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府外,司寇启立于马上看着大门内混乱交战的场景,兵器碰撞的声音在这寂静的雪地中显得格外突兀,然而却不见司寇言和张宗的身影,侍卫汇报,两人不知为何,于交战中突然撤退,只余下一部分断后的士兵,其余的人已然朝着西城门撤退。
裴卿之亲自率人前去阻拦,司寇启则留在了公主府这里,不管他再如何不愿意,此刻他和阿姐,也已经到了不得不见面的时候了。
司寇言留下断后的人马不多,又怎能与禁卫军相匹敌,如今已然渐渐落于败势,司寇启持剑下马,不顾身边大臣的阻止,朝着公主府而去,只是尚未走进公主府,却收到了前方传来的八百里急报。
看着手上白纸黑字的内容,司寇启呆滞了,随后,放肆的笑声从他口中传出,死了,司寇逸终于死了,那压在自己心间日日无法喘息的大石终于除去了,只是为何,心底却空洞的如此厉害。
周围人都不知所以的看着仰天长笑的帝王,看着他眼底陡然而起的冷意,明明笑的如此大声,可是无人从他眼底看出半分的喜悦。
手中的急报被飞舞的银剑滑成碎片,司寇启提剑走进了公主府内,鲜红的血液污浊了明黄的龙袍,司寇启仿似着了魔一般,挥舞着手中的长剑,将阻挡在自己面前的一切化作了剑下破碎的亡魂,随行的侍卫皆是被这般残忍的帝王所震惊,却没有一个人敢上前阻止他,只能沉默的看着那剑尖上滑落的鲜血,染红了脚下暮雪堆积的地面,朝着公主所在的方向蔓延而去。
而之后的一切,于司寇启而言,就像是一场梦,一场他原本以为很美好而实际上却让他痛彻心扉般的梦。
他终于看见了阿姐,看见了她近乎残忍的冷漠,听着她不带任何感情的说:“皇上是来亲自送我上路的?”
听见她嗤笑的问:“我十五岁看你登基,这么些年,助你南平瓦狙,北访西凉,诛乱党,清朝纲,你说若我哪怕有一次受人威胁,此刻,你还有机会站在我的面前,用他们的性命来威胁我吗,我的陛下?”
曾经宠溺的眼神消失不见,只这一刻,司寇启才知道,什么都回不去了,再也回不去了,眼前的人,再也不是那个会为了自己挡下箭矢的阿姐了。
“阿姐,朕知道你再等什么,可是,朕告诉你,你等的人,再也回不来了,朕知道,便是朕现在告诉你司寇逸已经死了你也不会相信,朕再给你几天,让你亲自,等来你的绝望。”这是他对阿姐说的最后一句话,之后,他将人囚禁在了城郊的园林内,近乎逃离的转身离去。
而那之后,当司寇启做好一切准备等待着司寇云的大军到来之时,却收到探子的消息,司寇云率兵回了邠州,而司寇言和张宗,亦是随其回了邠州。
司寇启不解,司寇云这般劳师动众的来,为何又这般不明所以的撤退了去。
而裴卿之告诉他:“司寇云并不是要这天下,他起兵,或许只是因为司寇逸,而今,司寇逸已经不在了,他又有什么原因要起兵呢?”
“太傅不觉得这个理由太过荒唐嘛?只因为这样一个原因,就可以做出这般举动,难道太傅不觉得太过儿戏吗?”
“皇上觉得,司寇云那样的人,不该会有这样的举动吗?”裴卿之反问,司寇启沉默了,他突然发现,对于人心,他真的无法算计分毫。
阿姐说的对,若不是她,自己又怎么可能会有如今的一切,人心叵测,自己,就是最好的证明。
梁洛书回来的那一天,皇帝迫不及待的带着他去了城郊园林,他不知道自己的这份急迫来自哪里,他想要阿姐亲耳听到这个事实,他想要看着她的淡漠被打破的样子,他想要从她眼中看到哪怕一分不再那般运筹帷幄的坚定,为了这近乎的疯狂的感受,他迫不及待的让梁洛书告诉了她这个事实。
直到,直到凤羽满身血污的倒在梁洛书怀中的时候,直到梁洛书歇斯底里的喊道:“我告诉过你,没有他,她会死的……”
不,不是的,他没有想要阿姐死,他真的从来都没有想要阿姐死的,看着那躺在床榻上昏迷不醒的人,司寇启终于醒悟了一般。
“你们必须治好朕的阿姐……治不好朕要你们全部陪葬……全部陪葬……”司寇启咆哮着,太医们颤巍巍的应着,而一旁的梁洛书,却仿佛被抽空了灵魂一般,呆滞的站在一旁看着床榻上的女子,不移不动,不声不响。
黑暗中,凤羽被回忆牵扯着,是谁在一遍一遍的叫着自己的名字,漆黑冰冷的牢房,庄严肃穆的法庭,曾经过往的一幕幕在凤羽的脑海中清晰而深刻的走过。
若时光可以倒回,或许她可以选择安静的死在监狱里,在法官敲响木槌的那一刻,结束自己短暂的生命,那时候的自己,便是死了,或许也没有什么可留恋的,可是如今呢!
司寇逸,你答应过我的你忘记了吗?你说过会守我一辈子,免我伤痛,护我安定,你说过只要我不要你承诺爱,你便可以一辈子陪在我身边,这些都忘记了吗?
“乱臣司寇逸,被臣斩杀于马上,人头落地,身首异处,尸体已经随军回京,公主若不信,可以亲自去看看,这是他的东西,想必公主应该认得。”熟悉的面容却说着比法庭上的惊堂木更让人绝望的话语。
不是的,洛书,你答应过我,会把他带回来的,你答应过我的,为什么,为什么要骗我,为什么……
“公主……公主……”蓝月看着床榻之上明显有了反应的人惊喜而哽咽的唤道。
凤羽眉头微皱,眼泪一滴滴的顺着眼角滑落,却始终没有睁开眼睛,一直守在一旁的皇帝见此,一掌推开蓝月焦急的唤道:“阿姐……阿姐你醒醒啊……我是启儿啊……阿姐……”
然而床榻之上的虽有了比较激烈的反应,却终究没有睁开眼睛,皇帝转头对着外间大声的喊道:“太医……快来……快乐……”
一直等候在外的太医听见皇帝传唤,疾步走了进来,守在床边的人自动给太医让了位置。
片刻之后,李太医转身看着皇帝躬身道:“皇上,公主似是被梦魇所困,臣已经给公主扎了针,如今公主已经安静了。”
“那阿姐究竟什么时候才能醒,你们太医院都是废物不成,如今都过了半个月了,为什么阿姐还没有半分清醒的痕迹。”
“臣惶恐,公主脉象正常并无任何病疾,而她至今不醒,乃是公主自身不愿意醒来,臣等无能为力,望皇上赎罪。”
“废物,都是废物,滚,都给朕滚!”司寇启咆哮道,太医颤巍巍的连声道是退了出去,一室宫人皆是跪在地上噤若寒蝉。
司寇启跪在床边,抓着凤羽的手道:“阿姐,我错了,我错了可不可以,你打我骂我都可以,你不要这样,不要这样可不可以……”
大内总管缓步而入,看着跪在床榻之前的帝王,小心的回道:“皇上,平原侯进宫觐见。”
“不见。”皇帝道,司寇云明明起兵谋反,自己却不能动他分毫,因着邠州无法撼动的天线地位更因为他手中囤积的兵力,而为了除掉司寇逸,他答应兰国,里应外合以兰国出兵为由,将司寇逸引致华州,借机除去了司寇逸,为此,将华州境内的两座城池给了兰国。
而今,朝纲未稳,他无法撼动司寇云的地位,但却不代表非得见他。
“可是……皇上,平原侯带来了药谷谷主蝴蝶姑娘,说是要为公主殿下治病的。”总管太监回道。
皇帝一听,急忙站起身来朝着殿外而去,待他离开,跪在一旁的蓝月方才起身走到床前,看着床上已然骨瘦如柴的女子道:“公主,醒醒可不可以,求求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