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文四年秋,今年的秋天太过萧瑟,也来得太过突然,就好像昨天还是艳阳高照,闷热而无力的盛夏,到了今日便是一片枯黄,秋风打着旋击落了摇摇欲坠的黄叶,京师尤其的明显,天气阴沉,没有半丝明媚的气息,黑压压的乌云直直的压住这片本该繁华的天堂,没有雨水,这样的烦闷让人无所遁形,好似一抬头就能触到那股子压抑。
燕王和宁王的人马已经到了南京城,兵临城下的紧张感不言而喻,百姓们都紧闭着屋门,缩在房间里瑟瑟发抖,昨日就已经有人发话了,只要老老实实待着,不做无谓的反抗,他们就能够存活下来,两王的意思是要和平劝降。
皇宫里一片寂静,金黄的高座上男子斜靠着,手上却抓着一个大酒缸,原本严肃华丽的大殿上空旷孤独,数十个酒瓶横七竖八的被遗弃,一如此时被丢弃的曾经呼风唤雨的建文帝朱允炆,无意识的灌着酒,清凉的琼浆沿着嘴角进入亵衣里,衣襟湿了大片,他依旧那样自暴自弃着。
丞辅严嵩已经许久不曾登殿了,近臣方孝孺也刚刚唉声叹气的离去,整个天下只剩下他了,可他现在怎么样呢?心酸,气馁,悲愤,绝望,不不,这都不是,不足以形容,那是一种解脱,对,是对于枷锁牢笼的解脱!
他是皇长孙,他的父亲是嫡长子,是太子,可是为什么呢,偏偏父亲没有福分,运气不好,留下这么一个大摊子,他从小就知道的,自己会是未来的皇帝,他无时无刻不在这样想,讨好皇爷爷,讨好各大臣,那样的讨好,在人前他温和有礼,可在人后呢?在万籁俱尽的皇宫,冰冷而又漫长的夜,他只是一个人,纵使有万千奴仆,他也总是孤单的,形单影只。
皇爷爷宠爱他,这样的宠爱却都是以皇位为前提,皇爷爷娇宠的却只是那个司马大将军的遗孤司马君逸,他的亲叔叔,有很多,可那么多又有什么用,明枪暗箭,他们要的却是他的命,大臣们对他毕恭毕敬,也许他该知足了,明面的上的恭敬当然是难得的呢。
第一次遇到她,是在将军府的一片梅花丛里,她坐在秋千上,衣带翩翩,那笑声似乎是冲破了阴霾直直击到了他的心里,那么不加掩饰的快乐的气息是他从未有过的,从那时起,他突然很邪恶的只想把这个仿佛误落凡间的小仙女变成恶魔,陪着他一起堕入无尽的地狱。
也许是她灵敏的感官,知道自己的不善,她总是跟他保持相当的距离,他知道司马君逸爱上了她,也知道四皇叔被她所吸引,这却是更加的刺激着他去进行恶魔培养计划。
于是,即使自己并不稀罕皇位权利,他还是选择了跟狼子野心当时还是太傅的严嵩合作,毁灭寒剑山庄,毁灭她的婚礼,毁灭所有她在乎的东西,让她变得跟自己一样,无情无心的恶魔。
他成功了,是的,所有的阴谋都成功了,唯一让他措手不及的是她却死了,得不到的毁灭了,他本该高兴地,也确实,他高兴得,在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眼泪不停的往下流,就像现在这样,湿了衣襟,也湿了他所有为之奋斗的一切,他坐上皇位,四年了,整整四年,他就是这么无心的坐到了这个位置上。
外面邪教肆无忌惮,朝堂明争暗斗,藩王事事为难,他并不想再理会了,知道严嵩的野心并不止于此,他开始逃避,随着司马君逸一道参观了迟到五年的武林大会,在那里他又看到了一个寒月儿很像很像的女人,那是第一大魔宫冥月宫的宫主阴月,花枝招展,妖艳明媚,那么像,他脑海里被自己改变的寒月儿的模糊倩影,他再一次被吸住了魂魄。
回宫不久,燕王和宁王终于反了,一时间本以为坚固的防守崩溃,大将病的病伤的伤,一盘散沙的残局他并不想力挽狂澜,或者说无能也就是了,在这个档口他查到的消息,燕王竟是跟阴月合作勾结的,于是,他就真的放弃了,曾经对不起寒月儿,如今帮帮这个酷似寒月儿的阴月,多少也能弥补一些,她既然想要这江山,他拱手奉上那又如何,不过落个懦弱无能罢了,反正燕王,他毕竟也是朱家血脉。
整个世界安静了,他也可以安生的等待明天的破门而入,不过就这么一来一去,他,也等得了。
百鸟朝凤,难得的,没有任何客人捧场,后院冷清。
叶子,如蝶般飘零在萧条的天际,无用的挣扎,激不起主人的半分怜惜。一池的芙蓉,残败的浮在涟漪四起的池水中,苟延残喘。万物,终于再也经受不住秋风的肃杀,和着那个还在老树下仰头望天的女子,尽情的宣泄着自己的无助和铺天盖地的悲凉。
“曾经也很美呢,司马君逸,可是秋天来了,就全变了啊。”
…… “明天,你的选择会是什么?呵呵,真是。。。。。。很期待呢。”
……
喃喃自语,前次受伤也不过在将军府待了几天,她又回来了,百鸟朝凤还是一如既往的精致,秋风却在摧残着这里的一切,明天,燕王就会进城了,所有的,也终于有了一个了解,到了这个时候,司马君逸你呢?是会忠君爱国还是,还是选择跟她一起呢?值得期待却又害怕事实的境遇呢。
“宫主!”
倚着树干默默望着天呢,身后突然传来的声音打乱了原本的思绪,树叶落得更欢了,那绿色衣群的少女轻轻的颔首。
“紫炼,蓝漪都已经回来了!”
一如既往平淡没有一丝起伏的声音,阴月却是千头万绪默默闪过,轻轻应了一声,转身朝那个厅堂走去,绿影也默默站起身跟在阴月身后离开,那空无一人的地界,寒风依旧在呼啸。
寒念泽和寒夕儿已经被送回去了,因为阴月不顾自己的相救,他们对阴月已经亲近得不得了了,而殇月,也就是寒月儿的姑姑寒若也已经找到了线索,居然会在严府呢,在严嵩身边,呵呵,真是讽刺,明天的话,应该会见面才对。
而紫炼,果真是只效忠于殇月呢,连半点冥月宫都不顾。
最开始,寒若离开冥月宫后居然就直奔京城而来了,而她见的第一个人居然就是当时还在宁王府以苏晓之名借居的紫炼,而紫炼念着旧情将那姐弟两个藏在了宁王府的小小别院里,甚至连宁王都瞒在鼓里,也难怪她们把整个京城都翻遍了都找不到,紫炼这次却是触犯了阴月的底线。
绿影有些复杂的看着阴月的背影,心里不禁有些担心紫炼了,明日想必并不会很顺利呢。
1406年九月,南京城攻陷,燕宁两军直袭皇宫,庭院里灯火通明,龙椅上依旧歪着一个身着明黄色龙袍的男子,酒气熏天,在龙椅周围站着几个人影,是严嵩及严羽晴父女以及冷傲天,现在看来,也只有毒坛在最后支持着了。
在龙椅下方,宽阔漆黑的大殿上高举着火把,映着所有人的连,忽明忽暗,两个带头的身穿银色铠甲,冰冷的无情的反光将这个原本严肃的场所都带上了隐隐的杀气,在燕王和宁王旁边,站立着红色长袍的男子,丹凤眼似笑非笑,望着高坐上的人似是嘲讽,似是惋惜,没想到,大将军司马君逸却站在了乱臣贼子一波,出人意料或是情理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