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个人拜了天地,互相认了兄弟,觉得耍闹的心也淡了,和酒保算付了酒饭钱,撇下那阁子,径出了酒楼。此时一轮雪白也似的日头正悬的高高的,约莫已经到了正午午时,街市上往来的行人不计其数,几个人在了人群中挤挤攘攘,不一时已是到了擂台的所在。只见那里人山人海,挑挑儿的,卖吃食的,扑卖的,相面的,把了勾栏中苦挤的插不进针去。
刘永松了手上陈暮的胳膊,呵呵笑着打了怀中抽出了一挂街上买的竹子做的蛇儿,口中吆喝着:“借光了,开道了,老人家逗的好蛇儿,毒性真烈的,顺带卖解毒药了,借光了,看道了,何三老调理的好长虫了,毒性真烈的慌,顺带卖解毒良药了阿。”
却说那汴京中的都民,素来是骄顽的紧的,大概常年生长于天子辇下,受用了王孙公子的福祉,并不把外地的人物放在了心上,若是挡了你路时,你越是想要他让出点空子来他倒是越做法把你挡的个结实,尚是官家遇到了也是没奈何处。
却是刘永那厮却天生的一个逗弄人的黑心眼子,却不明言了让路,只扮作了一个耍弄毒虫的老江湖,把了破烂的嗓子吼的震天价响。那京民哪个没见过,偏是对了那耍虫子卖解药的忌惮的要死,只是听到个风声便闪得远了,眼见得面前让出了一条道路。
进入了勾栏之内,阔大的台子上却迎面挑出了一副对子,只见对子上上联写道;只一拳打倒南山猛虎西山豹。下联写道:却两脚蹬坏北海龙王东海鲛。横批天下无敌。
再看那擂台上却并无什么武林人在上面,却是一个演史的陈小娘子在上面讲故事,只听陈小娘子正说道:“那全真的道人却是看的极准时,用手上的两根指儿只这样一捏却正捏在那个汉子的肩胛锁骨上,咳,那体壮如牛的疯汉倒也恁的没了气势,挥动了椽子般的臂膀却兀自痛的面孔上滚落下大颗大颗的珠子,却待要重整了旗鼓用尽平生的力气扑上来时,却早是让那个弱不经风的道士看在了眼中,只用手掌在那厮的胸口上软绵绵的扑的一推,再看那铁塔样的身子倒好像抽去了内间无数尽的气力一般,同了棉团儿布包儿样的跌落下擂台去,再看台上的道士却滴点儿汗水也不曾落得下些个。”
下面的人不住地喝彩,一个性烈的汉子喊喝声高起:“好,陈小娘子,再给来上一段,实让人听得快活。那全真的道士还打翻了什么?莫不是天下的好汉都奈何他不得?”
再看那擂台上的陈小娘子一双凤目翻转了一下,正瞟在下面看热闹的人群中,却说道:“崔三郎,你整日里也说自己跟了哪方的教师演练抢棒来的,如何前半晌不上来同杨道长讨教上一招半式的武功,便是输了也无碍得什么,总胜过整日价在了茶楼中吹嘘的强。”
那吆喝的人一阵脸红,拿袖子遮挡了半边的脸,说道:“那样时,我的半边的脸面就霎时没了,陈小娘子何故只要取笑我。”
权且不提擂台上的笑闹,这陈暮倒纳了闷,用手牵过一个卖果子的经纪,没头脑的问他:“这擂台上做什么挑出恁狂的对子?那擂台上演古的小娘子可曾比的武来?却方才有没个年轻的女子上得台上去了?”
那经纪侧转过面颊去看陈暮,翻转了一双叽里咕噜乱转的眼珠子,只没好气的说道:“打哪里来的邋遢道人?想你一世也见过这样的场子,那台上的可不正是演史的陈小娘子,那下面和她搭话儿的可不是太平坊没出息的闲散汉崔三郎,打哪里来的没见识道士?”
受了这般冷气,陈暮只把了一个巴掌张的开了,要打在那厮的面上,嘴上说道:“撮鸟,看洒家不打得你开窍?”
那经纪丢了担子,用手抓住了陈暮的大手,搁了自家的面颊在陈暮的掌边上,斜睨了眼睛,同陈暮说道:“你打,打。”
陈暮也仗着多吃了几杯酒,让人一激心头火起,只把抓了那厮的手一搡,把那厮摜倒在地上,用手指了那厮说道:“便打死你个贼泼皮也无妨是,只怕脏了你家爷爷的这张净手。”
那经纪见到不好,收拾了东西没住脚的跑了,走的远了朝这厢跳脚的骂,什么“死黑子,休要慌,爷爷拿不着你不姓黄,但有一日到了你爷爷手上,看爷爷一刀刀结果了你个腌泼脏。”直骂的嗓音干了才撤。
陈暮什么样的脾气,哪里受的了这个,“阿”的一声喊就要冲了出去,一拳打脆了那厮的脑壳,却让刘永把自己死死的抱住了。陈暮只不住地喊:“啊呀,贤弟,你只是拦我做什么,那泼皮好生的无理,让哥哥去一拳打杀了那个畜牲。啊呀呀,啊呀呀。”真个要把一双眼睛瞪出眶外。
刘永却是一句话也不说,只是死死的把双臂抱住了陈暮的腰,抵死不肯松手,但是凭了陈暮放开的骂将开去。这边一吵闹,擂台上演史的陈小娘子不得不停下自己要讲的故事,只把了一双凤眼朝这边瞧,初时尚瞧的不大分明,待到人群散开了才看出是一个疯道士让人抱了腰在怒骂。
陈小娘子却好像是识得陈暮,用手点指了擂台上骂得兴起的陈暮说道:“这位壮士可是武当山的陈道长么?请上台来,我这里有杨道长给你的回执,怕是陈道长今日有一桩大好的美事在此。”
一面说着那陈小娘子一面打怀中抽出了一封书信来,一双凤眼不住地去看下面的陈暮。那陈暮骂得够了,也感到自己失了体面,用袖子擦了面颊上的汗水,去看那擂台上的陈小娘子,却好像在哪里见过。猛然间想起,自己让那个卖圈饼的经纪送信时,人群中便有这个陈小娘子在观望。噢,是了,怕是华山的杨露已经打完了擂自离去了,却留下一点线索让人费寻思。
陈暮把手在身上拭了拭,上前了几步,用手扶了擂台的边缘,飞身上在台子上,来到了陈小娘子的身旁,大大咧咧的说了一句:“有劳小娘子关照。”打陈小娘子的手上接过了书信,当众打开了,从里面抽出一张便笺,上面写着:“未时三刻,会君于大相国寺中,幸勿忘怀。”
陈暮把了手上的便笺翻来复去的看了几遍,只是这样几句话,想那杨露也是个急性子的后生,想必是一个上午等我等不到,先自去了外面闲逛,却让我等在大相国寺勾当。想那大相国寺,每月都有五次万姓交易,现今怕是正在万姓交易的当口,人山人海的,却如何寻得到人呢?可这便笺上却又不曾点明一个具体的去处。
想来想去,只是不得其中奥妙,飞身下了台子,把手上的便笺让刘永秦雨徐落几个人俱都过了目,而后发问道:“那杨露使得什么手段,撇下了擂台,却只让我等去大相国寺,莫非别有勾当么?”
刘永呵呵的笑了个,同陈暮说道:“大哥有所不知,我的师侄却是个刁蛮的紧的人物,怕是风闻我等在丰乐楼上的勾当,心中恼怒,要勾了我等去在大相国寺万姓交易的所在,让我等寻上一日的光景也寻她不到才算出了心头的气去,这倒也不妨是,我等只去那里走上一遭也罢。只叫她得逞上一时。”
陈暮倒是乐了出,用手抚摸了下颌上的络腮胡子,眯着眼睛,小声说道:“早听闻江湖上的第一女剑客杨露色美而内厉,好行不测之举,今日一见却同传闻上不差丝毫,怕是这带刺儿的花儿,香则香矣,却必须小心摘取方可。”
一面说一面笑,几个人出了勾栏,直奔了大相国寺的方向而去。一路无话,健步如飞的一行好汉已是到在大相国寺的外面。好家伙,这大相国寺,正是处在东京汴梁中街市繁华的所在,院墙外面店铺林立,游人如织,无数的行商小贩叫卖于道路两厢。
走了许多时,各个出了一身的臭汗,方才的酒已是醒了大半。陈暮当先开路,几个人俱在后面跟着,不多时移步入了寺中,却是正直万姓交易的当口,里面珍禽异兽,果品小吃,日常用件,无所不有,无所不具,只把四个人看的眼花缭乱,如行走在五里雾中一般。只这么没头脑的走将进去,看看日头,听听钟鼓,当已是到了未时,却茫然不见杨露的踪影。
眼见得要到了未时正牌,却听得附近什么所在有人在笑,只听了笑声却不见人。陈暮揉了下眼睛,拨开人群寻声去看时,却见一片空地上躺着一个秀丽的全真道人,那道人却不是躺在什么席子上床榻上,却是五个壮汉赤膊的趴在石板上,那道士兀自躺于几个汉子的背上,正闭了眼睛顾自的笑个不住。
面前一个牌子上分明写着:“出卖秀丽的全真道士一个,白金一万,黄金二千,买一送五,附赠上五个无用的粗汉权作使用。”
人们只是好奇,围绕了圈子中的道士指指点点,偶尔有个动心的妇人或者小姐,央了什么人站开一些,探了手上去在那道士的身上摸上一把,那道士便好像是中了邪似的笑个不住,便是连眼睛也懒得睁了,只是把一只赤脚伸在远处,任凭了那些好事的路人赏玩摩挲。
却说徐落认得一个准,说道:“莫不是?”话未出口已然被刘永掩了自己的口,待要回头争执,却见刘永神秘的笑着,附耳和自己低语道:“且让陈暮那傻大头同杨露掺和,你我只做了闲人瞧个热闹。”
那徐落也是耍奸的主,为刘永一撺掇,先自停了脚步,更把秦雨的衣襟拉了,只把了一双会说话的眼眉朝秦雨挤弄个不住。秦雨也有心让陈暮受点儿挫折,自己倒退了几步倒站的远了。
只见陈暮手上分开人群来到那道士的近前,上前一步踢翻了那道士依的木牌,倾伏下身,一脸疑惑的同那道士说道:“洒家当真出得一万两白金,你当真归了洒家,洒家让你如何你便如何,是也不是?”
那道士听到有人同自己说话,睁开了一双静如秋水的眸子,用手指轻轻地拂过鬓边为风吹起的长发,微微笑了一笑,恬然说道:“贫道今日在京城之中同人关扑那娇艳如花的歌女儿,却不想一时大意失了手输光了师父留给我的一项银子,那乃是师父化缘了一辈子要修建道观的银子阿,一朝葬送在了不佞小道的手中。小道如何能甘心么?只好卖掉了自己的身子还了师父的银子才是阿。”
那个道人一面说一面用手扶了下面汉子的肩头打汉子的背上半坐了起,只是呵呵的笑了用了一双狡如银狐的眼眸去瞅陈暮面上的神貌。
陈暮用手点指了那几个赤膊的汉子,同杨露继续发问道:“你身下的几个却做何道理?”
“阿”,那个道士张开了口,微微笑了一下,用手抚摸于下面粗汉的身上,心不在焉地轻声说道:“如道长所见这几个粗蠢的东西乃是贫道半道之上遭遇的几个泼皮,我用出几分的手段制服了他们让他们为我做上几日的狗儿使唤。不想他们还真的十分乐意,如今只是轰打不去地要伺候小道我开心。”
那个道士伸出手去,在陈暮的衣袖上轻轻扯了一下,嘻嘻笑着轻声说道:“面对了真人贫道不打诳语,说白了,若是道兄真的肯出钱买了小道去。小道不但能陪同了道兄耍耍拳脚,还会在床上玩弄点子花样出来侍候的道兄快活呢。”
那个不正经的道人一面拿了话儿去撩拨陈暮,一面把手伸将入来,就在陈暮的面颊上摸将上去,做出一种烟花女子的情态要耍笑陈暮,逗得围观的众人发出阵阵的笑闹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