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湄仰头故作天真来了一句:“我们还有一周时间在一起,永远有多远?”她看着他脸上瞬间变色,杀人不见血就是这样吧,言语比任何刀枪都更伤人。
易安是经过风吹雨打的男人,心被揪住,脸上却波澜不惊,他的声音平缓有力:“世界很大,也可以很小。你若不留,我自会去寻你。我说过,束缚你的只不过是心头一念。苏湄,爱情就在你面前唾手可得,不要因为你不必要的所谓自尊心而错过,喜欢一个人不是过错也不是劫难,是这世上最美好的礼物,你该欣然受之。”
苏湄心中似有所悟,端着一盒樱桃发呆,甜美的果实就该在最甘美的时候享受,错过季节,等下一次丰收就要望穿秋水了。
二人都愣愣地走神,各怀心事,突然一个甜美的声音用生硬的中文对他们打招呼:“你好!”
他俩抬头一看,只见一个淡金色头发的年轻女子,皮肤晒得红红的,在二十几度的天气里面已经穿着牛仔小短裤,深V领的T恤里面两颗饱满球体呼之欲出。
易安很有礼貌地用中文回答:“你好!”
她第二句有些惊人:“你们说普通话吗?”
苏湄笑了,说:“对,我们都说标准普通话,和电视上新闻主持人一样的。”
她也笑说:“对不起,我中文说得还不太好,正在海德堡读汉学,我很想和中国人聊天练习口语,不过常常遇见的中国人口音都很奇怪我听不懂。”
易安对她解释说:“中国很大,方言很多,而且你遇到的也许是台湾人或者香港人甚至新加坡人,不是每个华人都说普通话的。”
她似乎很想和他们多聊聊,主动问:“打扰了,允许我和你们一起坐会儿吗?”典型的德国式客气,让人无法拒绝。
这姑娘看得出极其聪明,中文虽然还不算熟练,但用词和语法都挺准确。同性相斥异性相吸,她不搭理苏湄,只紧挨着易安坐着,和他攀谈,身体渐渐靠得很近。
她告诉易安:“我叫Katharina,我给自己取了个中文名字叫咖琳娜。”
易安皱眉,一下子没听懂:“麻烦你再说一次可以吗?”
这位Katharina干脆取出笔和笔记本,在上面写了三个很稚气的字:咖琳娜。
易安微微一笑,耐着性子说:“琳娜这两个字选得很好,好听又好看。不过咖在中文里面只是咖啡的音译或者表示咖啡色,不能用来当做姓氏的。”
Katharina一脸崇拜又顿悟的表情,贴得更紧,丰满的雪脯有意无意往易安胳膊上贴,他对这种明修栈道暗度陈仓的伎俩早就见惯不惊,暗暗侧身躲开,脸色如常。
聊了一会儿,易安说:“既然你很想取个中国名字,那我帮你重新选个字当做姓吧。”
他想了想,在纸上写了“凯”,解释道:“凯本身是中国的一个姓氏,有几个含义,一般用来表示胜利凯旋,另外也是快乐和温柔的意思。”看她有点不太懂,易安用德语再说了一遍,又把含义用中文写在纸上。她欣喜不已,拿了那笔记本细细看了几遍,很热情地说:“谢谢你!我终于有了个好名字。”说着,不由分说抱住易安,在他脸上亲了一下。
事发突然,他没来及躲,红艳艳一个唇印已经在脸上,热烘烘的汗味儿夹着香水味道扑面而来。易安赶紧拉着苏湄一起站起来说:“举手之劳,不必多谢,我们要走了,祝你学业有成。”
Katarina居然还坚持要易安的电话和电邮,说以后要向他请教中文。
易安很认真地回答说:“很抱歉不可以,我的女朋友会不高兴。我想一心一意这四个字你懂的。”
Katharina仿佛这才看见一直被晾在一边的苏湄,脸上讪讪的。易安不多言,告别之后就拽上苏湄往前走,头也不回。走远了,苏湄才想起只顾逃走,把刚买的蓝莓汁落在凳子上,好几欧呢,心疼不已。终于拐进一条小巷子,易安迫不及待摸出手绢,用力擦拭脸上的唇印。
苏湄一看,不仅没擦掉,而且无比顽强地晕成一片红,噗呲一笑说:“那是防水防脱色的唇彩,你用手绢擦破皮也没用。”她在包里翻出便携的卸妆湿纸巾,轻柔地在他脸颊上擦了几下,才把那个热吻清理干净。
苏湄看他脸上颇有些被调戏之后的无奈,心里一乐说:“你长得这么英俊潇洒风流倜傥,应该对这种投怀送抱早就习惯了吧?我倒是看了出好戏,可惜还没演到关键处就草草收场。看不出来德国小姑娘这么热情,自愧不如。”
易安笑容灿烂,说:“她不是德国人,Katharina是典型俄裔的名字。你刚才怎么不救场呢?我快吃不消了,她香水味好重,熏得我想打喷嚏。要不是出于礼貌,我早想拔腿一走了之。”
“要我怎么救你,扇她一个耳光说别碰我的男人吗?”
“原来你已经认定了我是你的男人?”他笑得很灿烂,苏湄才意识到一时嘴快,后悔不及。
他却捧着苏湄的脸,说:“我的女人吃醋的时候真可爱。”她不知道自己的模样多么可爱,她替他擦口红印的时候,嘴唇下意识地翕动,仿佛自言自语,挂着浅浅的笑容,收敛而俏皮的。他真喜欢她这样子
苏湄挣脱出来,大口喘气,心里惦记一句话,不和他计较被强行索吻,忙问:“你刚才说凯也表示温柔快乐之意,这一层我倒从没听说过。”
他得意一笑:“原来也有你不懂的中文,《诗经》有‘凯风自南,吹彼棘薪’,凯风就是和煦的微风。嵇康也写过‘故凯乐之情,见于金石’——这里凯乐就是欢乐的意思。当然这些好的寓意都是做形容词的时候,如果凯作为动词的话意思却不祥,是斩杀之意。我刚才也想不出更好的,姑且用之。”
易安如此博闻强识,苏湄自叹不如,发自内心地赞了一句:“我不止待人接物上不如你,连赖以谋生的读书写字也比不过,太受打击了。”
他笑了:“我不过是小时候一直被逼着看这些书,想忘也忘不了,没有和你掉书袋的意思。”
他俊美又谦逊的脸就在她眼前,苏湄晃神了,哎……易安,你真是座宝库,还有多少惊喜让我发掘呢?
说着说着走到一家书店,门外摆着许多好看的明信片和贺卡。苏湄想着可以寄明信片回国给妈妈和朋友们,于是选了几张,看见一包淡蓝色的贺卡,信封和卡片都全素,纸质光洁硬挺,,甚合眼缘,一并买了。
逛了几处名胜和教堂,这城市遍布文艺复兴时期的华美建筑和壮丽繁复的天主教堂,不知不觉又逛到了傍晚时分。苏湄打算听易安的话晚上要少吃,学德国人那样两片全麦面包果腹,只是进了面包房之后她又在摆着各色汉堡和蛋糕的地方流连,易安看她快要流口水的样子,摇摇头,还是给她买了一块迷你小披萨,厚厚一层奶酪和火腿还有酸辣椒一起烤得香味扑鼻,买一杯卡布奇诺,他自己是黑咖啡和一块夹着生菜起司火鸡肉的全麦面包。
小披萨滚烫,苏湄边吹气边迫不及待地拿起来啃着,粘了一手的油。易安看她如此吃相,还是一脸宠溺纵容。看他吃着那冰冷无味的面包,苏湄忍不住说:“这东西你都吃得下去,你在德国简直是过着清教徒的生活么,我才待了一周,已经觉得吃的东西总是重复的那几样,无聊透顶。现在回想起来,对以前在汉堡的学生食堂吃的那些食物还心有余悸。
他淡然说:“习惯了就好,口腹之欲只是平添负担,健康比较重要。”
“你一向这么节制么?”
“差不多吧,不过跟你在一起的时候倒是经常失控,可能你身上有种诱人犯罪的气质。”他说着,笑得很暧昧。
片刻他又补充说:“我这种性格其实有时候自己也觉得无趣得很,我18岁那年出国,父亲没有过多嘱咐,只送了我一幅他的手书作为勉励,你猜是哪四个字?”
苏湄想想说:“淡泊明志?天道酬勤?”
他摇摇头说:“君子慎独。”
苏湄一想这四个字真是重若千钧,哪里是18岁的男孩子担得起的。便说:“你父亲对你要求太严格了,拿儒家那一套来约束你。这四个字说起来简单,又有几个人能做到?不过我觉得你已经很好了,谨慎自持,洁身自好。”
他眼角含笑说:“我父亲若是知道我昨夜做了什么,恐怕要打断我的腿。”
苏湄飞他一眼说:“嗯,你可以抵抗一切,除了诱惑。”
他凑过来说:“就算因此万劫不复,我还是会那样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