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远说道:“原连,公子云若不是好卑鄙,是好算计。”
原连转头望向原远,目光顺着他的脸往下移,最终落在地上的三杆半段儿长枪上。
被截断的长枪稳稳的落在地面,切口平整光滑,染上几滴猩红,就像是流下了不甘的红色眼泪。
原连的双眼也红了,红得同样可以流出红色的眼泪,突然,他大声嚷嚷道:“大哥,二哥,你们看公子云若干了什么好事?”
“三弟,长枪已断,你不必怨天尤人,要怪也只能怪我们疏忽大意,轻视敌人。”原远一手抚上额头,长叹道:“是我们输了。”
他说输一字时,语气特意加重,带着笑意的脸皮瞬间塌垮。此时,另一只手上的半截长枪脱手而出,刚好落入血泊,在他的裤管上溅起点点星星,绣上不属于男儿的窕冶红花。
原近同样放下手中的断枪。他的双手攥得很紧,然后慢慢舒展开来,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曼声道:“是我们输了。”
“我说的不是长枪,而是长枪上镌的字。”原连忍无可忍,竟以一手之力,劈断手中的‘短枪’,顿时金属屑末横飞,一片片金子般的阳光抛洒在地,为冰冷尸体铺上最后一层温暖。
原远问道:“什么字?”
“是一个‘土’字和一个‘一’字”原近盯着脚边不远处的两杆断枪,面无表情的说道。
“大哥,二哥,公子云若骂我们是三个‘土匪’。”小云骗去他们的长枪之后在上面刻了个‘玉’字,在归还他们之时,又磨去了玉中的一点,正好是个‘王’字。如今,公子云若好巧不巧,借树叶为武器,刚好把王一分为二,成一与土字。
“三弟,你别忘了我们以前确实当过土匪,既然我们做过,又为何不准人说,不准人骂呢?”话是对原连讲的,可他从头到尾都没有瞧原连,而是别有深意的凝视公子云若清华的背影,笑道:“公子云若把我兄弟三人的底细调查得倒是一清二楚。”
云若笑道:“云某的确花了不少心思在上面。”
他既没有表明自己是在字在花了心思,也没有表明在调查他们的身份上花了不少心思。但原远却明白,能够让公子云若花心思的只能是第二个。
他们三人隐遁已久,与之相交好的江湖人寥若晨星。有的那么几个的,不是入土为安了,就是避世享乐去了。而与之相交恶的人,这个世界上根本不存在。他们早在下决心潜入风姿国皇宫之前,便把自己的仇敌一个一个的解决了。
公子云若到底是怎么知道一切的?
“难道公子云若与三大门派有关?或者说公子云若本身就是三大门派中人?”若说这世上还有谁能查出他们的身份,他只能联想到名震江湖的三大超级势力。
云若并没回答他的问话,只是嘴角扯动的弧度越发深长,令神鬼莫测,更何况是看不见他面容的原远。
原远自知无力从云若口中套出有用的信息,苍老的双眼乜斜着,喃喃道:“胜者为王,败者被王摘顶冠。”
……
原远三兄弟自知无力挽回局面,皆束手就擒。
灰暗的微宵压了过来,贤妃宫里更黯淡了几分。阴沉的天气虽压住了室内所有人的嘴,终是压不住空气里飘散的血腥粒子。
风皇道:“带他们三人下去。”
“慢”云若转过身望向原近,笑得云淡风轻,道:“皇上,不如把原近交给杨柳。”
“准”风皇毫不迟疑道。
“杨柳谢皇上恩典,谢公子成全。”杨柳一一跪拜谢恩之后,站起身,望向手无寸铁的原近,扔出手中的长枪给他,妖娆的丹凤眼神彩迸发,毅然道:“上一次,我输给了你,让你逃脱,这一次我俩再来比比。”
“你的武功本比我强,只是当时你要对付另外十八名高手,无暇顾及我,这才让我钻了空子。”
“我们单独比比不就清楚谁的武功高谁的武功低?”
“请”原近伸出手,不再废话。
战死肯定比在牢狱里孤独老死来得更好。
两人如无旁人般相对而笑,他们皆是发自肺腑的笑。也许这是他们生命中最后的笑容。笑过之后,两人一前一后,迈动沉稳有力的步子远离贤妃宫。
原远与原连望向原近刚健的身躯,轻健的步子,嘴角嚅动三两下,咽下离别的话,止住微动的手,什么也没有说,什么也没有做,木然的被前来的侍卫押入大牢。
……
热闹的宫殿瞬间变得清冷。地面上的尸体一一被抬出,在凝固的平滑血水上留下深一块浅一块的脚印。
云天,云若,刘仲欢三人的表情在侍卫的穿梭中看不真切。看的真切的好像只有满室的血脚印,一块连着一块,形状各异,一直延伸至贤妃宫的尽头。
“你真的对我只有恨?”风皇注意到刘仲欢手中的丝巾,苍白的脸色收敛不少,语气也是出奇的轻柔。
“你是说这个?”刘仲欢发现他的目光驻留在自己手中的丝巾后,手竟不受控制的微微的颤抖,心也合着拍子不安的跳动起来。可她仍掩饰得极好。
只见她缓缓抬起一只手,在他的面前曼妙一挥,然后硬起心肠,抬起另一只手捏住丝巾的另一角,方形丝巾在云天的面前展露无遗,甚至可以看清每一个绵密的针孔,和几根毛边的纤维。
刘仲欢的一双手用力向两边拉扯。‘刺啦’声拉长,方形丝巾从上至下一点一点的撕裂开来。她的动作很慢,表演得十分认真,她要让他记住自己手指的每一个撕扯,和从撕裂口子里绽放的如花笑容。
当最后一根纤维绷断时,她放手了。两块丝巾轻飘飘的落下,旋出清淡的茶花香。原本两只相吻的绣花鸳鸯,如今死气的躺在斑驳的血印堆里,隔江啼血。
不再看云天眼里浮动的伤痛之色。她径直从他身侧走过,娇好的侧颜,再搭配嘴角恰好的弧度,就如初见的可爱模样,只是人事多错迕,他不再是他,她也不再是她。
她要入地狱,他要进天堂。而她不认为要去的地方是地狱,他也不认为要呆的地方是天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