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初见非良人（二）

　　语罢，苏嬷嬷顿了顿脚步，昭华三人亦随之止步，抬眸方知是常熙宫到了。此非汉族，故而未听炮竹声响，昭华只是被苏嬷嬷扶进殿内。她小心环顾四周，殿内檀木作梁，水晶玉璧为灯，珠帘为幕，范金为柱。
辽国君主耶律弘正与皇后端坐在珠帘之后，昭华看不到他们颜容，只觉得一股鼎盛之气自帘后散出，不容忽视。
昭华避而顾其他，只见另有两女三男尊位殿中，其中有两对男女似是夫妻同处一位，若是如苏嬷嬷所言有四位皇子，那么那两对男女便该是大皇子耶律才和二皇子耶律京与他们的王妃，如此说来，落座第三位的少年便是那位替耶律成迎亲的四皇子了。
顾不得仔细打量四皇子，苏嬷嬷细声在昭华耳边提点道：“公主，进殿之初要先向皇上与皇后叩安，殿中央的便是咱们三皇子，奴才会将三皇子手中的红缎牵过来，您可要接好那红缎。”
随着苏嬷嬷的言辞，昭华抬眸望向帘下殿中央，但见一身形瘦削的男子，与普通契丹男子雄壮的体格相差甚远，且极不像一个迎接新妻的郎君，只给了昭华一个衣着红锦的背影，在辉煌极致的常熙宫里显得格外孤凄漠然，以至于凉却了昭华的整片心。
心中谨记苏嬷嬷的提点，昭华将进殿中便屈身向殿上的耶律弘与皇后行礼：“昭华叩见皇上、皇后，恭愿皇上、皇后福泰安康。”
男子并不惊异于昭华的入殿，他面无神色地听着昭华行叩拜之礼，反倒是耶律弘和皇后言辞和善：“公主一路前来甚是辛苦，圣朝皇帝舍得将公主嫁与我辽国，实乃我辽国之幸，朕定当善待！行礼罢！”
耶律弘一声令下，苏嬷嬷将红缎递至昭华手中，此时四皇子忽然高笑道：“好极！皇兄终于娶得皇嫂，儿臣回头定要去皇兄洞房闹上一闹！”
原本肃静的氛围便被耶律复一声言笑打破，众人这才松缓了精神，互相说笑起来。然而昭华却无法喜笑唇上，耶律复的言声自是如光明朗，却抵不过身前之人的阴霾孤冷。如此凄寂之人，心中所藏之事定然不少，只是这般不漏外情，心中万事将与何人说？
昭华在与耶律成躬身对拜之际，无意瞥见耶律成耳鬓青丝低垂，不禁念起出嫁前好命婆为自己梳头道吉：“一梳梳到尾，二梳梳到白发齐眉，三梳梳到儿孙满地，四梳梳到四条银笋尽标齐。”思及至此，竟有一股热泪盈眶！
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于她昭华而言可有意义？这夫妻对拜之后他们便是世上至亲夫妻，而他们亦是至疏夫妻，因为他们此前从未有过交集。难道两个人真会在成为夫妻之后又变得相敬相爱？她不敢想，更不敢将眼前之人当做自己此生的良人。
与身前的夫君相比，昭华更觉得安坐一旁的四皇子让自己心中一暖，至少他的言辞会让自己如沐春风，而单是站在耶律成身边，昭华便犹如身处寒冬凛冽。
一滴冰泪将青砖之上的绣鞋打湿，昭华感到眼前与自己对拜的身影略有滞顿，然而抬眸之际却是无所动容。昭华心知是自己方才疑错，辽国宫人对她这个圣朝公主理当多有保留，自不会有什么忧心，倒是她妄图与这些契丹人心源一乡。
礼成，苏嬷嬷与流苏、云锦将昭华搀回新房，耶律成则留在殿中与众人觥筹交错。昭华偶一回眸，只见四皇子在席位上紧瞧着自己，她慌乱之中将眸光收回，顾不得另有一处眸光不为人知地向自己投来，扶住云锦的手便急急往新房而去。
昭华走后，耶律复手执玉盏敬向耶律成笑道：“臣弟恭喜皇兄娶得皇嫂这般的绝世佳人，只待臣弟有朝一日能得如此的好福气便好了！”
“多谢四弟！说来这桩好亲事是父皇与母后安排的，若是四弟羡艳，不若多求求父皇与母后罢！咳咳咳！”耶律成将盏中琼浆一饮而尽，想是饮的着急，故而一时气沉便咳了起来，忙将手中玉盏放下，挥袖掩住双唇。
耶律弘见状忙唤来一旁耶律成的随侍总管安为山道：“快将三皇子扶回新房去休憩罢，这喜意已在殿中，不必强留着与几个兄弟贪杯。”
耶律成作揖行礼谢过耶律弘，随即在安为山的搀扶下往新房步去，错落席后敛了唇角浅笑，他偏首向身旁的安为山低问道：“小安子，你看那昭华公主以为如何？”
小安子约莫二十来岁的年纪，是自小服侍耶律成惯了的，耶律成对他亦不避讳。小安子容貌并不出众，然而眉眼之中透着一股机灵，耶律成问后，只见他打转了两圈眼睛，啧唇道：“依奴才之见，这昭华公主的相貌自是错不了，见她方才行礼之时略有顿容，想来心中也是个苦人儿，只不知因何同意来此和亲。”
闻罢安为山所言，耶律成额间流丝微垂，掩却眉眼神色。不再言辞一声，他静静地同安为山向新房步去，心中却念着方才耶律复看昭华的神情，他自己的弟弟自己知晓，那神情并不是一个皇弟该对皇嫂有的。
耶律复向来是一个不理男女之情的辽原男儿，只不知这个女子到底有何独特之处，耶律成忽然有了几分兴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