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九章　任鸟飞

第一百零九章　任鸟飞
　　柳城灵秀山，她今日教授一篇《两小儿辩日》，手执一书卷，于孩童之间一边轻读，一边缓慢行走往来。
　　排列整齐而坐的一众孩童，亦是认真观看手上书卷，轻摇了脑袋，跟着她轻念，“一儿曰：‘我以日始出时去人近，而日中时远也。’一儿以日初出远，而日中时近也...”
　　整篇教授完毕，也跟读完毕，正是自由探讨时间，一众孩童，亦是热闹讨论了起来，“我同意第一个人说的，太阳初升时，离我们才是最近的。”
　　另一孩童反驳，“若是太阳初升时离我们最近，为什么正午时，我们才感觉到最热？”
　　“这...”那孩童被反驳的哑口无言，涨红了面容，不知该如何反对，尴尬了面容，只好转向夫子寻求帮助，“夫子，你说是太阳初升时离我们最近，还是正午时离我们最近？”
　　她站在原地，合上了书卷，刚欲开口，在看见忽然出现在视线中的人时，虽是被面具挡住了她的面容，却仍能看清她忽然滞愣了的眸子。
　　她就是穿上了灰色的男装，戴上了遮了半张面容的面具，给人形象，也像是一个清秀才气的书生，青衣和千机，还是第一眼，就认出了她。
　　坐在书案后的一众孩童，已是意识到他们的夫子忽然沉默了起来，顺着她的视线看去，就见到了向他们缓慢走来的陌生男子和女子。
　　春意本是滞愣的眼眸，再看见青衣和千机向她缓慢行来之时，忽然平静了下来，她又不是没有预想过，终有一日，他们会找到她。
　　春意低了头部，再抬起头来之时，却是恍若未见青衣和千机，也恍若未曾被打扰停滞，只是微笑了眼眸，朝着坐于书案后的一众孩童哑声开口，“好了，今日的学堂就上到这里吧，回去后，可要记得复习哦。”她是真的浑然一个尽责尽心的夫子，在认真向自己的学生布置课后的作业。
　　青衣千机看见她如此的模样之时，也不禁愣了一下面容。
　　听见放学，一众孩童自然高兴，纷纷收拾了自己的物品，向春意说了再见，往山下离去。终于只剩了他们三人，有一些想说的话想说的事，也终于可以开口。青衣双眸中似有喜悦，加快了步伐，向她走近，终于到了跟前，青衣开口，却是喊了一声，“小姐。”
　　春意手执一本书卷，听见如此的称呼，双手微微颤了一下，然后莫名看着青衣，似陌生人般开口，“不知姑娘想找谁，这里，似乎并没有姑娘想找的人。”
　　青衣喜悦的面容，瞬间僵在了脸上，看着春意之时，双眸漫上了忧伤。
　　千机亦是走了过来，微皱了眉看着春意，却是开口道：“王爷...让属下代为向四姑娘说一声...对不起。”
　　春意又是一颤，挡在面具下的双唇抿紧了起来，双眸只仍然是平静的看着千机和青衣，真的仿若是陌生人，诧异着眸子，“对不起，我一直不知道你们在说什么，也不知道你们口中的小姐、四姑娘、王爷是谁，我在想，你们是不是找错了人？”
　　千机和青衣，几乎是同时诧异的相视了一眼，又同时将视线投在了春意身上，千机解释开口，“四姑娘，你别误会，我们不是来将你带回去的，我们是来...”
　　春意打断他讲下去，莫名其妙看着他，“你们为什么要带我回去，回哪去？我是真的不认识你们。”
　　千机和青衣，是完全诧异疑惑了起来，看着她带了打探测试之意。青衣疑惑看着她，想看出在她面前的女子是否真的不是他们想找的人，可是，就算她挡住了半张脸，无论是气质神态，还是清澈的眸子，无一不在证明，她就是他们想找的人。
　　青衣看着她漠然的眸子，看着他们莫名其妙的眼神，忽然不再忧伤喜悦，只立即变了脸色，似想逼迫她承认自己就是孤独春意，提高了音量开口，“你又何必如此假装不认识我们，就算王爷对不起你，可是，他现在，也终于后悔了。”
　　听完青衣讲了这么一段话，她更加的觉得诧异莫名了，只对着青衣询问开口，“难道，我应该要认识你们吗？”
　　青衣一滞，却同时微讥诮了神色，“难道，你不该认识我们吗？还是，你向死而生后，又想再一次否认，自己是孤独春意？”
　　春意浅笑，青衣能看清她浅笑后笑弯了了眸子，这是在以往的孤独春意身上从未有过的举动，若不是她清澈的眸子，青衣一度就以为，站在她面前的女子，真的不是孤独春意，只是神态气质长得相似的人。
　　春意浅笑对青衣道：“你确定，你们要找的人，真的是我？”
　　青衣看着她如此认真询问的表情，微恼了起来，提声而语，“若不是，我们又何必在此浪费时间...你既然不愿承认自己是孤独春意，你可否，将面具拿了下来，让我们看个究竟！”
　　春意一滞，青衣也终于捕抓到她微变了的面容，只以为她终于要被揭穿，更加逼问开口，“怎么，难道你怕被认出，而不敢拿下了面具吗？”
　　春意却哑声低语了起来，似有难过之意，“我又何必怕什么被揭穿，只是...小女子面相丑陋，好不容易寻到了此处远离世外，你们又何必来扰乱我的生活。”
　　青衣一滞，听着春意如此的语气，就要相信，却终是没有相信，只冷笑开口，“你又何必寻找这样的借口。”
　　“不是借口。”春意抬眸看她，开口反驳。
　　青衣又是一滞，只继续不达目的不罢休的逼问，“你是否是我们要找的人，只要一看真面目就知。”
　　青衣只说完这句话，还未有任何准备，春意却是忽然拿下了面具，未完全拿掉，却足够青衣看见，她右边脸上，狰狞可怕的刀痕。青衣一颤，然后猛然抬起了头来，似不可相信惊恐盯视她。
　　一侧千机，亦是看清了她的面容，脸上神情，从未有过的错愕与惊讶。
　　她又将面具带好，恢复浅淡的眸，开口却带了冷意，“如今，你们可还认为，我是你们要找的人？”
　　三个月前。
　　“老夫已经竭尽所能了，能用的药物，能用的方法，老夫已经用尽，但是，她还是不愿醒来。”公孙圣手背着双手，低声对面前的众人开口。
　　“她怎么可能不愿醒来，你骗我？”闻人齐豫激动了神情，双眸寒肃了起来，似不能相信。
　　一侧拂袖亦是，提高了音量，轻摇了头看着她爹，“怎么可能，怎么可能，你医术那么高超，怎么可能救不了她，怎么可能？”
　　公孙圣手低声叹息，“不是救不了，她现在是沉睡的状态，是她自己不愿醒来，不是我的医术不高超。”
　　“怎么才能让她自愿醒来？”闻人齐豫却冷声急问，严厉了神色，逼视公孙圣手。
　　公孙圣手却懒懒瞥视他一眼，直白下了定论告诉他，“没有办法，除非她自愿醒来。”
　　闻人齐豫一颤，踉跄退后了步伐，依然是不能相信，哀戚的神情于眸中越染越多，终于占据了他的眼眶，变成了红色的伤。
　　拂袖忽然蹲于地上，轻声哭泣了起来。
　　当晚，闻人齐豫并风雨雷电五人，一起进了深山，寻找公孙圣手指点的唯一希望——传说中的能让人起死回生的圣草。
　　夜深人静之时，众人却是比往夜睡得更加深沉，就是有人起身点起了烛火，也无人醒来。
　　茅草的墙壁上照映出两个人的身影，公孙圣手沧桑浑厚的声线对眼前的人发问，“你真的打算如此？”
　　眼前之人只轻声“嗯。”了一声，并不过多说话。
　　公孙圣手双眉却是一皱，“我好歹救了你，你还未报答我，如今却要走了，那我不是亏大了吗？”
　　“你想要什么？”沙哑粗葛的声线终于流泻了出来，春意站在公孙圣手面前，一身男装，低了眸子浅浅发问。
　　公孙圣手却反问，“你能给老夫什么？”
　　“我什么都不能给你。”春意开口。
　　公孙圣手却忽然笑开，“怎么不能，你有的东西可多了，就看你愿不愿意给？”
　　春意抬起了眸子，不解看他。
　　公孙圣手依然浅笑，却带了诡异，“自古红颜薄命，貌美者更是死得快...我也不要你什么，只不过是想救你...你不是想从此之后没人可以认出你吗，相信，你知道如何做。”
　　春意看着他浅笑的面容，已是能了悟他话语的意思，沉默了下来，再抬起眸子视线之时，却是双手交握了向公孙圣手开口，“四儿...谢神医指点。”说完之后，不过是一秒钟的事情，手起刀落间，她已狠下了心，自毁了容颜。
　　公孙圣手一诧，却又理所应当轻摇了摇头，盯视她流血的右脸颊，似可惜了开口，“真是浪费了这么一张绝美的容颜啊...浪费了...”
　　“你太狠心，也太轻易拒绝别人的好意，所以，你终究很难看透，自己想要的是什么。”
　　公孙圣手从袖中拿出了一瓶药物，轻叹开口，“我不过测试你一下，谁知，你居然如此狠下了心...这么一张美丽的面容，我又怎么会舍得让你毁掉呢？”说完之后，将手中药物递于了春意，又相劝了一句，“往后，凡事看看自己的心...你自己，好自为之吧。”说完，转身走进了屋中，再不回头。
　　春意拿着药瓶，愣愣站在原地，不过一会，她已背上了包裹，趁着夜色，一人走下了灵山，从此，天高地阔，她终于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