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临,京城里一座普普通通的院落中,没有半点灯光,已是午夜时分。
徽音坐在软榻上,借着透进屋中的夜色,一个人盘膝坐着,手肘支在炕桌上拄着头,取下面纱的姣好容颜上浮现出得逞的笑意。她从那日离开庄子,连着几天都住在京城里,白天去白晋那转转,晚上回这个院子安寝,须弥境的第三层阵法已经破了,再加上想要的东西已经得手,所以心情格外的爽朗。
从法兰恩那里揩油得的马,被命名为“神风”,此时正养在院子的一角,让她意外的是这些传教士托人自欧洲带回来的东西,有一部分是可长期储存的西餐食材,还有一些是书籍、种子之类的东西。书籍嘛,徽音的无涯居就有,可是种子却很难得。
当然,须弥境第二层阵法破了之后,她想要的种子就没有缺的,但是拿出来的话,完全无法解释出处。如今从白晋那搜刮来的种子,虽然分量很少,可种类较杂,打个幌子的话,绝对没什么问题。这样一来,明年温泉庄子里种东西时,许多须弥境里的东西就能光明正大出现了,而她也不必委屈自己,可以想吃什么就吃什么。
徽音忽然收敛笑意,支起来的手轻轻点点额头,不由自主地起身穿鞋,仅是站定的一瞬,人已消失于原地。须弥境的第三层阵法以水元素为基,前几天她入境破阵时,也只是想到水能包容万物、泽被苍生的特性,然而破阵之后却让她委实震惊了一把。
须弥境里,软裙罗带的少女凌空掠过,不用借力竟能漂浮而行,这已经不是轻功绝顶的范畴了,似仙又似神。徽音对此也是比较吃惊的,她根本没想到第三层水之阵法所封印的,居然是大面积的草原和森林,期间河湖遍布,宛如一片古老而从未被打扰的自然圣地。而她,在破除阵法后,当起念想看看解封之地时,竟能不用借助任何外力横飞空中,俯览已经解封的须弥境全景。
西北边是热带耕地区,沿着它垂直往南,是很大一片热带丛林,这两块被第三层阵法封印的一片森林包围,森林的旁边是各种各样的果树林,呈带状南北分布,果林往东靠北的一大块,也是耕地,不过种的东西都是普通的食用作物和经济作物,什么瓜果棉花都在这里。
徽音能够看得出来,热带耕地、热带丛林、作物耕地及果林都是安家的先祖们人为移植而成的,经过许多年才有了如今这般繁盛的景象,如今她能看到的须弥境中,这一片是最为整齐、规划最为齐全的。热带丛林自成一个生态圈,里面的各种物种、植物都在合理地繁衍生息,并不曾出现紊乱的迹象。
最近才解除封印的森林除了仍在迷雾中的看不见之外,其余的地方都有,它囊括了各种树木,珍贵稀少的、普通常见的,但凡地球上有的、历史上出现过的,就没有找不见的。森林绵延遍布,直通东边雾气环绕的地方,甚至在须弥境里还未解封的一大一小两团雾气周围,都有森林树木像守护一样包围着。而草原,则在森林的包裹之中,位于须弥境南面,从西向东,几乎有热带丛林和果林合起来的两倍大小,而且海拔从西向东拔升,最东边几乎有4000——5000米左右,简直可以媲美青藏高原的海拔了。
直到看过所有的森林和草原,徽音脑海里的很多想法才慢慢清晰。她忽然间有些了悟,看过森林草原中各成一体的生态圈,再看看里面树木、物种、海拔和具体自然情况,也许水之阵法破阵的关键在于能否有一颗包容世间万物的心,在于能够理解自然的力量。
单看如今须弥境解封的地方,徽音隐隐猜测,须弥境的大小也许有几百万平方公里,这还不算那片雾气笼罩、透出腥潮味的海域,如果不是它的主人,别说踏遍须弥境,单穿越那片草原就要花费很久很久,并且面对很多未知的危险。现在她掠过空中,能清晰地看到纵横流淌的河流,哪怕是最小的一条支流,都能流经几十万平方公里,泽被很大一片地域。
可这一切,现而今居然握在她司马徽音的手中,安倍家的分支一脉,南宋时逃亡到中国,竟能传承这样的逆天之物,这世界还真是玄幻了!
了解须弥境现在的情况,震惊的徽音也渐渐能冷静下来,她知道这个跟随她存在的空间,绝对不能泄露分毫,否则……引来的麻烦将数之不尽,安倍若音,她的母亲果然留下了一份绝世的宝贝啊!
掠过空中的少女身形一动,下一刻出现在属于她的无涯居中,也是俯览须弥境之后,徽音才知道无涯居位于中间偏东北的森林之中,离目前还未解封的那一小团雾气较近,无涯居所占的山坡后面的森林里,有一条小河,看水流量应该是支流,它提供了那座现代化别墅的全部用水。
打开门走进别墅的徽音,径直奔向三楼的研究室,翻找后拿出几个米粒大小的金属制品和一块手表大小的东西,检查一下是否能正常使用后便闪身离开须弥境了。这几天她回了京城,从小乞丐那里得到日本人将要动身的消息,而他们不可能真的一路跟踪,对于还没安排好庄子琐事的某女子来说,想要不断掉线索,只能采取非常手段。
乘着夜色正浓,徽音使了个小计谋躲过康熙的人后,腾跃着向日本人现在暂住的地方赶去。她得想办法把手里的几个跟踪定位器给他们安上,要不然就得亲自出马紧迫盯人了,对于一个合格的领导者来说,亲力亲为是最失败的事了。
乾清宫:
“什么?跟丢了?”康熙坐在软榻上,眼睛危险地眯了眯,盯着跪在地上的暗卫,渐渐露出一种压迫的威势。
“奴才该死,司马徽音自回到京城起,每日前往传教士白晋府邸,下午返回京城的府邸中安置,昨天夜里,奴才们明明见她入房就寝,可今天早上却并未见她踏出房门,同在院中的丫鬟也没有叫门。”
“你们……”康熙气急,站起来来回走动,良久无奈地下达指令,“派人盯着那个院子和小汤山那边,朕就不信她花银子修的庄子,会不管不顾了!”
“嗻!”暗卫连忙应声退下,生怕多留一会儿,就被当做弃子处决了。
“皇上,别气坏了身子,鹰儿们必能找到人的,总不见得凭空飞了吧!”李德全上了杯茶,轻声劝解道。
“朕看还真能凭空飞了呢!”康熙想起那女子极好的身手,实在没有信心能找到她。而且,这样突然消失是为了什么事?该不会是一直查而无获的日本奸细吧?
这样想着,一直为此忧心的帝王越想越觉得有可能,有意喊人吩咐一番,却又不知该如何部署,毕竟他连日本奸细的一丁点消息都没有得到,没凭没据的,怎么下达命令?如果……如果那女子能为我所用就好了!
……
徽音的房里快到正午时才发出声响,守着的暗卫们大松了口气,赶紧差人回禀主子,再不敢掉以轻心,生怕又一次跟丢了人。只是……看到接下来的情况,他们就有些怨念横生了,早知如此,他们又何必回去自担失职之责?
“诗言,打水来,诗情,我饿了!”徽音的声音从房中传来,只见一直在屋里的两个丫头分别出现,一个端了水、一个端了饭菜往正房而去。
“姑娘,您这懒觉可睡得久,比往常都时间长,今天都快过了一半呢!”诗言笑着进屋,走到屏风后服侍徽音洗漱。
“就是,还好庄子上没什么事,要不然还不把李叔急死啊!”诗情摆好饭菜,继而打开窗户、拉上帘子,等她回头时,徽音已经转过了屏风。
“姑娘我睡个懒觉,看把你们眼馋的,有本事你们也睡啊!”某人翻个白眼,坐到桌边取筷用餐,看看拉上帘子的窗户和关好的门,笑得很狐狸。
哼,想知道我的长相,偏防着你!
暗卫们这才明白,是他们着急了,人家好端端睡懒觉,他们却以为跟丢了人,虽自责思虑不周,却也有些腹诽:人家身手那么好,能不怀疑吗?
看着紧闭的门,窗边随风而动的帘子,暗卫们有些犯嘀咕:该不会已经被发现了吧,怎么感觉人家时时在防着,要不然怎么跟踪这么久了还没见到过这女子的容貌?凡暗卫能力都很好的,不至于这么菜吧?
娃们,有长进!
徽音用完饭,起身走到软榻边,随意抽出边上博古架子上备用的纸张,一边用镇纸压好,一边道:“磨墨!”诗言跟过来听用,拿过砚台和笔架放好,倒了些水开始研磨。
取一支毛笔想想,徽音见墨已磨好,蘸墨便写,一心二用地吩咐诗言:“我画个图,你让李生找工匠造这辆马车,一些关键的部分我会清楚地解释出来,如果工匠不懂,就再找新的工匠。”停了下,似觉不妥又道,“马车的事并不太急,我是看你们平时来回不舒坦,骑马又没练熟,造个舒服的马车,哪天姑娘我想坐了,也有的用。”
“是,谢姑娘体恤。”诗言笑了笑,她知道姑娘是为他们好。
“另外,我有事要外出一段日子,家里的事就交给你们了,等事情办完了就回来,许是到明年了,过年你们自个儿弄,明年庄子上种的东西,等我回来安排。至于李生怎么想的……你让他把别院周围的地留着我安排就成了,其余的随他便,种什么都成。”徽音细细画着图,猛然想到别的事,抬头看向诗言,“对了,你那还有银子吧,让李生乘我不在,把这个院子也休整休整,如厕和浴室一定要按照别院那样修,其他的屋子就无所谓了,换些摆设就行。”
“是,谨遵姑娘吩咐。”诗言规矩地行礼,因衣着打扮好了许多,看样子像是小户人家的小姐,一点也不似个丫头。
“唔,吃的东西千万不能省,咱们不缺那个,别因为我不在就苛待自个儿,你盯着她们好好学,等我回来是要检查的,不见长进的话,绝对要罚。”想到那些日本人不知道还要干什么,徽音估摸着又得盯上好久,所以该叮嘱的都没有放过。
“姑娘放心,奴婢们定跟着师傅好好学。”诗言正色,认真地保证道。
“那就行了,”徽音吹干纸上的墨迹,递给旁边的丫头,“千万交代李生让工匠们好好做,如果有的地方还是不明白,就等我回来再弄,先买个好些的马车用着,明白吗?”
诗言接过一沓画了图、写了解释的纸,点了点头:“姑娘,可要备行囊?”
“嗯?不用了,我带着银子呢!”徽音失笑,如此回答。
又说了些她想到的小事,临出门时忽然拍了拍脑门:“还有,这两天可能有几个小乞丐来家里,你们收留了好好照顾,看看合适学什么,也教着他们,等我回来再安排。”
“奴婢晓得了,姑娘出门小心,奴婢们等您回来。”诗言和诗情站在门口相送,恭敬地给主子行礼,目送她远去了才转回院子。
与此同时,暗卫们紧跟上了牵马离开的徽音。
……
京郊一个小树林里,徽音坐在一棵树上摆弄着手中的东西,根据上面的显示,那几个安了跟踪定位器的日本人就在几百米以外的地方,确定方位后,某人将手里的东西揣入身上的小挂袋中,将神风留在这里,飞身向前奔去。
暗卫们神色严肃,他们能够感觉得到,前面的女子在找着什么,除了紧紧跟着,他们只能越发小心,想想之前查不到的日本奸细,忽然觉得有些苗头了。
这是个几户人家组成的庄户群落,高高低低几座房子,都是土筑泥砌的,间隙还有几间茅草房,看样子不是仓库就是牲口棚。徽音一靠近,就敏感地闻到了血腥味,心里咯噔一跳,动作越发谨慎起来。为怕打草惊蛇,她在还有十来米的时候突然停住,匆忙写了个小布条,回头看向了暗卫藏身的地方,抬手射出一颗石子,上面就包着那个布条。
暗卫们一惊,知道是被发现了,下一刻看到射过来的不明物体,连忙躲到一边,待看清石子上的布条时,神色都是一阵骇然,只见上面写着两个字:等着!他们知道,那女子早就发现他们了,只不过一直没有表现出来而已。
入得庄内,徽音隐蔽着搜寻人声,看到地上时不时出现的血迹,心知这里的人怕是都遇害了,她无意多想,右手握着与定位器相连的显示仪,越来越靠近日本人的藏身之处。在这几户人家中最好的那座房子前,显示仪上的两点重合,徽音闪身进入须弥境,悄无声息地探了进去。
典型的四合小院,院中的地上都是左一道、右一道的血迹,最中间的屋子里传来嚣张的狂笑声,夹杂着女子凄惨的悲鸣惊叫,分外刺激人的神经。显然,这几个日本杂碎屠杀了这里的庄户,将女子抓起来凌虐,此时正在作恶。
徽音是在大家族争斗中活下来的,骨子里早就磨灭了怜悯、同情这些感情,她并不理会眼前的惨剧,找到最佳位置藏身后,从无涯居里翻出窃听器,测试后安装在其中一个看着像头领的佩刀上,拍拍屁股走人了。
守在庄外的暗卫们看着徽音从里面出来,飞身向着他们奔过来,立马绷紧全身肌肉,警惕地等待着。几个暗卫和纤瘦的少女碰面,场面有些紧张,壮硕的大汉盯着他们面前的少女,而被盯着的却浑不在意。
“喂,你们差人去告诉皇上,小女子就在此处守着日本间谍,请皇上不要多此一举地派人过来,以免打草惊蛇失却先机。”
“司马姑娘,这……”暗卫们有些迟疑,他们怕真的跟丢这女子,到时候就……
徽音微微一想,就明白这些人的顾虑了,无所谓地摆摆手:“放心啦,我要跑,就不会任由你们盯着这么久了,派一个人回去传信,其他的人和我一起守在这不就行了?”
暗卫们彼此相视一眼,默契地点点头,一个人掠身奔向京城方向,其余人留了下来。其中一个暗卫犹豫一会儿,开口问道:“敢问司马姑娘,这庄子里有日本人,他们……”
某少女掠身上树,坐在树干上遥遥看向庄子的方向,平淡至极地开口:“日本人这段日子藏身在城东一个地窖里,前天出了地窖溜到这里,那里的几户人家已经全部被杀了,唯一留下的几名女子,已经有一半被凌虐致死,现在应该还在继续。”
“你为何不救人?”闻言的暗卫们拳头握得“咯咯”响,一个看起来年纪轻些的冲树上之人怒责道。
“为什么要救?我还没弄清楚日本人的意图,救人就打草惊蛇了,我怎么可能救人?”徽音反问一句,看白痴一样看了一眼出声吼她的那个暗卫。继而危险地眯眼扫过地下的几个人,“你们最好不要坏我的事,否则即使看在皇上的面子上,我也会剐了你们!”
明明该是女子娇俏的声音,暗卫们却觉得心底发寒,浑身都笼罩着一层寒意。就在这时,徽音身上的小挂袋发出一丝声响,她连忙集中精力于耳朵里的袖珍版耳机上,仔细听取传来的对话。
暗卫们不解,都莫名其妙地望向树上的女子,因她蒙着面纱,并看不出表情,可眉宇间的神色却很郑重。良久没发现什么,才各自寻了棵树,跳上去坐着休息,相互间都觉得很惊奇,第一次发生这种状况,他们居然和被跟踪的目标待在一起,目标居然还近在眼前,实在是意外的经历。
而徽音耳机中传来的东西,却让她的眸光慢慢变得凝重。
原来这几个日本人只是武士,他们和天地会合谋刺杀康熙失败,天地会只知道事情败露,却没有接到任何有关同伴的消息,所以至今尚未联系他们。日本武士留在大肆搜查的京城已无任何意义,探听不到关于大清国东海海防的事,只得寻找其他途径。好在他们接到了主子的传信,会派个人来帮助他们,这人不日就能抵达,届时将带来他们主子的新命令。
让徽音顿觉事态严重的不是日本人能在京城封锁的情况下传递消息的事,也不是他们肆无忌惮入大清国如入无人之境的现状,而是即将抵达的这个帮手,乃是个忍者,通晓忍术的忍者。
这下问题大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