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只觉悲凉

    赵茯丹跟刑枝说完话，不等她回答，就径自朝楼上走去了，荷香急忙跟上。 
    落后两步的狄云，拍了拍刑枝的肩膀，跟在赵茯丹身后走，方便她有什么疑问时，自己随时解答。
    “咦？楼下边上不是一家酒铺吗？天还没黑，怎么关着门？”
    赵茯丹伏在二楼临街的窗口，看着那傍晚就关门的铺子，随口问了两句。
    以后她就要在这里做生意了，左邻右舍还是要摸熟。
    狄云顺着她的视线，眯起眼看过去。
    “是酒铺，这两天都是紧闭着房门，兴许是有事，要不要属下去打听打听？”
    “不用了，我就是随口一问，估计是老板有事吧。”
    赵茯丹摆了摆手。
    接着她又在三楼转了转，把整个铺子都检查了一遍后，最后交代狄云：
    “明天完工后，把小院里的成品，都搬过来摆放进来，后天我就准备开张了，弄完后，再叫我来检查。”
    “是，小姐。”
    狄云恭敬应下。
    “嗯，我便走了。”
    赵茯丹朝刑枝打了个手势，刑枝便跟了过来，虽然听话，但脸上没什么表情，不过也不是刻意冷淡，估计性子就是这样。
    赵茯丹也理解，江湖人士，自由自在，快意恩仇，自然是有个性一点。
    回府的路上，赵茯丹经过询问，得知刑枝轻功不错，拽着她这种小身板的人，也不影响飞檐走壁，一时间，佩服不已。
    到了茯苓院，夜幕已经降临。
    一番乔装打扮后，便带着刑枝往闻香院而去。
    这一次，没带书香，怕万一要做什么需要武功的事情，多一个累赘不方便。 
    赵茯丹没再穿那骚包粉衫，而是换了身黑色的衣服，在身形高挑的刑枝的对比下，活像个没长大就出来花天酒地的纨绔少年。
    一进闻香院，一群花里胡哨的女子，眼睛便粘在了刑枝身上，娇笑不停，但身体还是很诚实地往看起来明显是主子的赵茯丹身上靠。
    “福贵公子，今晚还找我们这儿最丑的姑娘吗？不如换换口味呗，你看看奴家如何呀？” 
    “去去去，小爷不是来找你们的。”
    赵茯丹挥开这群花蝴蝶，熟门熟路地带着刑枝往二楼闻香院内部人员待的地方走。
    她今天是专门过来跟兰妈妈交货的。
    两人约好的是后天，她今晚提前过来了，还得先找人。
    有小厮认识她，殷勤地给她带路，往走廊最里面走去，越往里走，越安静，前方的嘈杂几乎听不见了。
    赵茯丹随手丢给他一块银子，小厮笑得开心极了，将她送到走廊尽头一扇门前，就点头哈腰地告辞了。
    赵茯丹在门口站了一会，左右看看后，伸手把两扇紧闭的门缓缓往里推开。
    一阵阴冷的风，扑面而来，赵茯丹无端打了个寒颤。
    还好刑枝在她身旁，淡定的模样莫名让人很有安全感。 
    她抬起脚，缓缓落地。
    走进去后，便觉得很静，外面的喧闹声彻底听不见了。
    不过很快，一女子卑微哀求的声音，打破了这片安静。
    “王叔，我求求你，你让我休一天吧，我、我怀孕了，呜呜……”
    走廊里头一点，是一个大大的房间，只见一个衣着裸露的女人跪在地上，哀求着一个男人。
    那男的赵茯丹认得，是这里的龟公，一个大概四十多，相貌阴沉丑陋的男人，五官小而紧凑，下垂的三角眼，让人看着就有些不舒服。
    他负责管理这里的妓子跟小厮，权力仅次于兰妈妈。
    “要是人人都像你这样，我们的生意还做不做了？”龟公果断将其拒绝，转身要走。
    “我求你了，我求你了，”女子一把将龟公的大腿抱住，“我肚子有些不舒服，你让我休息一晚，我明晚一定继续接客。”
    “我去你的！”龟公眼神一厉，狠狠一脚踢在女子肚子上，直接把人踹翻了。
    “啊——”女子惨叫着，眼泪控制不住地滑落，整张脸都扭曲了，捂着肚子不能动弹。
    下身的衣裙，很快被鲜血染红。
    周围的女子们，噤若寒蝉，一个个都瑟缩着，不敢出声。 
    “万人爬的贱蹄子，爷的腿是你能抱的？” 
    龟公朝她身上吐了口唾沫，转身要走，看见前方似是被惊到神情僵硬的“福贵公子”，愣了一下。
    接着又马上看到了面无表情的刑枝，打量了片刻，倒是没说什么，对着赵茯丹讨好一笑。
    “哎哟，爷，你怎么跑这儿来了，那些该死的东西，连个客人都招呼不好。”
    说着他又转过头，脸色阴沉地看向旁边坐着的其他妓子： 
    “赶紧把人带走，不要污了贵人的眼！”     
    赵茯丹上前一步，目光紧紧地看着那女子被血染得鲜红的衣裙，“你是把她带去治病？”
    龟公阴飕飕地笑了两声，声音沙哑瘆人，没正面回答。
    “爷是来找兰妈妈送东西的吧，您跟我来就是。”
    他朝她走过来，伸出手，示意往外走。
    赵茯丹皱着眉，犹豫两秒，还是转身出去了。
    这里毕竟是人家的地盘，她实在不好多管闲事。
    而且看样子，这种事情怕不是常态，她管得过来吗？ 
    她抬头看了看刑枝，见她一如既往的面无表情，心道，这倒是个沉稳的。
    往回走的走廊上，赵茯丹的心情是有几分沉重的。
    连即将到手的银子带来的喜悦，都消失得无影无踪。
    脑子里不断回放，那名妓子痛苦扭曲的脸跟身体，下身那鲜红刺眼的血。    
    她原本是想着，妓子们都是晚上工作，长期熬夜，脸色定然蜡黄暗沉，松垮下垂，或是苍白无血色，这样便最适合推销她的粉英。
    她还真没有想到，这些妓子脸色差，不仅仅是熬夜，还因为她们的身体承受着非人的折磨。
    身子骨烂到根儿了，脸色能好吗？
    “兰妈妈，您来得正好，福贵少爷找您都差点迷路了。”
    走到外面，龟公眼尖地发现步步生风的兰妈妈，连忙叫住了她。
    赵茯丹也立刻挤出了笑容：
    “不好意思兰妈妈，没想到提前做出来了，就干脆给您送来了。”
    兰妈妈没错过“迷路”二字，但没听见似的，极为热情地把赵茯丹往一间房里迎。
    验货，交钱，十分麻利，末了还亲自把赵茯丹送到楼梯口，还说欢迎常来。
    赵茯丹客气谢过。
    顺着楼梯往下走了两步后，她又回头，便看见兰妈妈似乎在向龟公问话，那张胖脸不笑的时候，有些阴沉吓人。
    没敢多看，怕被察觉，赵茯丹转身往楼下走。
    入目，是来来往往风情万种的女子，脸上带着魅惑的笑。
    是衣着华丽的各色男人，脸上那浮荡的笑。
    耳里，是刻意捏着嗓子发出来的娇笑与讨好声，是急不可耐的下流声。 
    见了后方那样的惨状，赵茯丹此刻只觉得讽刺，悲凉得很。
    以及无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