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我曾经问过许力,为什么方乐要和那个女孩子在一起。那一刻,许力用一种充满轻蔑的眼神看着我,让我不解极了。“你在看什么?”我问。他回答:“看看我的亲爱的姐姐,怎么这么狗眼看人低。”
我恼怒地掐了他的脖子,“滚!我哪有狗眼看人低?”
“有啊。”他笑着反驳,“就像那次我们去酒吧,你总是一副高高在上的口吻,说着‘这种地方’。”
我无语,那我应该怎么说?“那种地方”?
他轻松地说:“你可以直接说是酒吧啊。”
我疑惑,“区别在哪里?”
他开始比划着什么,最后认真地解释:“看,当你说‘这种地方’时,就好像把方乐的女朋友贴上了某种标签,好像她就属于‘这种地方’……”
我满脸困惑,“你到底想说什么?”
“如果你说是‘酒吧’,那么方乐的女朋友就只是在酒吧工作……”
我沉默。
他接着说:“姐,你看,话虽一样,但感觉完全不同。酒吧就是酒吧,不需要‘这种那种’的修饰,直接说名字就好,为什么对你来说那么难?”
我继续保持沉默。
他没停下:“姐,那女孩家里情况也很困难。方乐以前确实叛逆,我也看不下去,但现在他们俩的情况,真的是不适合在一起。两个家庭都有困难,放在一起,真的很可怜,对吧?”
我彻底陷入了沉默。
我的沉默,并不是因为我完全同意许力的话,而是他的话中即便只有一点是对的,那我也不得不感到内疚。
事后,我不断反问自己,到底是因为我的疏忽,还是因为我有意地避开那些令我不悦的字眼。
我想,答案是后者。
在潜意识里,我一直在刻意地回避那两个字。用“这种”“那种”等词汇来替代,听起来其实更加刺耳。但实际上,我并不是真的讨厌。就像现在,我还是忍不住想说“这种”“那种”……这并不是因为我瞧不起酒吧,毕竟那里常常出没着各色名流,我又岂敢轻视。
只是,潜意识里,我对这个地方总是有所排斥。
虽然,不得不承认,在Y市的那段日子,我去过不少酒吧。甚至,因为某些人,我对某家酒吧里的一位女调酒师也没有任何反感。
我只是不喜欢,但绝不是瞧不起,也没有什么狗眼看人低。想到这里,我不由自主地想笑——许力真是把他姐姐我看得太高了,狗眼看人低?我也得有那个资本才行!
忍了好久,我对他说:“弟弟,谢谢你。”
他的嘴角抽搐了好几秒,一脸惊讶地看着我,手指颤抖地指着我:“你你你,你吃错药了吗?”
我嘿嘿一笑,回答:“没有,只是谢谢你教会了我——众、生、平、等。”
众、生、平、等……平等、平等、平等……
许力的眼睛瞪得像鸡蛋一样圆,被我这突如其来的感慨弄得一愣一愣的。最后,他摇摇头晃晃脑,一步步踉跄地回房间玩游戏去了。
那个场景,真是太好笑了。
***
圣诞节的早晨,当我推开居住的小区的门那一刻,我不自觉地笑了起来。
嘴角不由自主地上扬,止不住的微笑。
门外站着的那个男子,身着浅灰白色的毛线衣,披着一件黑色大衣,围着灰色围巾,下身是一条黑色牛仔裤,脚踏白色鞋子。他站在离我不足一米的距离,微微偏着头,眼中含笑。他的刘海轻轻垂在额前,白皙的皮肤下隐约可见的微笑纹路,以及那双仿佛被笑意笼罩着的、薄雾般朦胧的眼睛。
我呆呆地看了他一秒钟,随即忍不住笑了出来。
真是太好看了。
但这是什么情况?他在傻笑什么呢……
看到我,他的笑容立刻消散,我强忍着笑意——真是个闷骚的家伙!
“你怎么来了?也没提前告诉我一声。”我问他。
他不自然地咳嗽了一声,那股不自然被我看穿,但他依旧装作若无其事,说:“我们出去约会吧。”
我愣住了。“啊?”
他微微一笑。
我还是愣着。
“今天是圣诞节。”
“但我今天要上班。”
“今天是圣诞节。”
“就算是圣诞节,我也得上班啊!”
他沉默了片刻,“请个假吧。”
“可请假要扣工资啊。”
“我会给你补上的。”
“那好吧,反正你不缺钱。”
“……”
我说,“等我一下,我去换件衣服。”一边说着,一边上下打量他,“至少我得穿得和你的衣服搭配。”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服,默然不语:“……”
“要不要进来等?顾卉不在家。”话一出口,我就在心里鄙视自己,后半句是什么意思……多此一举。
“……不用。”
寒风凛冽,他只是简单地说了一句:“不用。”
那就算了吧。
***
我迅速换好衣服,只花了十分钟。走回客厅时,他依旧站在那里,不由得让我思考,他是不是已经站了很久了?至少在我出现之前。
我带着笑意问:“咱们去哪儿?”
“先吃饭吧。”他回答。
他温柔地牵起我的手,掌心的温度透着一股温热。我关心地问他,“冷不冷?”
他摇摇头,牵着我的手走到车边,为我打开车门。我坐进去后,他绕过车头来到驾驶座,再次开门。他探头进来,细碎的刘海微微遮住了他的眉眼,看上去既无辜又单纯。
我想笑。但细观察他的表情,似乎一切都很平常。看来,江扬的那件事真的已经成为过去了……
但我也明白,有些事情只是表面上看起来……已经过去。
他带我去了街上的一家包子店,我们简单地吃了两个包子,喝了一碗胡辣汤。吃完后,他竟然带我去了……游乐场。
车停下后,我还是有些意外地问:“为什么来这里?”
“今天是圣诞节。”
“……所以呢?”
“约会啊。”
“……”
哦,原来圣诞节要约会。
我愣了一下。
下了车,他拉着我走进游乐场。大清早的,游乐场人烟稀少。我问:“要去玩些什么?”
“刚吃饱,我们先逛逛吧。”
“……哦。”
这个时候,我感觉自己就像个小女人一样。
果然,按照他的建议,我们慢悠悠地逛了一圈,走了大概一个多小时。不是因为游乐场特别大,而是我们走得特别慢。
整个约会过程中,我们竟然没有笑过一次。
我突然想起了今天早上开门时的情景,忍不住笑了起来。他不解地看着我,我问:“今早上,你是不是有话想对我说,却没说出口?”
“……”
“那你干嘛刚才自己站那儿傻笑,那可不像你的风格。”
他沉默了半秒,最后开口问:“那怎样才像我?”
“来,给我笑一个。”我挑衅道,“让我看看,那样子像不像你。”
他终于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看,这样才像你。
我只想让你知道,这样的你,才最适合你。
因为,那才是你真正开心的样子。
“现在开心吧,是不是发自内心的开心?”
他再次陷入沉默,过了一会儿,右手轻轻抚摸我的脸庞,眼中闪烁着笑意,轻声说:“阿嫣,圣诞快乐。”
我屏住呼吸,回应他:“圣诞快乐。”
他接着问:“想玩什么?”
我有些害羞地回答,实在不像我平时的样子,我甚至想找个地洞钻进去。我回答:“随便。” 说出这两个字后,我感到更加无奈,这真的是我吗?但在自我嘲讽之前,我又不好意思地补充了:“都可以,听你的。”
我彻底无语了。
“摩天轮怎么样?”
“可以。”
“你恐高吗?”
“恐高,”我笑着回答,看着他的背后,“但相比其他的游乐项目,这个我还能接受。”
他听后,转头看了一眼身后,没有说话。
他的背后是一个挂着“遨游太空”字样的牌匾,背后的项目是180度旋转的。
“不想坐也没关系。”
“不,我想坐,真的不错,摩天轮多浪漫。”
“……”
俯瞰摩天轮下的世界,我只能眯起眼睛,因为高度引起的晕眩感实在太强烈,同时也让我感到恐惧。他坐在我身边,突然俯身过来,双手轻轻环绕着我的腰,声音温柔而动听:“不用怕,我在这儿。”
“……”
我无言以对。
我默默地伸出手,遮住了脸,羞涩万分。内心却是喜忧参半——喜的是林莫爵,这个男人居然能说出这么温柔的话来安慰我;悲的是——我长久以来梦寐以求的完美男友就在我身边,而我竟然不知所措……
谁说听到这样的话会怀孕的,真是的!
天呐,幸福来得太突然……
从摩天轮下来后,我问他:“接下来我们去哪儿?”
“你想去哪儿?”他反问。
“不是你已经计划好了吗?”
“没有。”
“……”
“我只是想找个方式打发时间。”
我内心一阵傻眼。
我有些恼怒:“打发时间?难道来游乐场就是为了打发时间吗?”
“晚上我已经安排好了,但白天还没想好。”
“……”
“你想去哪儿?”
“既然没有安排,你为什么不等晚上再找我出来?我还特意请了一天假。”
“因为今天是圣诞节。”
“对,是圣诞节。那又怎样?昨天不是平安夜吗?我的苹果呢?”
“我明白了。”
我疑惑地问:“什么明白了?”
“走,”他拉着我往回走,“现在就带你去。”
“……不是刚从摩天轮下来吗?还要再去一次?”
“不是,我去给你买苹果。”
“……”
我终于停下脚步,直视着他:“你今天怎么了,阿爵?”
“我很好。”他回答。
“好个屁!”我皱着眉头打量他,从左到右,上到下,他的迷茫让我更加困惑。冷静下来,我试图忽略他那迷人的五官……不,不是这些。我晃了晃头,赶走脑海中杂乱的念头,说:“你今天怎么了,说话都不成句子,是不是痴呆了?”
“……”
“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快告诉我。”
“……”
我伸手摸摸他的额头,“天哪,这么烫?发烧了吗?”
“……”
“难怪今天你的手那么热。”
“……”
“你到底怎么了,发烧还来找我?是不是想让我照顾你?”
他终于开口,但出乎意料地说:“今天是圣诞节。”
我激动得说话都结巴了,“所以呢?所以……以呢?这跟你发烧有什么关系?不好好在家休息,跑来干嘛?”
“……”
“你真让人担心啊!”
“阿嫣。”
“什么嘛,叫魂呢?”
“我们有几天没见了?”
我思索了一下,“也没几天啊,只是——”但在我能说出“才两三天”之前,他温暖的拥抱打断了我的话,我沉默了,没心思说话。他轻声说:“我想你了。”
“……”
我心里一阵暖流。
今天他一定是生病了,不然怎么会说这些平时不会说的话。我真是——听到这些话,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你没事吧?”
“没事。”
“明明发烧了还说没事?”
“有一点儿难受。”
“那我带你去打针怎么样?”
“……”
“吊瓶应该不疼。”
“……”
“打针还是吃药,你选择。”
“……打针。”
“那我们走吧。”我脱离了他的怀抱,“打完针我带你回我家休息,晚上再出去,好不好?”
“嗯。”他点头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