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5、方乐

冷风呼呼的吹，我和许力站在门口等了将近十五分钟，一片漆黑中，突然亮起昏黄的光色，我皱眉，盯着黑影中的那只手，手指之间夹着一根烟，“掐灭。”

他说，“我就抽一根。”

我眯着眼问他，“什么时候学会的抽烟？”

“很少抽。”

“别转移话题，我是问，什么时候开始的？”

“……”

“高二？”

“……”

“高三？”

“……高三下学期。”他妥协，轻声道。

我哼了一声，没说话。我不是没发现，只是他从不大摇大摆的在我面前抽，所以我也抓不到把柄。有一次我给他洗衣服，从上衣口袋里掉出一包烟，我当时脑中像是灌了淤血一般，堵得头疼。我气愤的冲进屋子，看到的场景却是他坐在床上，搓着手，紧张的模样，却是故作镇定的对我说——姐，我冷，给我再拿床被子吧。

我站在门口，将拿着烟的那只手背在身后，说了声知道了。

那时，他上高三。

正如他所说，那是高三下学期。且被我发现时，临近高考。

“学习压力很大吗？”我问他。

“不。”他坦白道，“只是身边的人抽烟的太多了……”

我闻言，看向火源，走到他面前，一把将他手中的烟抢过来，扔在地上，用脚踩熄，“你就作吧！”

“……对不起。”

我冲着阴沉沉的天空眨眼，仔细看了看，真是一颗星星也没有。或许有，只是我的近视使我看不到而已。

“长身体的年纪，抽它做什么？”我知道我说再多也没有用。他这样的年纪，本就是左耳听右耳出，听不进去。可是我就是忍不住想对他唠叨。

“戒不掉了。”

“……”他倒是很坦诚啊。

我说，“以后在我面前不许抽。”

“好。”

“你能犹豫一下再回答吗？”

“……好。”

“好什么好？你就不能跟我说——试着戒掉吗？”

“万一戒不掉呢？”

“……”

“……”

我悲愤，“滚，别和我说话。”

“……”

忽然，拐角处，两排灯光照了过来，我听见许力说，“来了。”

苏岸调转车头，停在门口。我坐上副驾驶后，许力犹豫了一下，还是对我说道：“姐，咱俩换下位置吧。”

“我不。”

“可你不知道去哪里找人啊。”

“……”

苏岸拍了拍我的肩膀，“去坐后面吧，这时候还闹什么？”

“……”我嘴角一抽，“谁闹了？我又不是小孩子。”

“大人，请去后座。”

“……”我瞪了他一眼，去后座。

***

苏岸不知道情况，但他有个良好的习惯，就是什么都不问。

车子停在市区的一家酒吧里，我摇下车窗，看到那闪烁的清新的刺眼的牌匾上的两个大字时，微微惊讶了半秒，紧接着就是郁闷的咳了声。

丁家酒吧。我仔细盯着那“丁家”二字，反复的默念，才终于确定，我真的好久没来过这里了。

“他在这里？”我不解的问，随即就盯着许力的眼睛，我看他怎么回答，我这才意识到，他居然这么笃定的从家里来到了这个地方，那么……他得需要多大的信心，以及多驾轻就熟的路子……

许力掩唇，轻咳，“姐，别这样，咱们回头再说。”

意思是，让我暂且饶了他。

车子熄火，苏岸先下的车，随即走到了后面给我开车门，我愣了一愣，这么多年，我还是不习惯苏岸的绅士风度。斜睨一眼，下了车。许力瞧了我一样，声音低低的，“我和哥哥一起进去吧，你就别进去了。”

我翻白眼儿，“我必须进去。”

“……”

“要么都不进去要么苏岸自己进去要么咱们一起进去你自己选吧。”

“我选最后一个快走吧……”说罢，他就快速走向酒吧大门口。

我汗。苏岸冲我笑了笑，意味深长，却没吐出一个字。我不解，有点鄙视他，右手拍着胸脯，“别这么装B的看着我，我瘆的慌。”

苏岸：“……”

一进去酒吧，我第一感觉就是——完了完了！

是的，完了完了……这么堕落的场景，这么纸醉金迷的感觉，这么令人不喜的模样……

若是真在这种地方找到那个男孩儿，那印象中的干净模样还会存在吗？会不会再也不复存在？会不会有点失望呢？会不会感叹——这世界真神奇，以前那个跟我说句话都会害羞的男孩子，为何会……为何会……待在这种地方……

当然，这个时候，我瞬间忘却，林莫爵在Y市的身份还有一个，就是幸运酒吧的老板……

再往前走两步，不，不对，是不用再往前走，我就知道为什么许力那么笃定的来到这个地方。因为吧台后的那个男孩子，那个满头黑发，嘴角挂笑的男孩子，他所处的位置，不是客人那般的短暂性悠哉，而是恪尽职守般的从容淡定——调酒师。

我呆了一呆。动作流利，顺畅，一气呵成。这种娴熟的手法，真不像最近才学会的。

怎么会……我皱眉，怎么会这么堕落呢……

没等许力走过去，我就拉住他的衣袖，往后拉，拉到我身后，他想说什么，我瞪他一眼，“你好好待着。”

许力无言的看着我，又看看苏岸，苏岸这个时候最配合我，他说，“听你姐姐的。”

许力：“……”

他不满的抿唇，我直接无视掉。

随即，松开他的袖口，直接走向吧台。

周围震耳的音乐声，尖叫声。

我越过一些人，来到吧台前。

“请问——”他抬头，嘴角挂着优雅的微笑——虚假，却已成习惯。看到我时，满载笑意的眼睛徒然增大一倍，惊讶溢于言表。说出两个字，再也说不下去，嘴巴一张一合，犹豫着，却最终收敛起表情，冲我浅笑，难看的，说，“嫣姐……”

“还认得出我？”我笑笑，“能出来吗，请问？”

“……能。”他尴尬的对我说。回头跟身后的一个女孩子耳语了几句，那女孩子瞪大眼睛看着我，也有着方才方乐那样的表情——惊讶，慌张。他对那女孩子笑笑，慢慢走出吧台。我却皱着眉，快速拉着他越过许力，越过苏岸，走出酒吧。

“这什么情况？”我有些生气。

“嫣姐……”

“说啊。”

“那个……是我喜欢的女孩子。”

“……”我咂舌，瞪大眼睛看他，没想到他说的是这句话，“……那个？哪个？吧台后边那个？”事实上，我更加纠结的是——现在是什么世道啊，这么大的孩子给我说，那是他喜欢的女孩子。而且，说的那般直白……天哪，我觉得我越来越赶不上时代的脚步了……

“嗯。”他点点头，又道：“我是来帮忙的。”

“鬼才信你。”

“真的！”

“怎么证明？”

他看向许力，然后我立刻听到一个声音说：“我证明！姐，真的！”

我瞪他，“你都自身难保了还有心思给别人作证明？”

许力：“……”

“你妈妈到处找你你知不知道？能让人省点心吗？”我忍不住道。

其实我不是个会教训人的人，以我的性格，每次跟许力吵架几乎都是我输。就算是赢了，也是因为，他有意无意的让着我，有时候，他也会十分不给我面子的跟我对着干。可那些都是小事，大事时，比如就是现在，他大多时候都是不敢抬头看我，他也知道内疚为何物，也知道自己错在哪里。即使不曾更正，但是态度良好。我在想，反正我还可以管着他，所以只要不出大事儿都没关系。

然后呢，然后他就让我见识到了什么叫做大事儿。

不上课，跑来这种地方……

“嫣姐对不起，你别告诉我妈。”

“……”我不可思议的看他，他说的这是什么话，还是我太顽固不化，不懂得现在社会的开放了？他家里的妈妈为他担惊受怕，大半夜的到处找他，他让我不要说？我恨不得上去揍他，可惜他不是许力，我没什么资格。

“你喊我什么？”我问他。

他被我问的一愣，却还是老实的回答——“嫣姐。”

“对，你喊我一声姐姐，那我就应该对你负责任。现在回家去。”

“……”

他一动不动，我皱眉，“回家去啊。”

“……”

我拍了下他的肩膀，“能不能别折腾了？不要动不动就沉默行吗？怎么你们这些孩子，说两句就沉默？沉默很好？你知道你这叫做什么吗？你……气死我了！”

苏岸走过来，“行了行了，别气了。”

我对他冷哼，“你说的轻松，你怎么不劝劝啊？”

“……”他轻声说，“我……”

我这才恍然，我没资格，苏岸更没资格。他都不认识人家孩子……

我气得冒火，最后来了一句恶俗到家的话——“你要是我亲弟弟，我早就打死你了！”

说罢，我的余光扫到我的亲弟弟许力，他步子小小的向后挪了一下，尽量避开我的视线范围。

苏岸咳了一声，身形整个挪到许力前面，彻底挡住我的视线。

我无语。

我就那么吓唬一下他俩而已好么好么好么……

不过，苏岸这红脸唱的比谁都好呀好呀好呀……

“……我能进去跟她说一声吗？”

“不能。”我想也不想的道。完了之后觉得自己有点没道理，于是掩饰的咳了一声，“快点啊，一分钟。”

“……”他小跑着进了酒吧。

我看向苏岸，“你看看这都是什么事儿啊一个个的？不学好！”

苏岸被我瞪得有些冤枉，“关我什么事儿啊？我很少来这里。”

“你少来！”

苏岸汗，“我多大了，他们才多大啊？你不能一概而论吧？要讲道理啊！”

“行行行，就你明事理！”

“……”苏岸无奈的看着我，没再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