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早有归意

　　“都怪我，是我多嘴将村中有水源的事告诉了娘。若非我多言，她也不至于去找张大官人，今日之事也就不会发生。”顾二川满心懊悔。
他在县城偶遇前来购米的村民，便多聊了几句。对方提起了顾蕾发现水源之事，说他们虽不缺水，但粮食已尽，只得前往县城购买昂贵的食物。顾二川他们在县城的生活颇为艰辛，早有归意。只是刘氏不愿回村，他们才未能成行。他将水源之事告知刘氏后，她立刻决定回村，即使住山洞也无妨。那时，顾二川浑然不知刘氏心中所想。
“哥哥，这怎能怪你？你也是为了让娘和我过好，才想回来的。我们怎知娘她……”提及刘氏，顾大伟语气中不禁流露出怨恨。顾大伟的母亲曾经许诺要为他寻找更好的书院，但至今未有行动，反而将他的学费挥霍一空。这已经不是她第一次做出让人难以原谅的事情了。顾大伟心中充满了对母亲的怨恨。
“你快出去帮忙，能帮多少帮多少，不能让张家在我们村子里害人。”顾二川想着，这事既然是他们招来的，就得要负责。如今他这样子是没有办法负责了，只能让顾大伟去帮忙。顾大伟应了一声，转身走了出去。
然而，他并没有能帮上什么忙，因为水井已经干涸了。纵然张家让人挖到了天黑，也没有再见到半滴水。只能带着那几辆马车灰溜溜地离开。
张家的马车前脚才走，后脚村里的人就将刘氏给团团围住了。“你们这是做什么？”刘氏躲在屋里，只敢将窗户开一个缝儿，看着外面暴怒的人，心虚得很。“要不是因为你，张家让人到这里来吗？现在没水用了，不找你找谁？”孙家大娘重重地踢了一下房门。“不如我们再去找找蕾儿吧，说不定她还能找到水源呢？”“即便我们再次找到了水源，也难以保证能够守护它。倒不如像以往那样，每日前往那处水洼取水。虽然这样做颇为不便，但至少不会遭遇类似的困境。”
村中众人皆知刘氏脸皮之厚，即使被骂得狗血淋头，她亦不会心生半分愧疚。
加之顾二川实在可怜，村民们看在他的情分上，便不再与她计较，转身往顾家走去。
村长正在院中与顾王氏商议取水之事。
听闻顾王氏应允下来，村民们不禁松了一口气，感激涕零之后，便各自回家去了。
然而谁曾想，次日清晨，取水的队伍中竟出现了刘氏的身影。
尽管众人对她唾骂不已，她却毫无离去之意，自顾自地提着水桶排在队伍中。
“各位也别动怒了，这水洼颇有灵性，待到她取水时，定然不会再出水。”有人想起这水洼之水并非人人皆可得，原本郁闷的心情顿时烟消云散，众人皆等待着看刘氏的好戏。
刘氏自然不信一个水洼能有什么灵性。
她随着队伍一步步向前移动，终于轮到了取水的时刻。
排了这么久的队，她早已疲惫不堪，口渴难耐，正欲伸手捧水解渴，岂料她的手刚伸过去，水洼中的水竟消失无踪。
而当她将手移开，水又渐渐涌了回来。刘氏反复尝试了数次，结果均是一般。
她气愤至极，目光转向了坐在不远处的顾蕾，“你在暗中使坏吗？”
顾蕾露出一丝狡黠的笑容，“就算是，又能怎样？”
刘氏被这回答呛了一下，确实，即便是明白顾蕾在暗中作梗，意图阻止她在此取水，她又有何办法呢？
“别挡道，快让开。”紧随其后的秦大壮显然已不耐烦，一把推开刘氏，径直拿起旁边的水瓢。
不多时，他便打满了一整桶水。
紧接着，其他人也陆续取到了水，只留刘氏一人孤零零地站在那儿，手中水桶空空如也。
她眼中燃烧着怒火，牙齿咬得嘎吱作响。
正当此时，她瞥见了顾大伟，急忙高声呼唤：“大伟，快过来！”
顾大伟虽心里不愿，但毕竟刘氏是他母亲，
于是心不甘情不愿地走了过去。
村民们的目光如针般刺在顾大伟身上，让他感到浑身不自在。“母亲，请您先回去吧。待会儿我……我会给您送水过去的。”顾大伟压低了声音，小心翼翼地说道。
刘氏正是在等待这句话，她将手中的水桶轻轻放在地上，面带喜悦地转身回家去了。
顾大伟顶着周围不友善的目光，硬着头皮走过去，拾起那只水桶，然后站在了水洼前，拿起水瓢准备舀水。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水洼里的水竟然消失得无影无踪。
顾大伟感到自己仿佛被人狠狠扇了一耳光，脸上火辣辣的疼痛。
周围的村民们看到这一幕，纷纷忍不住笑出声来，没有给他留下丝毫的面子。
顾大伟垂头丧气，脸颊涨得通红，他恨不得能立刻找到一个地洞钻进去，避开这尴尬的场景。
顾蕾走过来，默默地收起储水器，也没有和他说话，直接回了家。
直到所有人都离开，顾大伟这才抬起头来。
他拎着空荡荡的水桶，走到了刘富贵的院子里。
刘氏看到那空水桶，原本满脸的笑容瞬间凝固，脸色变得冰冷，“水呢？”
“我和你一样，也没能打到水。”顾大伟将水桶随手扔到一旁，心中充满了苦涩和难受。"肯定就是顾蕾在背后捣鬼，否则为何只有在她出现时，那水坑才现身？我早就看穿她不是人。"刘氏带着怒气说。"蕾儿才不是怪物！"顾大伟忍不住为顾蕾辩护。"你如何确定她不是怪物？发生在她身上的种种怪事，你不是没看见。若非怪物，又岂能有这等能力？"刘氏越想越气，一掌狠狠地拍在桌上，"定要找个高人来查看。"
她记得县城里住着一位法力高强的道士，请他来，必能识破顾蕾的真面目。此行正好顺路至张家结算些银两。若非因她，张大官人岂会坐拥如此丰富的水源。
"娘，孩儿求您了，能否少生事端？"顾大伟一听母亲又起风波，心中不免烦躁。为何母亲总要这般惹事？话音未落，刘氏便猛地给了他一耳光，“养育你多年，你就用这种态度对我？还不快想办法弄水来，想让我渴死么？”
顾大伟捂着脸，眼中露出怒火，“如果您不是我母亲该多好。”刘氏闻言一愣，“你这话何意？”“如果您不是我母亲，哥哥也不会落得如此下场。您让他今后如何自处？”顾大伟想到顾二川那失落的模样，心如刀绞。
他已下定决心，即便顾二川无法完全康复，他也要终身照顾哥哥。"因此我才要去张家，要他们负责治好顾二川。他们必须支付至少一千两银子。否则，我绝不会放过他们！"刘氏心里明白，事情已经发生，再怎么后悔也无济于事，还不如向张家索要一笔赔偿金。张家家大业大，肯定不会在意这点小钱。
她打算向他们索赔一千两，这个数目并不过分。
顾大伟听到这话，差点气晕过去。
“娘，难道你一开始就打算这样做？你故意不救哥哥，就是为了用他来敲诈张家？”
“顾二川是我的亲生骨肉，我怎么可能有这样的想法？我找张家要钱，也是为了给他治病，你不要胡思乱想！”刘氏极力否认。
然而，在顾大伟心中，她已经没有任何信任可言了。
以后的日子可能会更加艰难，所以顾蕾决定将一半的鸡蛋用来孵化小鸡，另一半则储存起来，以备不时之需。
院子外传来动静，顾蕾抬头看了一眼，发现顾大伟站在门外。
她立刻走过去，打开了院门。
之前离得远，她没能看清顾大伟脸上的表情。
现在走近了，才发现他的脸色非常难看。
“大伟哥，发生了什么事？”顾蕾直觉这事跟刘氏有关。
“蕾儿，我哥哥他……还有可能康复吗？”顾大伟一想到大夫昨天说的话，心里就难受得无法呼吸。在那个风起云涌的年代，顾大伟将所有希冀都寄托于蕾儿身上，渴望她能带来一线生机。
“此事我也无甚把握。”顾蕾轻轻摇头，未能给他一个确切的承诺。
她的内心并未因此动摇。
若非痛彻心扉，过错往往容易被宽恕。
这绝非顾蕾所愿见之局面。
顾大伟的脸色随之愈发阴沉。
他的母亲本是一切祸端的始作俑者，却未思如何令顾二川康复，反而一门心思想要从张大官人那里敲诈钱财。
张大官人是何许人也？
在清和县，他权势滔天，从未有人敢在他面前敲诈勒索。
顾大伟虽有心干预，但他深知母亲的倔强，即便将她捆绑，她也会设法逃脱。
因此，他决定不再插手。
顾二川的安危才是他最关心的。
既然大夫束手无策，顾家人只得四处寻找民间偏方。顾二川成了他们尝试各种民方药的试验品，只要听闻有何药物可能奏效，他们便竭尽所能地搜集而来，试图医治他。然而，尽管服用了不少古怪的药剂，顾二川的病情并未见到任何好转。
顾蕾在一旁观看，心中自是充满了怜悯。尽管如此，她还是按捺住了自己插手的冲动。五天后，一位送信人匆匆来到顾家门前，带来了一则消息：刘氏在张府引起了骚动，惊吓到了张家的老太太，致使老太太一病不起，连大夫也束手无策。因此，张大官人请来了一位巫师。
巫师宣称，要想救老太太的性命，就必须进行以命换命的仪式。张大官人本打算用刘氏的性命来替换，但刘氏表示，自己的儿子已经瘫痪，时日无多，愿意用自己的儿子来进行这个仪式。于是，张家人此行的目的，便是要将顾二川带走。
“你们明知顾二川哥哥已瘫痪，难道不怕这种以命换命的方式，会让你们的老太太也落得同样的境地吗？”就在顾家人愤愤不平，对张家人大声斥责刘氏的时候，一个清脆的声音突然插了进来。众人的视线不约而同地转向了顾蕾。
“确实如此，既然是以命换命，那自然应该选择一个健康的人。顾二川除了头部外，其他地方都动弹不得，难不成你们希望你们的老太太也变成这样？”顾王氏立刻明白了顾蕾的意图，迅速附和道。张家人听后，面面相觑，哑口无言。不久，其中一人终于开口：“我们只是奉命来带走这个人的，至于你们所说的，老爷自会判断。”
说完，他们便硬闯进了院子。
“我绝不允许你们带走我哥哥！”顾大伟挺身而出，试图阻挡。
然而，他瘦小的身躯怎能抵挡得住几个壮硕的护院？
轻易地，他便被推到了一旁。
“娘，我们该怎么办？”顾大江本想强硬对抗，但面对的是张家，若此刻保住了顾二川，激怒了张大官人，恐怕后患无穷。
于是，他只能寄希望于母亲的决定。
“如果真有那样能耐的巫师，这世界岂不是早就乱了套？”顾王氏并不相信真有那样神通广大的巫师，更不用说以命换命这种邪术了。
若真有此事，那些皇亲国戚岂不早已捷足先登？
“娘的意思是，那巫师并无此等能力，所以顾二川不会有事？”顾大江也觉得那以命换命的说法太过离奇。“让张家的人把顾二川带到县城里去，这样我们也能带着他四处看看大夫。”顾王氏早就有这个想法，只是一直担心顾二川受不了牛车的颠簸。
好在张家的人驾着马车来的，坐在马车上可比牛车要舒适多了。“那我和三哥还有大哥跟在后头？”顾大江问道。
“把蕾儿带上吧。”顾王氏沉吟半晌，终于说出了这句话。
蕾儿虽然年纪小，但她聪明伶俐，遇到危险也能帮上忙。而且她身上有一种福气，足以保护他们一行人。
顾大江犹豫了一下，看向了柳氏。柳氏点了点头，“就带着蕾儿去吧，她比你们靠谱多了。”
经历了这么多事情，柳氏也渐渐发现蕾儿的与众不同。虽然她也不想让孩子冒险，但或许没有蕾儿才是真正的冒险。
张家的人在里面折腾了很久，才将顾二川抬出来。他们似乎发现了顾二川真的能动，脸色都变得很难看。而顾二川却面无表情，对于自己即将被带去张家以命换命的事情，他似乎一点也不害怕。"我这一生，若能以此救得一人，那也算是有所价值了。"他被抬出庭院时，向顾家的人说出了这番话。在他眼中，自己的生命似乎已经失去了意义。然而，他现在的处境却让他连求死都成了难题。如果能用他的生命来缓解他人的痛苦，那也算是值得的了。
张家的人将顾二川安置在马车上，然后驾车离去，尘土飞扬。直到马车消失在视线中，顾家的几人才乘坐牛车启程。
"三刚，你真是了不起，竟有这等本领！"顾大江由衷地赞扬道。顾三刚的脸色通红，"四叔，这其实很简单，不费吹灰之力！"
在不远处，顾老二望着牛车上的大伞，陷入了深思。他曾一直认为自己的儿子没有什么本事，但现在看来，这不就是他的本事吗？
牛车在途中停了几次，当他们到达县城时，已经接近中午了。他们原本打算找个地方买些食物，但县城里的门户紧闭，连个冒烟的地方都找不到。无奈之下，顾家的人只好前往米酒铺子。钱力正嚼着一些日子前的饼子，瞥见顾家的人来了，赶忙拿出米来，想给他们熬些粥。 
“我们带了些吃食，你就不用忙了。”顾蕾从某处取出几块米糕，分给了父亲和两位伯父，又递给他们水囊。
一块米糕虽然无法填饱肚子，但总比空着好。
“这县城里能走的都走了，剩下的人日子也不好过。幸好没人知道我这儿的情况，不然粮食和水早就被抢光了。”钱力庆幸地说。
“县城的日子确实不好过。如果你这里实在过不下去，就到村里来找我们。”顾老大说。
钱力很感动，“如果我遇到困难，一定会去找你们。你们来县城有什么事吗？这里已经买不到什么东西了，除非你们有很多银子。”
顾大江把原因告诉了他。
“巫师？还有人信这个？”钱力不解。
“毕竟是自己的亲娘，怎么能眼看她死呢？即使知道可能是假的，也会想试试看。”顾大江揭示了真相。
人们即使知道希望渺茫，只要有一线生机，就会全力以赴。
更何况，巫师提出的以命换命的方法并不需要牺牲自己，只需要一个无关的人的性命。
顾家人并未在米酒铺久留，稍作休息后就去了张家。
刚到门口，就听到刘氏的尖叫声——"母亲，我愧对于你！"顾二川声音带着颤抖，充满了无尽的悔恨。
顾老三听到这话，心中一紧，急忙往屋内冲去。张家的人见状，想要拦住他，但见他全身散发着一股不容侵犯的气势，眼神中透露出浓浓的担忧，竟无人敢上前阻拦。
两名护院相互对视一眼，终究是让开了道路，任由他冲了进去。
顾老三急步来到前院，眼前的景象让他心如刀绞。只见院子里摆放着两张床榻，一张躺着张家的老太太，另一张则是他的顾二川。
一个身披黑色斗篷的神秘人站在他们中间，紧握着两人的手，嘴唇翕动，念念有词。
随着那人的咒语声，一股黑烟自他口中飘散而出，紧接着，老太太和顾二川的身体开始剧烈地颤抖起来。
"拦住他！"张家的大官人一见顾老三闯入，立即高声命令。
十余名护院应声而动，迅速形成一道人墙，挡在了顾老三的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