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殿下自成婚那日已经许久未曾到咱们聆雨阁来了,您每日都循着规例到皇上皇后那里去请安,却不知道殿下人在哪里,真不知道殿下究竟是几个意思!”流苏在服侍昭华晨起时不免心生怨闷。
云锦素日里是最会隐忍的丫头,可这时也没拦着流苏抱怨,只因眼见着昭华日日独守空房,是而心思都是为昭华抱不平,这次所幸也不愿自己太过规矩,由着流苏快言快语将自己的念头也一并道出。
昭华一见这两人的做派便将二人的心思尽收眼底,她挑来梳妆台上的镂纹木梳,照看铜镜淡淡梳理着微乱的青丝,唇角轻挑笑道:“说话仔细着点,没的让苏嬷嬷听了去心里乱想!苏嬷嬷是个实在人,待咱们一向很好,你这话说给她听却是平白委屈了她。”
流苏闻言咬唇不平,心中怨怼仍是难消,冷哼道:“全教他们听见才好!您是尊贵的圣朝公主,无论怎么说,殿下都不敢这么怠慢您的!我倒宁愿嬷嬷听了去告诉皇上皇后,好让他们给咱们个公道!”
昭华轻笑摇头,执着木梳的手顺势落下,不以为然道:“此言差矣!你既知道我是圣朝的公主,便该明白我们在辽国应当作何处境!”不错,昭华对于耶律成的冷落倒是反觉庆幸,耶律成不来她便落得清静,来了保不齐会出什么漏子让她措手不及。
如今想想成婚那日,耶律成一杆子挑起昭华的凤冠便拂袖而去,理由是身子不适需待静养,昭华甚至没来得及看清耶律成的样子。
至此,耶律成在昭华的心中仍是个谜,反而是耶律复让她深感亲切,因为耶律复寻日里常来向她讨教中原琴赋,昭华虽不再碰琴,却每每因着见到熟悉的唱词而宁心不已,只盼着与耶律复的再次相见,如此千丝万缕的头绪竟让昭华摸不着头脑。
“来了,来了!”苏嬷嬷的声音透着一股着急从门外传来,乍听之下似是与平日回禀四皇子的驾到无甚不同,但仔细的人仍是能辨别出其中分厘之差。
昭华来不及细想,总是觉得耶律复又来了,不由得喜上眉梢,忙不迭地起身,拉着夺门而入的苏嬷嬷笑问道:“可是四皇子又来了?一样领到冷霄台便是了,嬷嬷何苦要把自己累得这样仓惶?”
不料苏嬷嬷听后忽的笑了出来,急忙纠正道:“王妃错了,奴才可不是说四皇子殿下来了,奴才说的是殿下!是殿下来了!”
“殿下来了?殿下来了?”昭华重复着疑惑,她如何敢相信这位终日不见踪影的三皇子会涉足她的聆雨阁?她不知耶律成是否真的身子不适,但她确信他并没有将自己当做王妃,试问哪个丈夫会对妻子视若不见,连遣人问候一声都不曾有。
云锦和流苏顿时喜从心来,流苏紧拉着昭华的手笑道:“公主,公主!是殿下来了,嬷嬷说殿下来了!”
“流苏,该唤王妃的,越是这个时候越不能错了规矩!既是殿下驾到,王妃还是出门迎接吧?”云锦一边沉着心思规导流苏,一面为昭华择选步摇迎接三皇子。
苏嬷嬷直是笑开了眼,与云锦一起为昭华梳理衣装,又啧啧赞道:“这般美的王妃在咱们辽国还是开天辟地头一个儿呢!莫说是皇族,就是整个辽国寻去也不及王妃一人风华绝代!”
“嬷嬷惯会说笑的,契丹女儿自有风采,昭华怎能在此放肆?何况昭华不过一介平凡女子,实实当不起嬷嬷谬赞!再梳理已是画蛇添足,我们走罢。”昭华挥开湖蓝锦袍,拖曳着一地阳春白雪似的银丝衫裙便推门而去,掩却足下织玉绣鞋步步生莲。
若是成婚那日不算,这理应是她和耶律成的第一次相见。至高至明日月,至亲至疏夫妻,果然不错,想来他们便是这世上的至疏夫妻了罢?念及至此,昭华唇角不由得溢出一丝苦笑。
头顶焦阳似火如荼,苏嬷嬷几人身着半袖短衫犹嫌日头灼人,而昭华一袭曳地丝裙却暖不住由心之寒,连同手脚都是如冰寒凉。聆雨阁的院子是三皇子宫殿里最大的,院中夏花盛放,好一出争奇斗艳的美景!然而昭华全无欣赏的兴致。
“王妃快瞧,柳树下的那位正是咱们殿下!”苏嬷嬷一声低叹引去昭华抬眸。
瘦削的背影与上次相见无不相同,昭华确信了这个皇子体质羸弱,寻常契丹男子在二十岁的年纪已然壮实如牛。相比之下,虽然耶律复小了他四岁,却已长得高壮坚实,两人身高虽是不差,打眼一看却觉得耶律复要更加高长一些。
彼时的耶律成正垂眸望向岸下莲池,朵朵幽莲宜喜宜嗔,殊不知是花容照人,亦或是人面如花,只知道望花之人忘却了心神。他身边跟着一个面容干净的宫人,约莫二十来岁的年纪,眉眼机灵,想必是苏嬷嬷时常提起的安为山,人说三皇子每至之处必有安为山跟随,如今看来的确不假。
昭华瞧着耶律成的背影不觉失神,这背影透着孤傲,如同池中幽莲教人不敢亵玩。或许是他的背影太过单薄,单薄的不足以承受身为皇子的富贵荣华,使得这许多都变得不足为道;又或者是他太习惯宫中一切华贵,所以穷极高贵之躯造就了一身风霜高洁?
小安子果真眼神机灵,只一瞥见到昭华等人云步过来,立即向昭华叩身行礼道:“奴才给王妃请安!”他眼睛紧盯着膝下青砖,万不敢抬一抬双眸,生怕逾了规矩。
昭华见状微顿了顿脚步,想到云锦和流苏和自己在一起没规矩的样子,竟失声笑了出来:“倒像是我要问罪似的!”随即回眸朝流苏道:“流苏,还不快将安公公扶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