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餐苏湄坚持要请客,安东尼奥便提议去一家意式餐厅吃披萨,苏湄心想:“其实是怕我太破费。”
披萨物美价廉,热乎乎地送上来,看了就让人食指大动,安东尼奥仍旧很文雅地用刀叉进餐,苏湄在心里偷笑——人家说草根气质藏不住,其实更难掩盖的是贵族气质,根深蒂固的教养和习惯是一辈子也改不了的。
易安服务周到,主动帮苏湄把披萨切成6小块,看他不客气地拿手解决,她也跟着直接用手吃,还破例喝了一大杯啤酒。安东尼奥看苏湄和易安的吃相,耸耸肩不置可否,苏湄本就保留着学生时代的朴素气质,而衣冠楚楚的易安明显是故作姿态。
苏湄和易安相视一笑,这回倒是很有默契。安东尼奥,你要是嫌弃我那可真是巴不得——苏湄心里这么想着,愈发吃得豪迈起来,恨不得舔手指头,故意要表现得粗鲁。突然易安的手指伸过来,在她嘴角抹了两下,说:“小孩子一样,吃得满脸都是!”
安东尼奥很不自在地放下了刀叉看着他们,这样太过分了!易安却不看他,只是宠溺的神情凝视着苏湄,手指眷恋在她嘴角颊边不放。此刻他不是想刺激安东尼奥,苏湄的样子真是引人怜爱,他只想宠她,像宠一个伶牙俐齿的小女孩,像抚摸一只张牙舞爪的猫。
苏湄背都僵了也不知道该做什么,她认为易安这样做,是为了让安东尼奥早点死心,可是他有意无意的亲密举动却渐渐超越了“止乎礼”的警戒线。易安很享受这种暗潮汹涌的气氛,举止愈发大胆亲昵。
由于安东尼奥在,他们今天一路交谈都用德语,易安言语间的亲密都如刀光剑雨射在安东尼奥身上,苏湄看他一直隐忍的痛楚神情,内心把自己凌迟了一百遍——对不起,我何尝愿意伤害你呢,可是不这样,你的痛苦只会永无绝期,因为我再也不会回头。
下午一行人驱车前往丁克斯比尔(Dinkelsbühl)——这条浪漫之路上一座著名的中世纪风貌的小城,据说小得只有三两条主街,但美不胜收,让人流连忘返。安东尼奥坚持要一起去,他邀苏湄同行,坐他的车。苏湄婉拒,此时他觉得和易安待在一起更自在些。
安东尼奥的脸上写满失望和不解,苏湄真的一点机会都不给他吗?千方百计避免和他独处?
易安轻轻搂过她,替她打开车门,她狠狠心坐上了易安的车。安东尼奥的车还停在他昨夜的住处,三个人约好到丁克斯比尔碰头。
车程不过40分钟,苏湄却心神不宁,脑海里晃动的都是安东尼奥那双受伤的眼睛。易安本就不是话唠,和苏湄一起沉默,凝固的气氛让两个人都觉得有点缺氧,车子很快进入了高速公路,瞬间提速到180Km,推背感让苏湄惊了一下。
虽然车子在高速下仍然很平稳,噪音几不可闻,苏湄还是忍不住撒个娇:“开得太快了吧,我们又不赶时间。”
易安笑,故意很轻浮地说了一句:“你不是说男人开车的风格和在床上的表现一样吗?反过来也是一样的,我慢不下来。”
苏湄的脸红了又绿,这个家伙还抓着她第一次调侃他的话不放过。易安心里憋着笑,苏湄的段数跟他比差太远了,三两句调侃就能让她面红耳赤,偏偏脸红的样子那么可人。他忍不住要撩拨她的冲动。
易安见她不时从后视镜里面张望,说:“你放心,安东尼奥不会跟不上我们的,德国人开车比我疯狂多了。这高速公路每年每公里30万的养路费,多数路段无最高限速,就是让人享受驰骋的快感。有时候你也需要放松一些,享受当下,不要那么多杞人忧天。”
苏湄瞪他一眼:“你现在是德国化了,我这颗100%国产的小心脏可扛不住这么刺激的飙车。”
易安哼了一声:“你长得像只小猫,胆子也跟猫一样,我几年前还跟朋友去参加一个重机车俱乐部,骑摩托车在快车道上飚到220时速,隔着头盔都能听见风刮在皮衣上刀子般的声音,那才叫爽。”
“没想到你这个大叔也有这么热血疯狂的一面。”苏湄对易安丰富的内心世界又多了一些好奇。
易安瞟了她一眼:“有首诗你应该也知道——人生不满百,常怀千岁忧。昼短苦夜长,何不秉烛游。”
苏湄打趣他:“原来人生苦短,及时行乐是你的哲学。”
易安想想说:“某种程度上可以这么说,但我并不是一个纯粹享乐主义的人,对于工作、家庭和情感我极其认真。也许有时候是执着太过,所以我的前女友们都受不了我,如今沦落到孑然一身。”
苏湄心里又痒了:“你到底有过多少女朋友?”
易安嘴角翘起来:“你猜?”
苏湄心想,他在德国十几年应该也算阅人无数,于是大着胆子举起双手十指。
他但笑不语,苏湄疑惑,干脆把脚也举起来:“双手双脚还不够数么?”
他看苏湄疑惑又滑稽的模样,大笑起来:“你以为我是种马么?其实一只手就数得过来。我跟初恋女友耗了那么几年,那之后有很长一段时间我都以为自己没有力气再去爱别人。我喜欢上一个人就会用尽全力去爱,那也是消耗生命的过程,男人也是会累会老的,我其实没有你想得那么风流不羁,抱歉让你失望了。”
“那再跟我讲讲你的LoveStory吧,我写专栏太需要素材了。有时候炒冷饭我自己都写不下去。”
“可以,晚上如果咱俩还住一间的话,可以秉烛夜谈。”他转过头深深看向苏湄,她想起昨夜的暧昧的尴尬,耳朵又烧红。
易安偏偏补一句:“你知道吗?你太容易脸红了,会脸红的女人对男人而言特别有魅力。”
苏湄不理他,只是看风景。下了高速转入乡村小路,一会儿便是丁克斯比尔的老城门映入眼帘。这小镇特别迷你,没必要开到城里去找车位,易安就把车子停在城外停车场,这也是他和安东尼奥约好碰头的地方。
苏湄下车透气,易安也熄火下车伸伸胳膊,她心中一软,对他说:“真的很谢谢你做我的免费司机,我知道你不是闲得无聊的人,可是你这样热心帮我,只可惜我没有驾照不能帮你分担旅途劳累。”
易安又捏一下她的脸:“多谢关心,其实这么短的路程对我而言很轻松,以前我还自驾车去巴黎和南法玩,一天10小时行车也撑得住。像近些的布拉格和布达佩斯,几小时的车程已经驾轻就熟。其实你现在选的这条线路就最适合情侣自驾游,这也是浪漫之路这个名号推广的初衷。跟你一起说说话,开车也不觉得沉闷,我也很开心这一次不再是独自在路上了。不怕跟你说,我现在一年到头除了跟家里人打电话,说中文的次数屈指可数,朋友圈里都是讲德文或者英文的。你也不用太感激我,大家算各取所需,你有了司机,我有个陪聊。”
等待的时候时间总是熬得特别慢,苏湄说:“你如果无聊可以抽烟。我不介意的。”
易安说:“谢谢,我其实很少抽烟,只是心情特别烦闷的时候来一支。”
苏湄想起第一次看见自己大幅“玉照”放在酒店大厅的那个夜晚,他靠在墙上抽烟的样子,心中似乎有些蒙在迷雾中东西渐渐明朗。
易安想了想问:“虽然我也是刚认识安东尼奥,但是他真的很优秀,颠倒众生这样的词用在他身上也不为过,我若是同性恋也会迷恋他的。这样的男人你为什么不要?”
苏湄苦笑一声:“你知道吗,爱情里最痛苦的事情,是没有同时发生。他很好,可是我爱他的时候他没有爱我,就像降落伞一样,最需要的时候不在,那之后也没必要在了,感情已经坠毁,没有挽回的余地。”
易安道:“我本以为你是小女孩心性,要来欲擒故纵这一套,没想到你看得这么通透。”他沉默了一下又说道:“我知道你对安东尼奥是狠不了心,他眼里看着你是什么想法也再明白不过。你若藕断丝连,他便永不休止。只要你愿意,我可以配合当一次坏人,帮你斩断情丝。”
苏湄笑笑,低头说:“谢谢你的理解,遇见你,真好。”
正说话间,一辆银灰色的保时捷跑车悄然驶入,流畅地停在他们旁边的车位上。安东尼奥下了车,一双澄澈的蓝眼睛含笑看看二人:“没想到你们先到了,Ian你这条路很熟吗?我没开过这一段,一路都留心看路牌,几乎错过了高速公路的出口。”
易安故意摸摸苏湄的头发说:“没办法,这只小猫咪一路催着要我开快点,说是渴得很要去找咖啡喝。”饶是安东尼奥教养再好,可是易安变本加厉地对苏湄动手动脚,他咬着嘴唇想,强行按捺怒意。
苏湄有些不忍心,赶紧过去扯扯安东尼奥的衣袖,说:“既然都到了就进城去吧,先逛逛再找地方喝咖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