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卿之看着那走的决绝的背影,脑海中的混沌似是清晰了起来,酒意在她刺骨的眼神中渐渐消散,这是他唯一一次的放纵了自己的感情,他不知道自己是醉了还是没醉,应该是醉了的吧,否则他又怎会说出这样的话,做出这样的举动,可若真的醉了,为何此刻的痛楚却又这般清晰。
他从未否认过自己对司寇凤羽有着一种微妙的感情,那种感情不深刻,不浓烈,就像三月空气中淡淡的花香一般,有些许的沁人心脾,只是他从没想过,这种感情有一天却像是发酵了的酒,越陈越香,等到他回神的时候,才发现原来自己是如此的在意。
今日的酒,他是同自己的舅舅喝的,那个为了族人的仇恨赔上了一辈子的人,接着微醺的醉意问他,卿之,你可曾想过,若是没有这身上背负的仇恨,你最想要做什么。
做什么呢,想要什么呢,若是真的没有这身上背负的仇恨,没有母亲日夜的叮咛,没有那近乎残忍的铭记,没有这尔虞我诈的虚伪欺骗,他要什么……几乎只是一刹那,他便得到了答案,他要的,是那个女人,那个自己从来都不曾猜透过的女子,司寇凤羽。
他终究接着酒劲说出了心底想要说的话,也终究得到了这个自己早就已经猜中的结果,呵呵,裴卿之心底讽刺的笑着,笑得心底一片狼藉。
公主府内,蓝月看着站在窗前的凤羽,孤傲的身影亦如天空中那抹清亮的皎月,她没有哭,没有抱怨,甚至没有一句责怪过皇帝的话语,可蓝月和子悠知道,她难过,担心,而且……害怕,然而那种种的情绪都被她用着无人知道的方法压制在了自己的心底,自己这个主子,无论是小时候,还是现在似是都不曾变过,她伫立的身影,凝视的目光,无法揣摩的内心都和小时候一样。
这于她而言是种很奇怪的感觉,不知道她是一直不曾变过,还是其实,那颗七窍玲珑的心,从出生开始,就一直是如今的模样。
“月,等这月亮圆了的时候,逸就应该回来了吧?”凤羽抬头看着空中那即将圆满的月盘道。
“是,不是说月圆人团圆么,等月亮圆了的时候,王爷就该回来了。”蓝月回道,声音中却带着一丝难掩的哽咽。
“他会回来的,他答应过我的。”凤羽道,呢喃的话语,不知说与谁听。
“王爷从来都不会骗公主的,他说了会回来就一定会回来的,再说,公主也该相信裴将军,他答应了会把王爷完好无损的带回来的,不是吗?”
凤羽沉默的点点头,片刻之后道:“月,那些花瓣晒干了吗?”
“已经晒干了,奴婢按照公主的吩咐安放了起来,便是现在打开,都是一片幽幽的桃花香,很好闻的。”蓝月回道。
“逸答应我的,等他回来,我们就用这桃花瓣酿成桃花酿,等我们离开的时候,就用这桃花酿和过去践行,之后便没有了公主和王爷,也没有了司寇逸和司寇凤羽,如此,我们便可以在一起了,月,你说那桃花酿,一定会很好喝的,对吗?”
蓝月想要回她,眼泪却已经不由控制的溢出了眼眶,她抬起手使劲的捂住自己的嘴巴,半晌才哽咽的回了一个恩字,却再也说不出话来。
凤羽听见了她哽咽的哭声,可是她却当做没有听见,她害怕了,第一次这般害怕过,害怕他食言,害怕他忘记的承诺,她多想和裴卿之一起去找他,可是她不能,若她去了,不仅会拖延裴卿之的速度,皇帝也可能会拼着一切的鱼死网破,打乱之前的计划,那么,她便一丝机会也没有了。
裴卿之答应过她,一定会将司寇逸带回来的,她该相信他,该相信的,可是为什么,心底却有个声音在质疑着自己。
骄傲的公主从未如此害怕过,可是,她却不能让任何人知道她害怕了,她知道皇帝想要什么,只要他一天没有拿到那份遗诏,她便有与他周旋的条件,这是她如今唯一的筹码。
皇宫内,司寇启听着裴卿之的话,眉头紧皱,眼底神色复杂。
“真的都找过了吗?”皇帝问。
“公主府的每一个角落都已经找过,和公主有关的所有人的住所也盘查过,伺候公主的人也全都一一查过,依旧一无所获,如今,恐怕只有公主一人知道那份遗诏放在了哪里。”
“必须要找到遗诏,否则一旦有一天现于世人眼中,朕这个皇帝,便成了名不顺言不正,即便司寇逸死了,朕都要背负这千古骂名,朕不想。”
“恐怕,只有去问问公主了……”裴卿之道。
司寇启沉默了,他尚不知该如何去面对她,不见面尚可以为自己找诸多借口去做这一件件的事情,即便他觉得自己没有错,可他似是已经养成了习惯,心底害怕看到她生气的样子,如今,恐怕已经不是生气便足以形容的事情了,他不知道凤羽会用怎样的态度对待自己,即便之前皇帝心底还一直在安慰自己说,阿姐一定会理解自己的,她从小就最疼爱自己,一定不会怪他的,即便如今会生气,但是等到时间久了,也一定会原谅他,皇帝一直是这样想的,直到将要面对她的时候,才知道,其实他没有那么肯定。
阿姐爱着九叔,这是他不愿意承认却无法改变的事实,可他却不知道,这份在别人看来禁忌的爱情,究竟可以到哪种地步,裴卿之说,没有他,阿姐会死,可是他不信,这世上,有谁离了谁会活不下去呢,当年父皇也曾经那么深爱着母妃,可最后呢,母妃死了,父皇当了皇帝,有了众多的嫔妃,而母妃,也不过只得了个皇后的虚名罢了。
“好吧,朕等一下,便去公主府。”司寇启沉默了片刻道。
然后还未等到他出宫,侍卫便传来了一个让他震惊的消息。
承平王司寇言,京州府尹带了一批人马想要强行攻入公主府,此刻正和驻守公主府外的士兵打斗起来。
皇帝一听,龙颜大怒,下令加派人马前去抵抗,自己也已马不停蹄的朝着公主府赶去,张宗是凤羽一手提拔起来的,如今见凤羽有难出手相救还说的过去,可这司寇言,又是为了什么,司寇言手中并无兵马,也无任何可以调遣兵马的权利,张宗手中的人马也是有限的,那么这批士兵又是从哪里来的?
且他们这般明目张胆的到公主府抢人,岂不是以卵击石,究竟是为了什么?
司寇启一边朝着公主府赶去,一边与裴卿之猜测着原因,然而尚未到公主府,便已经有了答案。
太子来报,已然发现平原侯率领大批兵马正朝着墨城而来,距离已经很近,司寇启大惊,任他如何猜想,都想不到司寇云会在此时犯上作乱,领兵来袭。
邠州在五洲之中本就离墨城最近,且司寇云所率之兵又非等闲之兵,邠州乃是墨国瓶颈所在,历年来便是兵马最为强大之地,然司寇云一门镇守邠州多年,一直从未有过不轨之心,便是司寇云掌管邠州如此多来,都未曾有过任何异动,因此皇帝从未想过,这平原侯,居然会举兵来犯,难道真的是因为阿姐?司寇启不可置信。
然而不管如何着急,为今之计,他必须先要控制住公主府的局势才行,司寇言敢在这个时候强行闯入公主府,恐怕也是得了司寇云的命令,看来他们早已有了部署,他绝不能慌,心慌则乱。
“加派士兵,决不能让他们把长公主带走。”赶往公主府的路上,皇帝如此吩咐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