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弄芳尘

第三十九章弄芳尘
　　舞姬却是转头呵斥了那丫鬟一声，然后对春意道：“不用行礼了，说来四姑娘肯教授我弹琴，也该是我的夫子，是我应该奉茶行礼才是。”话虽是如此说，真假就不知道有多少分了。说到行礼，其实舞姬并无任何身份，不是妻，不是妾，若是妾，身份更如一般丫鬟，哪有让人行礼的道理，可舞姬就偏偏不是妾，她本是其他官员妾生的女儿，只因生的貌美，才送来了此处，百里玚不给她身份，却对府内下人称见了舞姬要行礼。
　　春意听完她一番言论，只低头不语。舞姬觑着她的表情，本是今日要给她一个下马威，现在见眼前的人居然不理不睬，只安静的站在一旁，瞬间感觉这下马威像给了一团空气一样，徒劳无功，不免微恼，却依然能藏得很好。
　　舞姬面上仍然是微笑，可谓用笑容浅浅可掬大方来形容了，“四姑娘，那我们开始习琴吧。”
　　春意轻点了头赞成，很快有丫鬟在院子中摆上了琴几香炉等物，春意移步行到舞姬对面，也不理睬为何舞姬面前摆放了琴几和坐垫，而自己眼前居然没有，她盘坐在地上，把瑶琴放在自己的膝上，眼见舞姬准备好，春意认真观看自己的瑶琴，一双纤手拂动琴弦，一首曲子慢慢流出，却不见对面之人有任何动作，她抬眼望去。
　　舞姬脸上歉意非常看着她，很是羞愧说道：“四姑娘，舞姬对琴技......无一基础。”
　　春意微滞，收回放在琴弦上的手，她已看到舞姬十指青葱的玉指，若是习琴之人，十指指腹应会有薄薄的茧，可如今，舞姬十指皆是盈白娇柔的，她并没有欺骗自己，舞姬真的不曾习琴。春意收回打量她十指的目光，改投在自己的琴弦上，轻缓开口道：“要练琴，首先要先懂宫商角徵羽五音…”
　　“呀，四姑娘你会讲话啊，怎么你的声音…”惊讶的声音忽然断开，舞姬又惊愕又抱歉的看着春意，“四姑娘，不好意思，我不知你的声音会…会如此。”她掩了口，像做错了事的样子，想让人不原谅都难。
　　春意听着她从惊呼转至歉意，微滞了一下，她至今仍不明白，为什么人会有那么多的面孔，可以瞬息变化。春意折断了思绪，不再发展下去，只原谅般开口，“没关系。”默了一会，她又继续讲解。
　　舞姬亦是一副半带歉意半带羞愧的表情在认真倾听，从早上，至正午，春意不曾停息一刻，亦没有人喊她停下歇息，对面早有丫鬟替舞姬挡了正中的太阳，另一个丫鬟亦端了茶水过来，只是不曾理会过春意。
　　春意舔了舔有些发干的唇瓣，抬眼开口问对面的人，“舞姬懂了吗？”
　　舞姬正喝着丫鬟递过来的酸梅汤，听见春意发问，哎呀一声，惭愧看着春意，“不好意思，四姑娘，我忘了。”
　　春意微滞了一下，太阳已将要正空，烈日的光线射在她膝上的瑶琴琴弦上再反射到她的眼睛里，刺眼的很，她觉得双眸有点干涩，看物体的时候出现一圈圈的七彩光斑，她垂头闭眼了一瞬，觉得清醒了一些，然后再抬起，重新讲解，“…十二律指的是黄钟、太簇、姑洗…十二律根据音的清浊阴阳又分为阳六律和阴六律，无射以上六律叫阳六律，名为‘律’，大吕以下称阴六律，名‘吕’…”
　　舞姬抱歉的打了一个哈欠，看着春意商量开口道：“四姑娘，要不今日我们就到此吧。”
　　春意停了下来，尊崇她的意愿，“嗯，好。”
　　然后立即有丫鬟上前扶了舞姬起来，谁也没有再理会她，收拾了东西就往舞姬闺房内走去。
　　她坐在地上默了一会，用手揉了揉发麻的双腿，抱着瑶琴起身的时候脚步虚软踉跄了一下，眼前瞬间的漆黑让她欲倒，却在最关键一刻狠狠把十指指甲紧握插进手腹中，正如安逸让人放松警惕，危险让人看清事实，疼痛，让人保持清醒。缓过了瞬间的黑暗，她不愿再多停留一颗，抱了瑶琴，转身离去。
　　眼见人走远，随香苑闺房忽然打开了窗扇，舞姬站在窗旁勾唇看着春意离去的方向，她身边的一个丫鬟笑着开口道：“夫人，明日可还用这样的方法？”
　　舞姬嘴角噙着丝狠笑，“不，明日让她在院中等着。”
　　丫鬟瞬间明白她是何意，浅笑了一下，“是。”
　　关了窗户，然后再不闻声响，整个随香苑花卉草木依然香远益清，空气中的清新沁人心脾，两只斑斓的蝶飘飞若乘风，双双落在一朵艳红的牡丹蕊上，尽力的汲取它们所需花粉。
　　不久之后楚风来传话，王爷今夜要宿在随香苑。喜得随香苑一干丫鬟加主子太阳未落就开始大肆操办准备。先是舞姬泡了一个百花香薰澡，再是涂上了一层花蜜润滑膏，丫鬟们在床榻上铺上了全部的衣裙，只等舞姬挑选。
　　“夫人，今晚要不就穿这套胭脂色露肩鱼尾曲裾裙，既妩媚又不失可爱。”舞姬贴身丫鬟花蕊拿着一套衣裙建议道。
　　站在折叠仕女屏风处的舞姬回头望一眼，皱着眉道：“不行，太不庄重了，不够矜持。”
　　“夫人，那这套呢？”丫鬟花钿道。
　　舞姬瞧着她手中的百褶如意月裙，“大方是大方了，却少了娇媚。”
　　她扫了一眼床榻上的衣物，焦急的皱眉发问，“本夫人的衣物就如此多吗？”
　　花蕊扫了一眼衣物，也不敢说这还不多吗，只小心翼翼道：“夫人箱笼中还有一套，就是，就是…”
　　“就是什么？”舞姬转向她不耐问道。
　　花蕊就是不出个所以然来，只好打开了箱笼，让舞姬自己定夺，谁知舞姬一眼相中，立即换在了身上，等到她从屏风后出来时，花蕊看着她身上的衣物，一件彩蝶粉色抹胸裙，外罩一见轻纱宽袖衫衣，那轻纱透的仿佛没穿，美则美矣，却分明是风尘女子的打扮，又那里有庄重和矜持之说。花蕊瞧着在镜子前左右转动满意非常的舞姬，哪里敢说出来。
　　穿完了衣物，花钿给舞姬描了眉涂上胭脂，再梳了个云髻，配以金色华胜，插上彩蝶发钗，耳着绿泪珠，晃摇着投影在那润滑白皙的颈项，直让人想着如那一块凝脂白玉。花蕊伺候着舞姬穿了翡翠绣花鞋，再和花钿一起在舞姬嫩白的指甲上涂以胭脂丹蔻，全套的装扮完毕，舞姬站在镜子前瞧着里面的容颜，可谓是丹唇列素齿，翠彩发峨眉，双鬓隔香红，钳发浓于沐，仰抚云髻，抚弄芳华，自己越加的满意自己的装扮。花蕊花钿下去准备今晚的晚膳，待一切都准备妥当，天色也暗了下来，不多时，百里玚黑色的身影也踏进了随香苑。
　　“见过王爷。”看见来人，舞姬脸上娇笑，已飞蝶扑花的迎了上去。
　　花蕊花钿也赶紧行礼。
　　百里玚看着眼前的丽人，被一阵阵的香薰袭来微凛了眼眸，脸上却能淡然自若，轻颔首应答，“起来吧。”
　　“是。”越加娇弱的声线应答，舞姬等三人起身，花蕊花钿有眼色的退了下去，这里由舞姬伺候就好，自然用不到她们了。
　　察觉百里玚留在她身上的视线比以往都多，舞姬心叹总算没浪费今日花了大半的时间来装扮。
　　“王爷请坐。”她越发笑得娇媚的迎了百里玚坐在圆桌前，亲手倒了竹叶清，再执起自己的杯子，“妾身先敬王爷一杯。”
　　百里玚执起圆桌上的酒，嘴角勾起浅笑着与她对饮，酒杯放下，黑眸看了圆桌上的菜肴一遍，笑着道：“这一桌的菜肴可是舞儿亲自为本王准备？”
　　舞姬娇羞点头，略带紧张发问，“王爷可喜欢？”
　　百里玚看着她半带期盼半带娇媚的眼眸，“自然喜欢，只是以后叫下人做就是，莫要辛苦了。”
　　“为了王爷，什么都不辛苦。”舞姬答道。站了起来又亲手为了百里玚夹了菜肴放在碗里，期盼道：“王爷尝尝妾身的厨艺可不可以。”
　　百里玚夹起放进口中，也不知是何滋味，脸上笑容盛开，“舞儿的厨艺日渐精湛了。”
　　舞姬又是娇羞一笑，百里玚忽然开口，“今日的琴师，舞儿可满意？”说完，他的眼眸看着她。
　　舞姬眼中一闪而过惊慌，尔后却笑着开口，“四姑娘琴技绝佳，自然是满意的。”
　　“哦？”尾音拖长，百里玚执起了酒杯轻抿了一口，然后看着她，“既然琴师如此的好，不知舞儿学会了否？”
　　舞姬被他拖长的哦字吓得藏在桌下的手轻颤，略写犹豫，撒娇道：“王爷也知，舞儿对弹琴，毫无基础，第一天哪能学会。”
　　百里玚脸上歉意，“是本王焦急了…不过，假以时日，本王可希望能听的舞儿的一曲。”
　　舞姬眼中闪过精光，脸上哀愁，“妾身怕会让王爷失望。”
　　“为何？”百里玚貌似关心的附上了她放于桌上的手。
　　“妾身…妾身…”舞姬语未出哀先流，一副泫然欲泣不得不让人想怜惜。
　　百里玚语气放低，脸上确实是怜惜她的表情，“怎么了？”
　　舞姬泪眼蔢姿看着他，支支吾吾了半日，犹犹豫豫的看着百里玚，终于下定决心的开口，“四姑娘…琴技高超，妾身想…她可能是…看不起妾身不会弹琴，一来这里就立即地要妾身跟着她弹…也不讲指法音律…”说完后，她小心地偷看了一眼百里玚，发现他冷着脸不发一言，心中高兴，脸上却羞愧道：“王爷不要怪罪四姑娘，这只是妾身的猜测，或者…或者真的是妾身的基础太差了，确实是…是不适合弹琴…”
　　她说完后很久不见百里玚回应，舞姬好奇的抬头窥视，却被他眼中犀利的寒光吓到，立即地低下了头。
　　百里玚却是在同时开了口，脸上表情柔和，语气温柔，“舞儿不要焦急，待我去问清楚了再说。”说着，站了起来，作势就要往外去，舞姬却是瞬间吓住了，百里玚好不容易来了一次，怎么可以就这样走了呢，她赶紧站起，撒娇道：“王爷要走了吗，不留下来陪舞儿吗？”说着眼泪就要流了出来。
　　百里玚不知是没看见还是假意没看见，背过身子一边往外走一边道，“本王现在就去为舞儿问清楚，明晚再来…”说着径自走了出去。
　　舞姬看着人消失在院门口直跺脚，后悔根本不该说，却又怪起春意来，越发的厌恶春意。
　　百里玚不过出了随香苑门，身后就跟着走出了一人，却正是楚风。
　　“王爷，明日还要监视她们吗？”楚风低声开口，他刚才已是听到舞姬所说，对于舞姬张口就来的谎话很是鄙视。
　　“嗯，继续监视。”百里玚开口，默了一会问道：“清辉院那边有什么动静？”
　　楚风想着住在清辉院的那位每日不是抚琴就是看书写字，哪有什么特殊之处，只开口道：“什么也没有。”
　　很久之后，才传来百里玚一声“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