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你吗……」
(齐府齐荏卧房)
“舟延……”齐荏缓缓伸出手,床边的少年却抿着嘴唇不敢轻易靠近,不能再近一步,现在的这个人,不是兄长,不是兄长,是齐府的大少爷,何舟延一再提醒着自己的身份,却还是在黑暗中红了双眼。
“长公子,小的马上去请老爷夫人过来,”何舟延尽量将自己的声音压低,放慢,不让齐荏听出自己声音中的异样。
“何舟延,你还要逃去哪里……”许是这句话说得急促,床榻上的齐荏又咳嗽起来,少年立刻停下离开的脚步,一手扶上齐荏的肩头,另一只手还未来得及去轻拍齐荏的背部,就被齐荏一把抓住。
“长…长公子……”少年全身僵硬,齐荏的身影在黑暗中只是朦胧的黑色,齐荏慢慢止住咳嗽,但是抓住舟延手腕的手丝毫没有放松的意思。“长公子,小的去……”
“住口!”齐荏头脑中一片混乱,不是这个声音,不是舟延的声音,明明自己彻底醒来前,这个名叫舟延的小厮,一直都对自己有着格外亲昵的感觉。是的,亲昵。仿佛两人熟悉到不分彼此的境地。朦胧中,一直听到舟延的声音,持续不停的传到耳畔。琐碎的杂事一件件,有些撒娇的向自己诉说着。
不是现在这样的感觉,疏远又刻意拉开了距离。到底哪一个舟延才是真正的何舟延?齐荏疑惑中将目光投向被自己紧紧抓住手腕的小厮。只是小厮而已的话,照顾着自己这样一个昏睡不醒的人,应该是件枯燥又无趣的事情吧,为什么……你却那么的愉悦?何舟延,究竟是谁?
究竟是谁……?
齐荏确实有些迷惑,梦中的少年似乎也有着这般得年纪,只是,似乎一向不怎么愿意同自己交谈,即便自己再怎样示好,还是被冷冷地推拒在外,不容靠近。似乎周围的众人,也对自己抱有敌意,看向自己的眼神中充满了表面上装出的恭敬,却被自己无意中捕捉到些许不屑一顾和厌恶。到底,是自己做错了什么……?支离破碎的梦中,却又时常出现躲藏在暗处的自己被某个少年从身后抱住的亲昵举止,缠着自己外出游玩,缠着自己不去理会那些令人头痛的账本,缠着自己陪他漫山遍野的打滚,还有些……却是让自己脸红心跳,无法说出口的接近。他,是自己的什么人……?舟延,何舟延。连长相都没有记清楚的少年,却牢牢记住了这个名字。
半梦半醒之间,身边这个一直照顾自己的小厮,却时时刻刻在自己耳畔念叨着舟延今日如何如何,让齐荏更是想要彻底清醒过来。清醒过来,亲眼看看,这个舟延,到底是谁。
齐荏有些疑惑,自己最初醒来之时,似乎身边伺候的一直都是侍女,之后似乎自己再次陷入昏睡中,梦很久,再次醒来之前便以知道身边有着这个小厮,明明是初次相遇,却格外的熟悉。
还有……身体的某一处,在舟延靠近后,莫名的疼痛。究竟是,怎么回事?
“……”舟延紧抿双唇,不再做声。仿佛一夜之间回到少年时的心性。自己与兄长也回到了最初的那段距离。永远都无法忘记,自己当时少不更事,上面又没有长辈管教,何府中众多旧人在自己面前挑唆之后,自己一怒之下,跑去兄长的卧房中说些漫无边际的刺耳的话语。起初在翻看账本的兄长对于自己经常的挑衅行为,也总是报以默不作声的忍受,对自己的辱骂从不争辩,甚至有时自己气急会动手伤他,兄长也从未还手。只有那一次,那个临近年关的午后,大雪纷飞。何舟庭发现何府旧人在账目中动了手脚,侵吞大笔银钱,挥霍无度。正在忙得焦头烂额之际又被舟延连连挖苦讽刺,这位很少表露出自己情绪的兄长才第一次在幼弟面前,显示出兄长的气势。
“住口!”那时突如其来的呵斥,声音极低,却将攀在兄长木桌边上的何舟延吓了一跳,顿时从桌边一头栽下去,额头被地面蹭破一角。被惊吓住的舟延却没有哭喊,也完全没有注意到自己头上的伤口已经流血,就那样趴在地面上呆呆的望着桌前的兄长。幼小的心灵中,第一次充满对于兄长威严的敬畏。何舟庭快步离开桌前,从地上扶起幼弟,仔细检查着舟延额头上的伤口。舟延不知为何当时涌现出莫名的感觉,拉开兄长抚摸自己额头的手,一张小脸埋进兄长胸前,闷声闷气的哭出声来,这才感觉到头上的伤有些刺痛。
数十年后的这一夜,物是人非。
自己早已不再是当年那个少不更事的幼童,原本的兄长按说此刻比自己还要年幼。却如同光阴倒流般,说出和那时同样的话。何舟延暗暗咬牙,光阴岂能倒流,自己在等候的这数十年中早已得知,一切无法从头再来过,就像城外的草木。一季荣枯过后,来年再绽放的,又岂会是同样的一片繁华!
自己绝不会,再让当年的事情重演!何舟庭,当年你为我受的那些苦难,今日的舟延,情愿千百倍的偿还于你!黑暗中的舟延,缓缓眯起双眸,隐藏着自己的情绪。还债这种事情,别说兄长现在已经不记得转世前的种种,就算记得,也必然不会同意。不过,至少有一点,算是无意中成全了自己心意。那个祈瑞,兄长这一世生母的旧情人,为自己易容的同时,折磨自己,说起来,自己对这件事情倒是有些感激。在舟庭不知道的暗处,为他,承受痛苦。一如他当年那般。如果可以,倒是更希望这药是兄长亲自下的,那么,现在的自己,大概就会更安心的留在舟庭身边。
你绝对想象不出,我费尽心机,留在你身边,只为让你能够亲自……
齐荏的头痛渐渐止住,突然意识到手中紧紧攥着舟延的手腕,大概已经被自己握得一片青紫。齐荏蓦地皱眉,松手的话,这个何舟延大概会立刻逃离自己身边吧。“唔!”手腕被松开的片刻后,何舟延被齐荏大力的单手直接按倒在床榻上。“啊~天气太冷了。今晚你就在这呆着,哪也不许去!”话音刚落,仿佛是真的担心舟延会逃走,齐荏干脆揽过小厮,齐荏单手抓住他衣襟的姿势,让舟延有着呼吸困难。“长公子……”还在想能脱身的借口,却被齐荏的手用力抓住下颚扭至面对面。
“何舟延,我是谁?”齐荏的声音中充满疑惑。压低的嗓音也听不出是十几岁的少年,舟延心中一阵波动,难道……
“为什么梦中的有个何舟延,醒来后,却真的有一个何舟延?”齐荏的双眼紧紧盯着舟延的一举一动,何舟延背脊一阵发冷,仿佛被是猛兽盯上的猎捕对象。
“你,为什么叫我哥?”
“我,是不是曾经见过你?”
……不能再听下去!何舟延拼命想要挣脱齐荏的束缚,却因为现在这副十四岁的身体使不出力气,又抢先一步被齐荏压制住,努力许久直至气喘吁吁都没能成功。齐荏嘴角扯出一丝玩味儿的笑意,贴近何舟延的耳畔,“齐府长子,如果宠……”
“不!”何舟延被齐荏刻意压低声音的话语刺激到全身僵硬,呆立当场,“长公子!不要!”查觉到齐荏作势伸过来的手,舟延只觉全身血液汹涌冲击着自己每一处不可告人的隐隐作痛,不……不能够……自己不能。不能再一次,陷入这样的境地。
“何舟延,”齐荏的低音徘徊在小厮耳边,低沉温柔,却带着森冷的寒意,“既然不想如此,就原原本本的说清楚!”齐荏心中也是天人交战,这个舟延,在被自己*迫到绝路时,终于掩盖不住,那种自己曾在睡梦中无数次听到的语气。尽管是说着抗拒自己的话,却还是那般的亲昵。看来,确实,就是这个人曾经与自己有着亲密的靠近。但是很显然,有些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自己现在的身体,看上去只比这个小厮年长一两岁的模样,但是……梦中的两人,至少已经成人!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为何醒来后,记住了他,却偏偏不记得自己是谁。齐府长子,这就是自己的身份,但是,自己的名字呢……?虽然不想要*迫他,但是,也只能如此,至少,自己只是威吓一下而已,之后再给予补偿的话,舟延,那么亲昵的人,应该不会怨自己才对!
何舟延略微敞开的衣襟,兄长有些微凉的手就按在自己的胸口,随着自己急促的呼吸起伏着。黑暗中的齐荏没有看到身下的小厮面色通红,亦没有看到小厮脸上有些怯懦慌张的神色。疼痛席卷着何舟延小小的头颅,每当兄长想要靠近当年那些早已被深深掩埋着的过往,舟延就会疼痛不止。巫蛊之术,终究在两人体内都留下扯不断的纠缠。这倒是当时心急的何舟延没有预料到的。此前只顾虑到兄长因为魂魄没有补全的缘故,会失去这一世的部分的回忆。谁曾想,竟然会勾起与自己当年不可告人的牵扯。
……不能说明的真相,深深掩埋在腐败的枯枝落叶下……暗无天日……
……无论怎样……
……绝对不能够……
……绝对!
“啊!”齐荏原本静候着舟延的回答,不想对方突然牵引着自己的手,进行着另外的动作。
(晨光熹微,齐府齐荏卧房)
“嗯~”舟延尝试着从床榻上起身,闷哼一声。全不留情的对待,难道,如今的兄长才是其真正的模样吗?那么,当年的那个人,在自己身边,是忍受着多大的痛苦,才压抑成无声无息任由自己欺辱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