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住进柳府,就没怎么再见过柳白岩的祖母,怕是还没从儿子和孙子离开人世的阴影中走出来吧,倒是大夫人,常见,只是多多少少没给过我什么好脸色。
不过一日功夫,他们果然将星儿和小公子找回来了。
星儿看见我,两眼泪汪汪的,扑到我怀里,说:“公子,我终于找到你了。”我轻轻拍打着她的后背,安慰道:“好星儿,你这不是找到我了吗,这有什么好哭的啊。”我无奈的看着一旁的柳白岩和姜花,姜花抱着孩子,逗着。
星儿啜着一口气说,摸了一把眼泪,看着我,说:“星儿知道了,不会让公子担心的,对了,公子,方大叔已经回到他的家里了,我帮你把剩下的一半钱付给他了。”我抬起星儿泪湿湿的脸庞,说:“真是我的好星儿,咱们过几天就去看看方大叔吧。”“嗯。”“看你,像只小花猫一样。”星儿点点头,抹净脸上的泪水。
小婴儿忽然哭出声来,哇哇的啼哭声让两夫妻慌了手脚,姜花轻轻摇着孩子,哄着他,可他就是停不住口,哇哇的直哭。柳白岩站在一旁,紧张地盯着孩子,问:“是不是饿了?”
星儿说:“应该是了,方大叔的儿子才七八个月大,方大叔妻子奶水还是挺足的,昨晚给小公子喂了一些,今早柳公子的人来得急,小公子还没吃呢。”姜花紧紧的抱着孩子,就要往后堂走,说:“那我去喂喂孩子吧。”“我扶你进去。失礼了,请自便吧。”柳白岩便扶着姜花进去了。
人都走进去了,星儿问:“公子,我们要留在这里吗?”“当然,好不容易找到住所,还不用花钱,不着急走。”我带着星儿走到庭院里去,闲庭信步,悠然自在。
“公子,咱们出去逛逛吧。”星儿提议道,我看了她一眼,星儿低下头去,我哧地笑出来,拉起她的手,说:“真是跟得我多了,真么贪玩。”星儿偷偷抬眼,看见我笑着,便跟着笑,道:“刚进柳城,还没来得及仔细看看呢,公子,咱们出去吧。”“好啊。”我回答。
刚走几步,就有个婢女叫住我们。“尹公子,我们老夫人有请。”“什么事?”“奴婢不知。”婢女十分有礼貌地做了个请的姿势。
这个时候老夫人找我究竟是为了什么事呢,是要责问吗?
婢女看了一眼沉思中的我,再重复了一次:“尹公子,老夫人有请。”“带路吧。”“是。”
星儿跟在身后,悄悄问:“公子,发生什么事了?”“没事,不用担心。”我轻声回答道,但是我心里还是蛮忐忑不安的。
不多会,婢女将我们领到一处小院子内,院里飘来香烟袅袅,四周清幽静谧,偶尔会传来鸟叫声,还有些念经声,只是断断续续,听不太清楚。
“公子里面请。小公子请留步吧,老夫人只见尹公子一人。”婢女说。我看了星儿一眼,摇头,示意她留在外面等我,星儿无奈点点头,跟着婢女立在一旁。
我走进房间,看见老夫人端坐在榻上,神情从容,我向老夫人揖手做礼:“见过老夫人。”“尹公子不必多礼,请坐。”老夫人挥手示意我随意坐下。
我正襟危坐,不敢有些许怠慢,恐有失礼数。
“不知老夫人找在下来,所为何事?”我问道。老夫人整整衣襟,说:“尹公子,不知白岩许了你什么好处,可否相告?”我看着她,不知她所说的好处是什么,于是回答:“不知老夫人说的好处是什么,柳二公子没给在下任何东西。”
“那为何你这般向着他?他给你些什么,老身愿意给你双倍,只求公子实话实说。”老夫人盯着我,不紧不慢地说。
难不成她以为柳白岩给了我好处,让我蒙骗于她不成?
“明末不知老夫人所说是什么,在下一直实话实说,不曾隐瞒些什么,柳白岭确实做了些伤天害理的事情,还望老夫人明察。”老夫人重重放下茶杯,但是很快调整好了呼吸,说:“尹公子,定是白岩向你隐瞒了些什么,白岭不是这样的人,你不可听信他的一面之词,白岭性子善良温顺,不曾干过这种伤天害理的事来。”
我直直的看着老夫人,不讲话。
老夫人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说:“尹公子,我这个大孙子,从小乖巧听话,善良温驯,长大之后还是个秀才,饱读圣人诗书,是不是当中有什么误会,还是你听信了什么谗言才帮忙做伪证的,说出来,老身替你做主。”
我忽然笑出来,对上老夫人浑浊的双眼,说:“确实。”老夫人大喜。
“在下确实看漏了一些东西,老夫人如此看重你家大孙子,果然是长幼有序,嫡庶分明啊,只是,人心是世上最难揣测的东西,老夫人,您对嫡孙的溺爱,让他任性妄为,这才种下了今日之苦果。您大孙子在你面前装得像个孙子,在你看不见的地方确是一个狠毒之人,那些账单,为何您不派人去查一下呢?”我慢条斯理地说出我想说的话。
老夫人脸色一变,说:“尹公子,我的嫡孙确实是善良之人,还望公子不要再污蔑他。”我侧头一笑,说:“然,老夫人,可愿与在下打一赌,看看您那大孙子是否贤良之人?”老夫人怔了一下,随即说:“有何不敢。”
我带着老夫人走上街头,来到一处酒楼,包了一个雅座,没什么人会来打扰,老夫人十分好奇我带她来的目的,坐了一会,开口问道:“尹公子,咱们来这里干什么?”我站在门口,侧耳倾听门外声响,直到一串脚步声响起,我才扬起笑脸,转头看向老夫人,说:“好戏上演了。老夫人,来,来这里。”老夫人站起来,走过来,问:“这是干什么?”
我推开墙上的装饰,露出了一个小洞,可以清楚看清另一个厢房的动静,而且还可以传声。老夫人疑惑地朝里面看,不多会,她的脸色惨白,嘴巴哆哆嗦嗦的,说:“白岭???”
“谢掌柜,请进。”柳白岭迎进一个肥头大耳的男人,脸上堆满笑容。“哟,柳公子,真是稀客,怎么不去藏娇阁啊?”谢掌柜笑容里藏着某些难以理解的东西。
“这不是嫌那地方太吵,换个清静些的地方吗?”“哟,真是稀奇啊,你每次跟我谈事都回去藏娇阁,找你心肝宝贝媚娘的,怎么,这回给我装什么清高啊。”他一讲到藏娇阁,脸上就会露出淫笑,一副你懂得的样子。
“呵呵,这会子太腻,找些新人来尝尝鲜也好啊,你要想去咱们谈完事就去如何?”“好啊。”“来,入座。”
柳白岭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咱们那批货怎么样了?”谢掌柜笑笑说:“咱们这货安全得很,官府没来查,多亏了柳公子您献上妙计,现在连官府那老头也跟我们是一条船上的蚂蚱了。”“如此甚好啊。”
谢掌柜继续谄媚着笑道:“听说凉城和满城最近在闹灾荒,咱们之前屯的那些粮食够不够啊,要不要再多进些货,到时咱们再提高一些价钱,铁定赚上不止原来的三倍啊,哈哈。”“咱们之前屯了多少啊?”谢掌柜停下笑声,诧异的看着柳白岭,说:“公子真是贵人多忘啊,难道不记得了吗,这些粮食可是公子您亲自屯回来的,怎会不记得?”
柳白岭呵呵笑道:“最近太忙了,忙着和清风寨的人联系,弄得我头晕头转向的。”谢掌柜了然的笑道:“柳公子真是忙啊,清风寨在数月前收到我们的消息,劫走的朝廷饷银,怎么,柳公子贵人多忘,忘了我们的功劳吗,这么久都不见踪影,柳公子是想独吞吗?”谢掌柜笑脸转为阴沉着脸,责问着柳白岭。
“怎会,谢掌柜多虑了,只是最近风声太紧,不太好拿出来,要不你命人随我走一趟?”柳白岭敛起笑容,沉着声音说。
谢掌柜抽了抽嘴角,跟你去了趟清风寨还能回来吗,还不被你的人生吞活剥吗?随即扬起笑脸,说道:“这阵子确实风声十分紧啊,还是过阵子再说吧。”
“我的欠条你帮我拿回来了没有?”柳白岭问道。“呵呵,你好小子,欠下藏娇阁那么多债,还敢去玩女人,要不是哥哥我也在里面,你就等着被你家的老婆子骂咯。”说着从怀里掏出了一张薄薄的纸,在柳白岭面前晃了晃,柳白岭正想抢回来时,谢掌柜快手一捞,没给柳白岭抢着,哈哈一笑说:“你想要啊,可以,钱呢?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柳白岭面露难色,说:“好哥哥,最近手紧,大权不在我手,整个家在我二弟手里,钱我取不到那么多。”谢掌柜听后又哈哈大笑道:“看你说的,你不是派人去暗杀他吗,现在人也该死了,怎么会没钱呢?”
柳白岭仰着脑袋看着他不再说话,整个氛围静下来,谢掌柜觉得不妥,开口说道::“你干了什么,为什么不说话?”柳白岭脸上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谢掌柜顿时觉得汗毛根根竖起,脸色拉了下来,黑了又黑。
正想夺门而逃,一群官兵从四面八方走出来,就埋藏在房间里不为人知的地方,就这样拿着刀剑如雨后春笋统统冒出来了,他们拿着刀架在谢掌柜颈上,谢掌柜吓得跪坐在地上。
角落里走出一个穿二品官府的中年男子,头上还戴着乌纱帽,他的身边跟着的是上次在丛林中如天神般冒出来的男子,他们早就躲在房间的角落里,等着这出好戏的上映。
谢掌柜哆哆嗦嗦地指着柳白岭,嘴巴抖啊抖地说:“你???你究竟是何人?”柳白岭歪嘴一笑,伸手摸到自己脸颊下,大手一扯,整张脸皮被扯下来,竟是一个陌生男子,他戴着柳白岭的人皮面具,在这里招摇撞骗,上映了一出好戏。
“刘巡抚,刚才的一切你可都看在眼里?”俊美男子问道。“然,一切本官俱看在眼中,谢海生,你可还有什么话说?”刘巡抚瞪着跪坐在地上一脸苍白的谢掌柜说。
“柳白岭呢?”“已经死于我的刀下。”俊美男子说道。“来人,将他押回衙门,我要亲自审问他!”“是。”一群官兵将他锁起来,带出了酒馆。俊美男子和刘巡抚不多会一起离开了酒馆。
老夫人瘫软下来,喃喃自语:“白岭,你怎可这般让我失望?!”我扶起老夫人,说:“老夫人,如今你可信了?”老夫人瞪大了眼睛,喘着粗气,有些呼吸不过来的样子,我赶紧扶着老夫人,帮她拍着后背,顺着她的气息,赶紧吩咐道:“快请大夫来!”婢女惊吓的直奔酒馆去医馆找大夫。
“老夫人,冷静,别生气了。”我慌急地喊道。老夫人顺着一口气顺了一会,慢慢的缓了过来,说:“尹公子,刚才发生的都是真的?”“是。”“我的孙子,竟然会是这样的人,天不怜我啊!”老夫人哀嚎。
我垂下头来,小声的说:“老夫人,你还有一个好孙子。”她一怔,凄然一笑,说:“我这般待他,怕是他已经对我这老婆子恨极了。”“不会的。”
话音刚落,柳白岩匆匆带着府上的大夫进来,忙凑到老夫人身边,大夫给老夫人把起脉来,柳白岩着急的看着大夫,大夫放下老夫人的手,说:“无碍,只需好生休养,莫再气恼,伤身啊,夫人。”
老夫人微微一笑说:“老身这还不如随我的儿子去了便好。”“祖母,你不会有事的!”柳白岩急急说道。
老夫人抚上柳白岩的脸说:“白岩,你可恼了祖母这般冷待冤枉你?”柳白岩看着自己满脸苍老之色的祖母,摇头说:“白岩怎会,白岩从未恼过祖母。”
“是我老糊涂了,白岭竟会做这些奸商之事,实在是家门不幸啊!”老夫人捶着自己的胸口,柳白岩抓住老夫人的手,眼眶红红的说:“祖母,别恼了,不是祖母的错,是大哥太不争气,自己做出这种坏事,不怨祖母。”“好孙儿啊,我对不住你啊。”祖母和孙子抱在一起痛哭出来,我们一干人等站在一旁十分尴尬,只好走出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