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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四章(上)

离歌岁月 他乡的霓虹 2024-12-25 10:40
第四十四章(上)
  韩嫣微微蹙眉:“是她让你找的人?”
  “这事说来也奇怪,寻常时她若要见我,绝不会直接遣人来传唤,”郭解皱皱眉头,“她那日也奇怪得很,神态颇有几分异样,倒像是不得已,但也不能明说,只暗示我别把人带回去,即使你曾托我不要过问缘由,只管照拂她便好,但这件事兹事体大,我实在不敢轻易决定,适才破了约定。”
  韩嫣点点头:“人在哪里?”
  郭解撩开卷帘带他走进屋内,小屋布置清雅简洁,地上铺着白绢竹席,凉滑仿佛流水,走到内室里,韩嫣望去,屋角里正坐着个美貌妇人,衣着素雅,瞧见陌生男子,虽然略微惊惶,但并不十分害怕,另一边窗下榻上还躺着一名男子,似乎是喝醉了,正睡得沉,韩嫣定睛看了看,那人却是之前被处死的大行令之子王鄞。
  韩嫣面色一沉,不待他问,郭解已笑道:“我私下担待了他一条命,你还可以问他几句话。”他走过去踢了踢王鄞的胳膊,不料他醉得烂泥一般,郭解拿过一碗水往他脸上一泼,被冷意激得浑身一抖,人便昏昏沉沉的醒了过来,王鄞经历家门大难,心性剧变,终日沉溺酗酒滋味,他一醒来立即又去找酒,郭解皱眉喝道:“你看清楚,是谁来了?”
  王鄞看着韩嫣,呆了一呆,忽然跪下“砰砰砰”的叩头:“冤枉!冤枉!我父亲冤枉!大人,求您向陛下说一句话,我父亲冤枉啊......”他这般涕泪横流,倒让韩嫣一怔,把他从地上拉起来,淡淡的道:“你有什么冤情?”
  王鄞便将那日石玉阁之事清清楚楚的讲了一遍,待他说完,郭解点头道:“此事我也在侧,的确如此。”
  鎏金般的阳光照在窗外的树叶上,被微风轻轻摇动,只觉那光芒晃着眼睛,惹得人心底浮躁,腾起一股郁气,韩嫣避开眼,道:“这件事陛下已有定论,即便如此,大行令依然错失战机,军令如山不可随意更改,不过你不为外诸侯诱逼,却是有功于社稷。”
  王鄞听他前半截话,心已凉了大半,凄然笑道:“那又如何?只是那淮南国公然刺探军机要务,却因身为国戚而继续逍遥法外,端的叫人不服!”
  韩嫣点头,对郭解道:“淮南国长子刘不害,你可知道?你把他找来,这些话说给他听便可。”他说完这一句便不再理会王鄞,转头向那位美貌妇人道:“夫人可是金王孙之女,单名一个俗字?”
  那妇人忙矮身行礼:“正是。”
  韩嫣细细瞧了瞧她的眉眼,那端丽之处竟与隆虑公主颇有几分相似,只是谨小慎微,丝毫不敢造次,他对郭解微微点头,两人便走了出去,韩嫣静立半晌,道:“人交给我便是,你依旧回去复命,其余的你不必再理会,不过我有一事要问一问你,她......”他的眼神骤然变得温和,极清俊的面上似是局促,又似怅然,“她曾有过一个孩子,是不是?”
  “是。”郭解笑了笑,眼神里闪过一丝异样的光彩,“我原本不想让你知道的,你即使知道了,难道会就此远离政局,随她放舟山水之间么?以我与你的交情,旁人纵然不知,我却是清楚的,你自有你的思量,不会轻易为她人改变决定。”
  他话语里含着几分讥刺,韩嫣听了,却不以为意,只淡淡笑道:“是这样么?”他嘴里说着,心里不由微痛,真的是这样么?他目光重新坚定起来:“无论如何,我还有最后一件事要做。”他不愿多说,进屋将金俗带了出来,出门牵了马,上了官道迤逦去了,郭解看着他的背影,轻轻叹了口气,过了数日方回淮南专驿复命,这才发现,刘陵竟然已经不在专驿内了。
  秋天过得最快,不知不觉的,晨起的凉意一日胜过一日,正午的燥热却一天天的弱了,随着时光流逝,苑里那株桂花树的香气也逐渐黯淡,雷被午休醒来,只听后苑传来捣衣声,他起身看去,只见阳光筛过树影,斑驳碎了一地,落在水里,波光粼粼的,也落在她身上,她两只袖口高高挽起,露出一截凝脂般的玉臂,抹了一点皂子,就着井里打来的清水,正在给他洗衣,那神情安详恬静,仿佛普通的农家少妇。
  真像做梦一般。
  雷被怔愣着看着她洗好衣物,在苑子里牵好的长绳上一件件的晾好,她慢条斯理的做着,已不似开始时那般忙乱,但她气力仍是不大,尚未拧干的水珠一滴滴掉在地上,溅开细细的灰尘,仿佛也落进了他的心底,泛起一朵朵的涟漪来,刘陵听到声响,回眸看着他,隔着窗笑:“你又在傻乐什么?”
  他有些羞赧的挠挠头,心里却涌起一阵狂喜,刘陵见状摇摇头,眉眼弯弯的笑道:“看来真是傻了,”她放下袖口,走进屋子里来,道,“你的伤可好些了?”
  “没事了。”雷被笑着给她倒了一碗水,刘陵把湿漉漉的手往他身上一擦,咯咯笑着捧过水喝了,被她抚过的地方留下淡淡的水痕,肌肤却似被灼伤了一般,浅浅的细弱的疼,仿佛沙漠里渴水的人见了绿洲,那一种绝处逢生的疼,雷被眼角微涩,不说话了,只觉看着她也是一种悠远的安然。
  门闩轻响,雷被一惊,细细听去,却是邻家媳妇女儿来这家玩,这家媳妇名叫媛媛,本是极好的脾性,三两个女孩儿都不过十八九岁年纪,拿了篮子在厅里做针线活,一边言语笑闹,不过是哪家脂粉好,哪家媳妇生得俊俏,叽叽喳喳,碎语闲言,也是一种闲乐,刘陵听得有趣儿,却不敢轻易出去,只在屋角倚着墙壁坐着,只听一人忽然压低了声音道:“你们可听说了,陛下在民间原来还有一个长姊,是姓金的一户人家的女儿,从小长在民间的。”
  另一人道:“竟有这等事?那金家女儿,不是先帝的女儿?”“可不是!那王太后在进宫前,原本是嫁过一次的,就是嫁的这姓金的人家,说来也是,听说这王太后原本是开国功臣燕王后裔,可惜出生时早已没落,后来赶上先帝纳妃,王太后的母亲不甘心,拼着性命也要搏一搏,便将两个女儿都送进了宫,你们猜怎么着?”
  媛媛一迭声的追问,那人笑了笑,才道:“可了不得,原先栗妃生了太子,后来不知怎么便被贬为临江王,她也被关进了冷宫,一病就死了,王太后一口气生了三个女儿,最后一个才是当今天子,她那妹妹更了不得,四个儿子如今各个封王,可惜红颜薄命,没熬几年就去了。”
  “那......姓金的那户女儿,可怎么是好?”
  “陛下大约也料不到,他竟然还有一个阿姊,”那女子掩嘴笑了笑,“虽说是一个娘生的,可惜人人命有不同,是福是祸,争也争不来,避也避不过,也到不了咱们头上,咱们只管看戏罢,顶热闹呢!”
  媛媛笑道:“你这促狭鬼,谁知道你满嘴胡吣说得是真是假?指不定你是打哪儿听的夹缝消息,做得准么?”
  那人一急,赌咒发誓道:“字字不假,我家那个他哥哥可不就在军中任职么?他们那些六地良家子,虽然离得稍远,长安城里的宗亲贵戚总还是有的,这里头千丝万缕的缠杂多着呢!你们不知道,偏说我是假的!”见她急了,另一人笑道:“好罢好罢,就当你是真的,本就不干咱们什么事,何苦为这个着急上火?”她说着,一时三个人都笑了。
  日头不知何时已逐渐暗了,暮色卷起一层薄薄的寒意,清洌洌一吹,身上竟有些凉了,刘陵恍惚的坐着,心里一时轻一时重,仿佛头晕,她无意识的拿指尖在榻上轻轻滑动,不妨那竹席裂开了缝,在食指上划了一道浅浅的口子,沁出些血色来,她竟不觉得痛,雷被看着她神色,只觉一颗心直直的往下沉去,底下黑洞洞的,看不见底。
  “你还是放不下的。”
  仿佛叹息,雷被握住她的手,轻轻压住她的伤口,血在指腹上凝结,仿佛一滴娇艳欲滴的玛瑙,细微的疼痛刺得她心里一跳,抬头愣愣的看着他,他用力握住她的指尖,她不由缩了缩手:“好疼。”
  原来这消息已在长安城里传得如此沸沸扬扬了,刘迁果然是好快的动作,众口铄金,人言可畏,此时王太后必定处于至为尴尬懊恼的境地,刘彻也不会好受,只有那丞相田蚡,他难道竟真的支持刘迁?刘陵微微蹙眉,这个人她以为她永远也不会再想起,可是他竟然真的转而支持父王背弃他的外甥么?当此境况,他......又会如何呢,刘陵咬着唇,微微低首,他此刻必定也是极不好受的罢?若是寻根问由,这里头有些干系却是由她而起,她的面色逐渐转寒,整个人宛如一抹淡淡的青影,雷被瞧得心惊,道:“你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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