走过东倩的大街小巷，这里的事情哪有我不知道的。我走过的路都比你吃过的饭还多。”她继续以严厉的口吻教育着儿子。
“可是妈，叶荀他真的很无辜，他和他弟弟都很可怜的。你没看到他们家住的那个地方……”谢勇依然坚持自己的观点，为叶荀辩护。
杨雪摇了摇头：“他家的情况是一回事，你跟他来往是另一回事。他们家若是困难，需要借钱，我可以帮忙，但是……”她用一种悲悯的神情看着儿子，重点强调：“你千万别和他一起玩，知道吗？”
谢勇听到母亲再次提及借钱的事情，心中忽然涌起一丝不安，他想到了白天在九营村遭遇的黎凡乘，那件因借钱引发的纠纷。
他不满地撇撇嘴，反驳道：“妈，您就别提借钱这事了。前些日子你借钱给李家婶子，那事儿还没完呢……”
“怎么了？”杨雪听到儿子提起了李家婶子的事情，显得有些诧异，问道：“这事跟你有什么关系？”
谢勇欲言又止，他注视着面前一脸怒气的父母，心中暗自思量：“还是不要把整个事情都说出来为好，要不然他们又会没完没了地追问那些打架的细节。这样一来，我今天真的是走投无路了。”
“总之，”谢勇压下心中的顾虑，尽量简洁地回应杨雪：“妈，以后你就不要总是那么轻易地把好心拿出来给别人看。有些人可能会误会你的好意，甚至可能会误解成你在挑衅他们家族。”
“你在胡说些什么啊。”杨雪不满地说道，然后再次严肃地对谢勇强调：“我借钱给别人那是我自己的事，但你跟那些不正经的人混在一起绝对是错误的。为了避免今后你再犯类似的错误，我决定让你给我和你爸写一份保证书。”
“啊？”谢勇听到母亲的要求，显得有些吃惊，不情愿地嘟囔：“妈，我保证以后会改就行了，还写什么保证书啊。”
杨雪坚持自己的立场：“这已经算是对你很宽容了。你就别抱怨了。”
随后，她让谢兰拿来一支钢笔和一张打满横线的信纸，谢兰迅速准备好了这些东西，摆放在谢勇的面前。谢勇就像一个不情愿的孩子，站在那里，手里拿着钢笔却迟迟不愿意动笔。
“小勇子，快点写吧。”谢奶奶看到孙子的犹豫，不禁有些焦急地催促道。
“奶奶，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写这个保证书。” 谢勇的声音中透露出无奈和挣扎。对他来说，写这种保证书需要真诚的反思和深刻的自我认知，但他的内心却像一片荒芜的旷野，缺乏真正的悔改之意。在父母的眼皮底下，他仅仅是口头上承认了错误，但他的心里并没有真正的惭愧。此刻的他只想要一段宁静的睡眠，去忘却所有的纠结和烦恼，而不是在纸上书写空洞的承诺。
谢奶奶察觉到孙子的犹豫，便试图给他提供一些写作的方向：“你可以写上保证今后跟张晓明那样的孩子玩，不再和任兴兵的儿子叶荀接触。那个叶荀……”
“叶荀。” 谢兰准确地补充了叶荀的名字，她的声音中带着一丝清晰的记忆。
“对，叶荀。” 谢奶奶点了点头，继续说道，同时叹了一口气，转向杨雪说：“其实那个任兴兵的两个孩子也挺不容易的。”
杨雪坚定地回答：“同情归同情，但我们不能因此就让小勇跟他们混在一起。你想啊，如果他被那样的孩子带坏了怎么办？”
“确实。” 谢奶奶赞同地说，“这些年轻人，真是需要好好引导。跟什么样的人在一起，往往会决定他们的未来。”
这时，谢天远加入了讨论，他的话语更加直接：“一个孩子的本性不会因为他的朋友而改变。就算他身处最好的环境，如果他自己不愿意改变，那么结果还是一样。”
谢天远感到了前所未有的疲惫。他没有回头，径直走到了户外，点上了一支烟，深深地吸了几口。这是他一天中唯一的片刻宁静，他试图在烟雾中寻找一丝慰藉。
杨雪注意到了丈夫的动作，心中涌起一丝担忧：“你还去外面干什么？快来吃饭吧。”她想到谢天远为了寻找儿子忙碌了一整天，可能还没有好好吃过一顿饭。
谢天远回答道：“气都气饱了，还吃什么饭。”他的话语中充满了无力和疲惫。
谢勇在这时忽然意识到自己也饿了，他插嘴说：“妈，我饿了，我想吃饭。”
但杨雪坚持道：“先写完保证书，写完了再吃。”她的语气透露出母亲的坚定和不妥协。
谢勇无奈地接受了这个要求，开始在那张白纸上写下自己的保证。谢奶奶走过来，轻轻地触摸着孙子脸上的淤青，关切地问：“还疼吗？”
与此同时，谢天远在户外的杏树下踱着步子。他点燃了一支香烟，深深地吸了几口。抬头望着被乌云遮蔽的月亮，他的手不自觉地触摸着被狗撕咬的裤子。在这个静谧的夜晚，他的心中却是波涛汹涌。他思考着儿子现在的状况，以及家庭未来的方向。他意识到，虽然他刚刚对儿子采取了严厉的措施，但这些是否真的能触及儿子的心灵，是否真的能改变儿子的行为，他心中并不确定。
“还在市内买什么房子？”他自嘲地笑了笑，“如果孩子不争气，无论住在哪里都是一样。”他的心中充满了无奈和悲哀，那对深邃的眼眸里闪烁着难以言说的心事和对未来的忧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