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湄心中暗叹,宫崎骏的动画电影她基本都看过,从来没从这个角度想过,不得不说易安的视角别具一格。
“那你会不会害怕你也会变成猪头一样的中年猥琐大叔?”
“当然会恐惧,所以我需要爱情滋养,像杨振宁或者王蒙那样,有人爱就永葆青春,就算鹤发鸡皮,同样容光焕发。”
苏湄大笑起来:“我本来觉得你是个无懈可击的完美男人,原来你有个致命弱点。”
易安被她勾起好奇心:“我自己都不知道,是什么弱点?”
“你请我吃饭我就告诉你!”
“晕,不是说好我为你开车,你请我吃饭吗?怎么又变成我请客?”
易安一看手表,居然已经快2点,上午因为安东尼奥的车祸耽搁大半天,饿过了头居然都不知道,便说:“我真的饿了,那就找东西吃吧。”
走了好长一段才找到楼梯从城墙下去,楼梯又窄又陡,苏湄走得步步惊心,易安走在前面让她搭着他的肩膀慢慢往下走,见她磨蹭便转身,使坏拽了一把,苏湄尖叫一声跌在他怀里,气得用力捶了他几拳:“你吓死我了,我有恐高症好不好!!!”
易安促狭地笑:“你这人胆子是不是就黄豆那么大?我车子开快些你也怕,下楼梯你也怕,我还说有机会带你去玩滑翔翼呢。”
“你们男人玩得太刺激,我受不了,还是绕我一命吧。”
易安陪苏湄说笑,她不得不承认,心情好了很多。二人便往市中心走去,这座城市内部是蜘蛛网形状,放射状的道路从圆形城墙一直延伸到城市中心,几条大道笔直,站在街道这一头就能看见路尽头的大教堂。
路过两个书店,意料之中在橱窗里也正贴着安东尼奥摄影集的宣传海报,这几天苏湄对自己那巨幅玉照已经看得有点麻木了,脸上虽然不自然,脚下还是继续前进,易安撇了一眼,拉起我的手握住,安慰说:“安东尼奥身份不一般,普通新书发表哪有这样铺天盖地的宣传阵势,你就当没看见吧,过阵子就会撤下来了。”
苏湄感激地对他笑笑,任由他温暖厚实的手牵着她,感到心安。
他突然又说:“我告诉你一个小秘密,其实我在维尔兹堡遇到你的时候,我心里真的以为是神迹。因为那之前我已经在一个书店的橱窗看到了你的照片,当时立在路灯下就看痴了,如果不是书店打烊我肯定会去买安东尼奥的摄影集。在咖啡馆认出你就是照片上的人时,我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那简直是现实版的聊斋故事《画中仙》,亦真亦幻。后来你搭上我的顺风车,其实不算是完全偶然。我并不知道你会去哪儿,只是赌一把,你前脚走,我后脚就从咖啡馆出来,我先去城堡看能不能遇到你,没找到。心想你总要去坐火车吧,我就开着车在火车站附近一直绕圈子,寻找你这个穿红外套的小仙女,居然,真的让又遇上了,你就那么可怜兮兮地站在路边等着我搭救呢。”
苏湄听了又惊又喜,原来她以为完全是偶然的搭便车,背后却是易安努力促成的必然。她不以为忤,开个玩笑:“对,其实我真的是照片里飘出来的女鬼,会吸阳气的那种哦,我其实已经死了好些年,阴魂不散回来找安东尼奥报仇的,我都害得他撞车了,你可要小心!”
易安大笑起来,手上握得更紧了,悄声凑在她耳边说一句:“我巴不得你来采阳补阴呢。”他想起《牡丹亭》的题词,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生者可以死,死可以生。生而不可与死,死而不可复生者,皆非情之至也。
世间最激烈的情感,莫过于男女之爱。
谈笑间愈发饿得饥肠辘辘的二人,在路边随意找了个露天咖啡馆,易安点了鸡肉卷配黑咖啡,苏湄看不出来什么好吃,就要了一样的食物加一杯柠檬茶。咬了一口,冷冰冰的半生鸡肉裹在薄面饼里面,夹着生菜番茄和黏糊糊的蛋黄酱,虽然搭配得健康营养,口感实在谈不上美味,她味同嚼蜡,易安倒是吃得很享受的模样。
苏湄心下可怜他,便问:“你在德国这些年,吃不到国内的美食,有时候是不是也憋得慌?”
他笑笑:“都习惯了,我现在百无禁忌,只要健康干净,什么都可以吃,口味是其次。我常常在外面跑,能按时吃饭已算幸福,不能太讲究。馋的时候找家中餐馆点几个爱吃的菜,虽然口味不算地道,聊以慰藉,有空的话我自己在家也会弄些吃的。”
“你不想回国定居吗?这样每天都有好吃的好玩的。在德国虽说好山好水,待久了也好无聊。”
“有时候我也会回国出差,或者春节的回家看爸妈。但说实话我已经待不惯了,就说开车吧,在成都那种双向八车道的大路上我都愣是不敢驾车,国内司机太生猛,哪有什么规矩,谁霸道谁就是规矩。我有时候按交规让行,后面的车喇叭一直按,恨不得要撞死我,我爸也说我要是不抢道,一个路口折腾半天也拐不过去。我现在回国情愿坐地铁或者出租车,要是自己开车我估计要折寿十年。”
苏湄笑了:“其实我也怕开车,学了一点觉得太操心,我的好闺蜜倒是喜欢开车载我,只是有时候跟别人抢道刮擦也搞得烦躁得很,堵车的时候真要命,我宁可走路或者坐地铁。”
“说到底是人太多,人人都想抢占有限的资源,抢时间,抢空间,节奏太快,慢不下来。”易安突然又想起苏湄之前说的话,追问道:“你说我有个致命弱点,到底是什么?”
她失笑,他还真往心里去了,便回答他:“其实我也是胡说的,我觉得你这一生虽然也洒脱自由,但是个多情种,注定为情所困。”
易安眼底有浅浅的笑意蔓延:“如果我是个冷血无情的人,是不是就完美了?”
“我并不是那个意思,只是一个人重情就会受伤,苦的是自己。我花了好几年的时间才忘记安东尼奥带给我的伤害,如今重逢,还是一样肝肠寸断。多情总被无情恼,这苦楚你自然懂得,也经历过。”
易安注视着她的眼睛:“我不怕,因为爱情的甜蜜可以弥补一切痛楚,生命这么短暂,没有时间去犹豫和拒绝。”
苏湄不再说什么,大无畏的男人不需要她来劝慰。只是心里突然泛起酸楚,想起安东尼奥天使般的面孔,就埋在她发间,句句情话火焰般席卷她,身心俱焚。
易安摸摸她的手,苏湄手指冰冷,他低低说了一句:“你若想哭就哭出来,黯然销魂者,唯别而已矣!”
苏湄眼泪就要喷涌,硬生生止住了,勉强挤出笑容:“我没事,又不是生离死别。相见时难别亦难,不见也罢。”
易安知道她话中所指,并不多言。吃过东西一起往市中心走去,宽阔的广场上有街头艺人在演奏弦乐四重奏,喷泉在阳光下映出五彩虹光,几个金发的小孩在喷泉里奔跑嬉戏,真是美好的初夏,时光能停留在这一刻该多好!
参观教堂之后,易安坚持要爬那高高的钟楼去鸟瞰城市全景,苏湄恐高,做出可怜兮兮的表情求他:“可不可以不去?”易安又捏了一下她的脸:“晕,明明是我陪你玩,现在好像是我在求你去了,你不是要写稿子吗?这是必游景点,你不亲自爬上去,稿子怎么写?”
“我可以想象,真的!”
易安哭笑不得,硬是连拖带拽拉我上塔,因为苏湄有旅游局提供的介绍信,还免了门票,售票的阿姨估计看易安长得俊俏,笑眯眯看了他好几眼,连他也算做苏湄的随行人员一并免了。
苏湄笑言:“长得好看果然占便宜,你要是生在山阴公主那个年代,也是貌比潘安,可以去做面首。”
“面首是什么意思?”
苏湄噗呲一笑:“终于也有你不懂的中文,男人可以养姬妾,那时候女人也是可以养男宠的。”
他大笑起来,大掌在她肩膀上特别温柔地摩挲着,含情脉脉地说:“原来我也可以靠脸吃饭的,那你收了我做面首吧!”
苏湄一把推开他:“我可养不起你!”
他笑得比阳光还灿烂,拽着我爬楼梯,又补一枪:“若是你待我好,免费服侍你我也可以考虑一下。”
那楼梯越来越陡,全是木制,踩上去吱吱呀呀,让苏湄胆战心惊,越往上越窄,遇上其他人,真可谓“擦身而过”,避无可避。易安走在我前面,一手一直拉着我。爬了一半她就吃不消了,一直喊累。偏偏这钟楼连个休息的角落都没有,真是逼得她上下不得。
爬到某处可以看见教堂大钟的整个结构。易安看看手表说在这儿等着,马上到整点就会敲钟的,苏湄喘气等着,果然钟声大作,虽然就3下,却震耳欲聋,易安看苏湄捂着耳朵的样子,笑得更开心。
折腾好一会儿,终于到顶,空间十分逼仄,外面阳台仅供一人通行,游客只能慢慢跟着前面的人挪动,一点余地都没有。苏湄本来就恐高,易安却一定要她去看风景,她腿都软了,死死贴住墙壁,那扶栏就齐腰高,她害怕一不小心就摔下去。
易安推她去往下看看有多高,苏湄吓得尖叫,他笑起来:“不要喊,人家以为我要谋杀你呢,饶了你,你就看看远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