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而今方知相思重 3 落魄

　　已经到了年下，整个未央宫里一片愁云惨雾，丝毫没有半分过年时该有的喜庆之气，内务府虽说有将过年的一应吃穿用度送了过来，可是明显的，那成色不过是拿来糊弄人的。也难怪，如今我是戴罪思过之人，怎么会有人真心对我这个罪后呢？
“娘娘，怎的您还在这儿呢？这儿可是风口啊，要是受了风寒，可怎生是好啊？”雨桐提了个汤婆子过来，递给了我，一脸疼惜的说道。
我紧了紧斗篷，淡然的说道：“就是要在风口吹着，人才会更加的清醒，人只有一直清醒着，才不会干出什么傻事儿来！”
雨桐俯身扶我起身，小声说道：“娘娘，您猜的一点都没错，果然是咱们未央宫里出了奸细，所以容昭仪才能仔细的知道咱们宫里来了谁，来了多久，做了些什么。前儿娘娘刚刚一说未央宫不愿意留下来的人可以自行离开，雪倩那丫头便迫不及待的去了秋桐宫。娘娘，奴婢按照您的吩咐，已经将未央宫里的宫人们都遣散了，只是还有几个人仍然不愿意离开。”
“嗯，既然不愿意离开，那边留下来吧，我轩然落魄至此，没想到竟还有人愿意跟随我，你们且放心吧，有我轩然一口吃的，绝不叫你们饿肚子！”我的眼中隐隐有了酸涩之气。
“娘娘莫灰心丧气，皇上只不过是跟娘娘置气罢了，用不了多久，皇上自然会前来看娘娘的。况且娘娘还有皇长子和长公主并四殿下呢，不看僧面看佛面，皇上也不过是冷淡娘娘一阵子罢了，哪里会有那么严重呢？娘娘别多想了，奴婢扶您进屋吧！”
“呵呵，此次皇上是不会再踏足未央宫半步了，我也不愿意再见到他了。我听说前几日皇长子和长公主还有四殿下在未央宫外哭闹，说是要见我，记住，以后他们再来哭闹便让宫人遣了去，没的叫皇上知道了，又该责罚他们了。回头我给皇长子修书一封，若是他们再来哭闹，只管将书信给他，打发了他们走便是。”我忽然想起了几日前楚潇和绾月带着弘熙一起在未央宫前闹事，听说为此三个孩子还被皇上责罚了一番，所以我便交代着雨桐。
雨桐轻轻叹息着，满脸愁容的说道：“就算娘娘为了三位殿下着想，可是娘娘毕竟是他们的亲生母后啊，他们自然是想见见娘娘的，娘娘如此不过是心疼三位殿下，以免皇上责罚他们，可是若他们不来未央宫，只怕他人又会说三位殿下不仁不孝了，实在是苦了三位殿下了。”
“他们三人既然是我轩然的孩子，就得想得到如何处理，若是他们连这么点小事都无法处置，那我以后还有什么希望？还不如现在三尺白绫，一了百了！”我看着雨桐，一脸自信的说道，我相信楚潇和绾月知道怎么做，我也相信他们能够处理好这些事情，只是弘熙还小，少不得要找个人多庇佑才是。
“娘娘，要不奴婢找个人替娘娘传个话给太后或者是王爷吧，三位殿下如今都还小，没有人护着实在是不行啊！”雨桐一脸担忧的说道，“娘娘东山再起，少不得要靠三位殿下，若是三位殿下的安危才是最重要的，若是一不留神，让那些有心之人算计了，咱们可就没了希望了。”
“那是日后的事儿，咱们目前的难关都没有过去，哪里想得到那么远的？且先让皇上消消气吧，我相信楚潇和绾月的，尤其是绾月她是我看着长大的，绾月虽说比不上楚潇那么谨慎，可是绾月却比楚潇精明，我相信有他们兄妹二人，他们会好好照顾好弘熙的。雨桐，你就别担心了，后天便是除夕了，咱们除夕的物什可有备下了？”我努力挤出一个生涩的笑容，问着雨桐。
“回娘娘，内务府送过来的物什奴婢已经让她们三个去准备了，小林子和小禄子已经前去打扫院子了，若是娘娘闲着无聊，不如奴婢陪娘娘去后院去走走，可好？”雨桐始终还是放心不下我，一脸试探的问道。
“你先去忙着吧，我去后花园去折些红梅回来插瓶儿，好歹是过年，咱们如今虽成了破落户儿，可到底还是要沾沾喜气的，你们都还年轻，多沾沾喜气的好。你不用担心我，我没事儿的，你看这都过去十来天了，我依旧过的好好地，所以你去忙着吧，我自己有分寸的。”我对雨桐莞尔一笑，已经起身轻提裙摆，朝后花园走去了。
没一会儿的功夫，我便我抱了一大把梅花回来，我让雨桐去把未央宫里的所有花瓶都拿了出来，我插了总共九瓶梅花，和雨桐一起送去每个人房里一瓶，剩下的两瓶便送去了小雅轩，就算三个孩子不在，可是他们住的小雅轩我还是让人打扫的干干净净。
“娘娘，您寝宫里没什么应景儿的物什，您把这些梅花放在您寝宫里就好了，何必放进我们下人们的房间，白白的浪费了。”雨桐看见我亲自将一瓶才开了几朵的梅花让在她房间的桌上，两眼微微有些红润的说道。
“我的寝宫跟你们的房间有什么区别？不过都是遮风避雨的地方罢了。我知道这些天你们担心我，这么多天以来我身边一直没断过人，其实你们真的想多了，我不是想不开的人，和皇上走到这一步，我也没什么好伤心了，该伤心的、该难过的，我都一一尝过。哀莫大于心死，一个人的心一旦死了，那么其他的都已经不重要了。”我淡然的说道，仿佛禁足之于我，不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一样。
“奴婢知道娘娘心里苦，奴婢们唯一能做的事儿也就是陪着娘娘，不让娘娘感到孤单，不是娘娘想的那样的。”雨桐见我如此说，不由得辩解道。
“这些天，我一直在想，如果当年娘亲没有去世，先帝也没有驾崩，我也不用进宫，那么便不会有这后来的一切，我也不会站在这无底深潭般后宫中度日如年。如果我不曾对皇上动过真情，是不是如今的我还是很快乐呢？因为我爱了，所以我心痛了，也许皇上已经不在乎了，所以我的心冷不冷于他而言已经不重要了。”我苦涩的笑着，一脸落寞的自嘲着说道。
雨桐不知所措的看着我，双眸盛满了满满的疼惜，温柔的说道：“娘娘，别乱想了，这么多年来，您处理六宫之事从来没有丝毫偏差漏错，大家都是看在眼里记在心里的，如今皇上不过是受不了梦妃娘娘薨逝的打击罢了，等皇上明白了您的好处，自会来给您赔礼道歉的。”
我淡淡一笑，轻声说道：“自从那日皇上那一巴掌落在我的脸上，我的心已经碎了一地，泼出去的水、说出口的话、碎了的心，都是再也收不回来的。如今不管是他还是我，都是不愿意再见到彼此了的，以后的日子，就让那些诗书和佛经陪我度日吧。”
我的话里丝毫听不出喜乐，或许在我心里我已经接受了现在这种安排，这么多年来，我坐在皇后的位置上，一直都是小心谨慎着，生怕自己一个行差踏错，让其他人有机可趁，说我身处高位却不以身作则。如今思过也好，这么多年来，也算是终于有机会放下肩上的重担，好好歇息了。
这日一早，我才刚刚起身，便听见了外头小林子和小禄子的声：“师傅，您看内务府那帮狗眼看人低的东西，竟敢把这些最次等的黑木炭送来给娘娘用，以前雨桐姑姑和雨荷姐姐都不用这种炭的，如今却敢拿来给皇后娘娘，真是让人好不生气！”
“小点声音，娘娘在里面呢，让娘娘听到了，娘娘又该伤心了，那帮踩低拜高的，你又不是第一次见到，何须如此大惊小怪？既然他们不给咱们好的银炭，那咱们便将这些黑木炭再烧一边后送去娘娘屋里吧。娘娘怕冷，如今天寒地冻的，先将就着过了年再说吧！”小林子压低了声音呵斥着小禄子说道。
“整个宫里哪有像娘娘这么好的主子呀？昨儿晚上我回去的时候，桌上放有一瓶红梅，今儿早上雨桐姑姑说那是娘娘亲自采摘回来后插好了送去的，娘娘说好歹是过年，总不能太素净了。都是咱们做奴才的没用，弄不来一丁点好东西，不然娘娘也不用这么委屈了。”小禄子丧气的说道。
“如今外面的人避咱们未央宫哪一个不是像避瘟神似的？天上的风变了，地上的树木花草也都会跟着风走的，自古以来逆风而上的不是没有，只不过最后都被风卷的无影无踪了。你们的心意我明白，只是跟着我这个罪后，委屈你们了，今儿我就跟你们说了，日后但凡有我吃的，我必不叫你们饿肚子。早上外头冷，一会儿把火盆端进来了，进来暖暖手吧，冰天雪地的，要是冻病了，我这儿可宣不了太医的呢！”我打开门，打趣的看着正在生火的二人，笑着说道。
“奴才该死，奴才该死！扰了娘娘清梦，还请娘娘责罚！”小林子和小禄子一起屈身行礼说道。
“得了，你们还是快起身吧！没的冻坏了身子，未央宫人手本来就少，若是冻坏了，还得让人照顾你们呢！木炭只要能够取暖，将就着用吧，若是连这点苦都受不了，只怕是日后更有咱们熬的呢！”我上前几步，扶起了小林子和小禄子，淡然的说道。
“娘娘身份贵重，哪里能用这些东西呢？娘娘先等着，奴才把这木炭重新烧一遍，就成了银炭了。”小禄子一脸着急的说道。
“身份不过是件衣裳罢了，也不必麻烦了，端进去吧，你们也忙活了一早上了，进去取取暖吧！”说罢，我转身带着他们二人一起走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