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章 秋风冷

第八十四章 秋风冷
　　“四姑娘醒了吗？”天亮时刻，青衣领着三个端着洗漱用物的丫鬟进入清辉院，她双眸中明明是隐忍的荡漾，却仍能按以往平静了面容上前轻敲了房门。
　　咚咚咚三声，不过分惊醒屋中若是还沉睡的人，又能让若是早已清醒的人听见。声响已过，却久不见回答，青衣站在门前，沉默了一会，又再次敲了敲门。
　　房中，莲花清雅的床帘内，锦被下的春意抱膝坐在床角，好看的眸子看着某一处，发愣的双眸比之上次从永城回来后更加的沉寂，冰封了的样子。脸上还是平静的，与平常一般，双颊上却多了异常的粉红。
　　“四姑娘醒了吗？”门外青衣不厌其烦的又喊了一声，脸上却是没有任何表情。昨夜百里玚宿在此，今日清晨百里玚更吩咐她们尽心伺候，初听闻，青衣等一干丫鬟均是震鄂了脸孔，似不能相信，却又不得不相信，只各自带了不同的心情，听候主子吩咐，备好了一切物品，前来清辉院。她们虽是心思各异，却同知，想来里面的人，身份是要变化了。
　　“青衣姐姐，你看四姑娘那么久都不应答，会不会…”一个端脸盆的丫鬟小声说道。
　　“胡说什么。”青衣呵斥一声，做丫鬟的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难道还不懂吗。
　　“我看我们还是禀了王爷吧。”端着托盘衣物的丫鬟开口。
　　青衣回头看她一眼，低头微思索了一番，点头道：“你去禀了王爷，要快。”说完伸手接了她手上的托盘。
　　“是。”那丫鬟赶紧趋步离去。
　　不知是那丫鬟真的快步前去，还是百里玚快步前来，只稍一会，人已经踏进了清辉院，青衣看着百里玚玄衣的身影，眼中闪过炽热，等到百里玚行到眼前，她不过又恢复了一个丫鬟该有的本分。
　　“见过王爷。”
　　“嗯。”他连看她都没看，只冷着脸问，“还没醒吗？”
　　不用她回答，百里玚就推了门进去，等到她回答的时候，一个“嗯”字，只落在满院空旷里。
　　“青衣姐姐，王爷进去了，我们要不要进去？”青衣身边的一个丫鬟忽然开口发问。
　　青衣望着大开的门，眼底闪过自嘲，尔后开口道：“不用，我们在这等着吩咐。”
　　她上前，双手伸开，主动替里面的人关好了房门。
　　百里玚进了东次间，看着悄无声息床帘遮挡的床榻，忽然闪过恐慌，上前唰的拉开了床帘，里面缩在角落的人被光线一照，再看见站在床前的人，浑身一颤，想把身子再往后退去，却已是角落，退无可退，只能像只小兽惊惧防御的看着床前的人。
　　百里玚本是惊恐她会发生什么事，看见如今她的表情，浑身的气血却是凝住，双眸犀利灼热的盯视她，身子探上前，右手捏起她的下颚，冷声道：“怎么，本王的宠幸让你如此惊惧吗？”
　　“不要碰我！”春意惊叫一声，像遇见了猛兽，脸色刷的白了下来。
　　百里玚因她的惊叫一滞，眸子却更深邃寒冻了，仿佛在嘲笑她的话，“你这辈子都属于本王，本王有何碰不得？”说着双手连被拥住了她。
　　春意又是一声惊叫，“不要碰我。”
　　百里玚拥抱了她的身子，才发觉异样，隔着被子，她身体里不断散发的寒气感染了出来，他刚才挑起她的下颚还不曾发觉，现在才真正的感觉到，她就连呼出的气息也是冷冰冰的，没有温度。
　　“你怎么了？”到了此时，他才有点恐慌的看着她。
　　“不要碰我，不要碰我….”春意像陷入了一个漩涡，只挣扎着眼睛惊恐重复这一句话。
　　百里玚拥住她身子的双臂感觉越来越冷，他感觉她的体温在降低，所有的温度被掏空，寒冷侵蚀。
　　他双眸收缩，盯视她逐渐闭去的眼，口中却依然喊着“不要碰我，不要碰我…..”
　　“来人！”百里玚惊慌一喝。
　　青衣听到喊声，身子一颤，难道…立即推门走了进去，却看见百里玚拥着闭了眼脸色惨白的春意，那样子，像没了气息的死人。她浑身一抖。
　　“去喊医得过来。”百里玚朝她命令一声。
　　“是…”她几乎是踉跄的出门，出了门，眼中不知怎么就湿了。门外的丫鬟见了她如此惊慌的样子，直问“青衣姐姐，怎么了？”
　　她顾不上回答的奔出了清辉院，想着的是快点去找医得。
　　“…不，父亲…”
　　“你一定要，你一定要替我报仇。”
　　春意看着孤独复七窍流血的脸，流着泪痛苦摇头回退。
　　孤独复狰狞的面孔朝她逼近，“…春意，春意，你此生选择不了。”孤独复朝她凄惨的大笑，“哈哈…你辜负了孤独一族，你不配拥有孤独姓。”
　　“不…不是…请原谅我，原谅我…”
　　“她如何了？”百里玚看着昏睡中痛苦挣扎的春意，声音微怒的问正在给春意诊脉的医得。
　　“寒症发作。”医得收起诊脉的手，站了起来，转身欲往外走。
　　百里玚伸手拦住他，气势清冷，声音掷地，“药方。”
　　“药方？”医得睥了春意一眼，好笑看着百里玚，仿佛听到了笑话。
　　百里玚没有时间看他的笑脸，再重复了一声，“药方。”
　　“没有药方。”医得认认真真的回答。
　　百里玚微讶，双眸冷冽，“为何没有药方？”
　　“不治之症，自然没有药方。”医得道，低头沉思了一下，似想到百里玚要问什么，再开口道：“闻人齐豫为她所配之药，不过只是镇压每次发病的药物，不能根治。”
　　又似想到百里玚要问什么，道：“你一定想说那就去配制镇压之药吧，但这次不同往次，病情严重的多，有没有效，那就不一定了。”
　　医得转身走开，行到门帘处，却又背着身开口，“闻人齐豫配制的药，还有另一个功效，为她续命，要不是闻人齐豫用尽世间珍贵的药物，她…怕早就不在这里了。”说完，踏步走了出去。
　　百里玚震惊。
　　走至床榻前坐下，量视床上人的脸，痛苦、难过、不安、孤独，还有，挣而不脱的纠结。
　　他还是第一次看见她如此真实的表情，不是平常的淡漠无动于衷，是真真的像正常人一样的痛苦挣扎，那样子，像被人抛弃了的孩子，孤独寂寞的让人怜惜。
　　他情不自禁的伸手想摸了她眼角的泪，却被她散发的冷气而一颤，双眉微皱，恼怒道：“再去拿一床棉被来，把火炉烧旺点。”
　　站在一旁的青衣微滞，刚才的一切她早已听到了，知道春意已活不长，心中升起的是不知名的复杂滋味。她看着百里玚额头上因屋内烧了火炉而热出的汗，再看着盖在春意身上的两床棉被，犹豫开口，“…王爷，奴婢以前伺候四姑娘，就是在寒冬冷月，四姑娘也是只盖一床棉被的，现在盖两床，已是极尽。”
　　“为何？”百里玚看着盖在春意身上的两床棉被，没有回头的发问。
　　青衣看他就连回头也不愿，心中一阵苦涩，却还是平静开口，“四姑娘身子薄弱，以前盖厚点的棉被总是嫌呼气不了，现在已是盖了两床，如果再多一床，奴婢怕…”
　　百里玚转看春意的呼吸，她的气息确实比常人轻弱的多，想来是棉被过重压迫了肺部，他倒不知原来她有这样的问题，他看着她颤抖的身子，怒道：“那就加多一个火炉进来。”
　　青衣看着他额间的汗，没有再说，回了“是。”退了出去。
　　到了晚间，春意病情加重，清辉院灯火更亮，笼罩的氛围却阴冷。
　　“把火炉烧旺了。”百里玚朝着屋内一干丫鬟冷喝。
　　“…是。”丫鬟们从没见过如此的百里玚，脚忙手乱慌张的给火炉添炭，额上冒着大量的汗珠，浑身燥热也不敢抱怨慢下一分。
　　“王爷，药喂不进去。”青衣焦急的开口。
　　“喂不进去就灌着。”医得在一旁配着晒干的药草，直接开口。
　　“这…”青衣犹豫看着百里玚。
　　“你再犹豫人命就没了。”医得连头也没抬，恨声下了定论。
　　百里玚瞪他一眼，上前接了青衣手中的药物，扶了紧闭眼的春意起来，直接喝下一大口，再对着嘴巴喂下去。
　　青衣因他的方式而愣住，瞬间转了视线不再看。
　　“热水备好了没有？”医得抬头问道。
　　恰巧丫鬟抬了热水进来，“快，倒到浴桶里去。”
　　丫鬟不敢怠慢的走进屏风倒了水。
　　医得扔了一包药物给一旁的青衣，催促着，“撒到浴桶里。”
　　青衣接了药，走进屏风里，把药撒进水中，再出来之时百里玚已喂完了一碗药。
　　医得正对百里玚道：“把她放到浴桶里去。”
　　青衣走过来要帮忙，百里玚却径自抱起了春意走进屏风后，再出来之时已是湿了一大片。
　　“泡上三个时辰，令人不断更换热水，还有，换一次热水放一回药草。”医得把药包递给百里玚，皱着眉头看他的衣袖，还有心情开玩笑道：“衣服都湿了，没伺候过人就是如此。”
　　百里玚却不恼，开口问他，“只这样就可以了吗？”
　　“只这样？”医得用夸张的表情看着他，“每夜都要这样泡着，直到醒来。”
　　百里玚定定看着他，语气认真，“真的无药可治？”
　　医得打量他的表情，像发现了什么瞬间惊讶，却又随即叹气摇了摇头，“不知道，拂袖那丫头不是回了灵山请教他爹吗，也许下次回来会带来好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