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最后一魄

第七章 最后一魄
　　“我要走了，小雨。”阿难温柔的说道，紧紧拥抱了下怀中的方伊雨，身子一抹红光透体而出，缓缓的飞向天际。
　　“他走了。”方伊雨轻声说道。尽管如此，手却没有放开。
　　“嗯”何奈应道。心里想着，只剩下最后一个了。不过最后一个究竟在哪呢？如今的他还是没找到头绪…..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日出日落，时光的流逝从不为任何所耽搁，有人说，眼睛一闭一睁就是一天，眼睛一闭不睁人生也就结束了。一天有二十四个小时，一小时有六十分钟，一分钟有六十秒，简单的加减乘除总能计算出一天究竟是多久，又是多长。可是，在某些状态下，总有一种时间其实没有想象中那么长。例如说，每天早上睁开眼是七点，想着再睡五分钟，可一闭眼再睁开，也许南海里不过变化了一个画面，可时间却已经过去半小时。又例如那些年睡熟的同桌总会各两分钟问一句，还有多久下课开饭，在他的感觉中两分钟漫长的像一个世纪，但实际的分针不过才走动了小小一格距离罢了。
　　而何奈如今就遇到了这样的状态，想了整整一天，也没有想到，阿难剩下的最后一魄有可能会在哪里？而时间已经从影子的左边变到影子的右边。天色的变化告诉他，他没有时间了。
　　今夜是阿难的头七，也是他最后的时间。
　　“有感觉到什么吗？”何奈看着啊难问道。半透明的啊难摇了摇头，眼神中多了些许神彩又夹杂着一些伤感，这似乎与回来的爱魄有关。魂魄重新和三魂回合，带来的更是爱魄的记忆。
　　“你已经帮了我很多，真的。”阿难感激的说道。
　　何奈点了根烟没有抽，放在了一边。“还有几个时辰呢，二位是不是来找了。”
　　“早点解决问题，我们也好回去找差。”虚空之中泛起浓浓的黑云，黑云中走出的正是之前的两位鬼差。看似和善的一位开口说道：“阁下要求的时间已经到了，就请为难我兄弟二人。”
　　“离约定的时间还有几个小时呢。”何奈说道，我有种感觉，他变不了厉鬼。何奈转身看着阿难。阿难不知道为什么何奈如此笃定，原本已经做好心理准备的他似乎又找到了一股信心。
　　“既然是你的魂魄，你必然多少会有些感应，试试能不能感觉到。”何奈说道。
　　“我试试”啊难回答道。
　　他闭上了眼睛，眼前变得漆黑一片，以自身为中心，安静的感受着四周所带来的任何气息。最开始他只能感受到自身的气息，直到一只温暖的手搭在他的肩膀上。这是他死后第一次感觉到自己被碰触，而那一瞬间，仿佛感官中的一切都清晰起来，他似乎能穿过墙壁，身后的锁链慢慢的淡化，慢慢的化为流光消失了。
　　“困魂心锁消失了，得当心了。”较为和善的鬼差轻声说道。而另一位则马上拿出了武器。
　　何奈一只手搭在阿难肩上，眼睛则看着两位鬼差。
　　复兴大厦顶楼的一个角落里，一人正在对着地上死命的磕头，那人身前放着一个烧黑了的铁盆，微风拂过，扬起了盆里的黑灰以及一些燃烧物的残留，看的出那是烧给死人的金箔冥纸。“你一路走好吧，我真不是有意的。”只听那人嘴里断断续续的念叨着，状态疯癫，眼神中透出了深深的恐惧，并且布满血丝。
　　风似乎变的越来越大了，吹着阳台上的易拉罐噼里啪啦的滚地响，那声响在空中久久不散。昨晚下了一场大雪，让阳台上留下了一层厚实的积雪，突然在积雪中出现了一排脚印，脚印一直延伸到那人的身后。
　　“纸钱，还是烧给你自己吧，你这个贪婪的人。”诡异的声音传入男子的耳中，男子惊恐的不敢转身，颤抖的手依旧不停地烧着纸钱。他觉得他的脖子正被什么抓着，抓的越来越紧，他觉得自己慢慢的被提起，他叫不出声音，看着阳台的护栏越来越低，夜里城市的景色越来越近，他才意识到，自己再慢慢的靠近，慢慢的越过了护栏，挂在护栏外，冷汗涌出，伴随着下体散发着腥臭味的液体。
　　“每个人，都应该为自己做过的事付出代价。你不是很想往上爬吗？这次够高了吗？”男子身后的影子慢慢的变得清晰，黑色的气流疯狂的向着他的身躯里涌入。
　　“每个人的确都应该为自己做的事负责，不过，你觉得，你把他扔下去了，又如何？”何奈的声音在黑色影子身后响起。
　　影子慢慢的转过头来，没有转身，只是转过了头，一百八十度，赫然便是阿难的样子。阿难的最后一魄——怨。
　　怨魄狰狞的看着何奈，诡异的一笑。“那又如何？”扔下去才知道。话音刚落，便松开了手。
　　林子棟感觉自己就像一片叶子，落下的瞬间大脑一片空白，压进嘴里的空气让他有一种强烈的窒息感，嘭，巨大的着地声，就像一个西瓜砸到地上开了花，便失去了知觉。阿难漂浮在何奈身边，将林子棟仍在了一边。
　　“你知道你在救谁吗？你知道你为什么会死吗？”怨魄看着阿难救下了林子棟，眼中透露出凶煞的怨气。“就是他，见死不救，只为了盗取你的创意计划，你知道吗？”怨魄对着阿难怒吼着。
　　阿难眼神一凝，脑海中最后的记忆被开启，那是他死去前最后一幕，他发病那会，正巧林子棟回来了，他向他求助，而他却因为看见了阿难所做的计划书而让他迟疑了，林子棟就看着阿难呼吸困难的咽下最后一口气，并盗走了他的计划书。原本他还担心自己的会留下什么证据，哪知道，七楼的监控坏了很久了，林子棟自己都觉得这是老天在帮他，可是，从第三天起，他的厄运就开始了。噩梦不断，怪事频频。他开始梦见阿难来索命，存放着计划书的U盘，里面的资料他删了无数次，都诡异的恢复了，扔掉U盘，却总会回到自己的视线中。白天他得装着没事一般，一到晚上便疑神疑鬼，不知道是良心不安还是其他，他将这个策划案中所得到的奖金全给了阿难的老婆。但情况依旧没有好转，反而越来越严重。
　　所以才有了今天在阳台上的一幕。
　　“你说，他该死吗？”怨魄咆哮着。阿难看着躺在地上的林子棟，看着他狼狈的状态，怕的不停的发抖。“对于他来说，见死不救的惩罚已经够了。”阿难回答道“生死有命，他说的没错。”两名鬼差突兀的出现在怨魄身后说道。“就算他想办法救你，你也一样会死。阎王要人三更死，岂会留人到五更。”
　　怨魄怒吼一声。“我不信。”浓郁的黑气疯狂的涌入怨魄的身躯，冲向林子棟。
　　哎……好歹也是个爷们，没事搞的跟怨妇似的，也不嫌丢人。
　　冰蓝色的雾气从何奈的脚下展开，抵挡着黑色的怨气，何奈打趣道。单脚点地，下一瞬间便冲向了怨魄，“你找死。”大量怨气涌向何奈，但瞬间便失去了他的踪影，嘭，沉闷的一声，何奈一脚踩向了浮在半空中的怨魄。被踩着的怨魄，感觉到一种只冲灵魂深处的力量，寒冷暴力，连聚集在身体的怨气都被一脚踩散了。感觉就像是一块吸饱了水的海绵，一脚被人踩的身体里的水分全用了出来。
　　“你究竟是谁？”怨魄艰难的转过身，喘着粗气问道。
　　“你管我是什么？”何奈一脚踹飞怨魄。
　　怨魄很不解，为什么这个奇怪的家伙能碰到自己，为什么被他碰到，身上的怨气就有种四散的感觉，如果怨气本身有感觉，那一定是一种恐惧的感觉。
　　四散开来的黑色怨气又再次向怨魄身上聚集，何奈看着那黑色的怨气，缓缓说道“看来还是没学乖。”一个闪身，冲向怨魄，化为雾隐，只听数声闷声，怨魄再次被击飞出去。这一次，当怨魄爬起来之后，身上的黑色怨气仿佛淡薄了一些。当何奈想再次冲上去的时候，啊难挡在了身前，“够了。”
　　而怨魄却借着这个空档，嘶吼着冲向啊难，将他扑倒在地，浓郁的黑色怨气，席卷而上，“去死吧。”怨魄狰狞的轰出一拳。
　　“我们早就死了。”拳劲让地上的积雪空出了一大快，拳却没有打在啊难脸上，而是在鼻尖一寸处停止了下来，时间仿佛静止了一般。
　　“我们早就死了。”简单一句话，在空荡的夜空中回响，落下的雪花仿佛也停留在这一瞬间，他怨恨着林子棟的见死不救，怨恨着他见利忘义盗用了他的创意计划，但他真正怨的却是自己的死，死的不甘心，从他的心里其实一直都无法接受自己就这样死了。这种执着化为挥之不去的怨气，让怨魄格外的强大。但，终究，“怨”只是阿难的一种情绪。人又七情六欲，喜怒哀惧爱恶欲。“你我本是一体，你又如何伤我，何况，我们都已经死了。”“我想就是因为我的不甘心，不想接受自己已经死了的事实才造就了你吧。”阿难缓缓的说道，黑色的怨气便缓缓的散去，黑色的怨魄渐渐的变的透明。“算了，散了吧。生不带来，死不带去，该上路了。”怨魄最终化为流光融入了阿难的身体中。
　　“三魂七魄聚齐，是时候上路了。”在一旁一直无动于衷仿佛看戏一般的鬼差这时候出声说道。何奈有些不悦的看了他们一眼，蹲在依旧躺着看着天空的啊难，“还有什么遗愿吗？”阿难坐了起来，低着头，“没有了。”眼神却有些闪烁，怨魄的回归如同爱魄一样，都带来了它们所拥有的记忆，如果说还有一个的话。“我想再看她一眼。”阿难看向天空。“好”何奈微笑的应下了。不远处的鬼差脸色原本就不好，如今显得更加的阴沉了。但却出奇的没有反对，只是淡淡的说道，“离天亮还有一个小时。也就是说，你们只有半个时辰。”
　　“足够了。”
　　何奈扶起阿难，脚下的冰蓝色雾气瞬间扩大，如风般消失了。
　　两名鬼差看着远处天空中飞去的身影，那黑色的身躯，雪白的四蹄，在黑夜中散发的幽蓝的冷光。“你觉得他到底是什么人？”其中一人问道。“我们惹不起的。”
　　“它叫云蹄。”何奈指着肩膀上的小家伙介绍道。这是阿难第二次见到云蹄，很难想象刚刚他们便是乘坐云蹄过来了，其实他很有冲动想问一句，“神仙？妖怪？”不过对着云蹄着冰冷的眼神，他觉得这种玩笑还是不要多开的好。
　　“我在着等你，你自己去吧。”何奈对着阿难说道。对面就是他的家，而他想见的她就在那里。
　　何奈看着阿难缓缓飘去的背影，其实他很想说，再见一面又如何，总得放下，有些时候，相见不如不见，但是他感受的到阿难内心深处的那种渴望，那种不甘却又没法说出口。
　　这一眼，对阿难很重要，这一眼便是永别，这一眼便是今生最后看的一眼。他看着熟睡中的方伊雨，眼角还挂着眼泪的痕迹，熟睡中的她，他看了无数次，手指隔行空气方伊雨的脸上划过，他要记下，将她的样子深深的印在自己的心里。
　　“答应我，你要好好的。”
　　清冷的月光露出了身姿，穿透了时间，穿越了空间，照亮了他们最后的瞬间，最后一眼。
　　“陆家难，该上路了。”冰冷的声音传到阿难的耳中。
　　时间总是在你最想珍惜的时候悄悄的溜走。
　　漆黑的浓雾在虚空中盘旋着，雾中仿佛开启了一扇古朴的大门，大门的左右两边各站着一个身影，同样一身漆黑的西装，漆黑的墨镜，裸露出的皮肤苍白没有血色。
　　阿难看着那古朴的大门，说道“这就是我将要去的地方吗？到底是阴曹地府？还是地狱？”
　　何奈没有回答。这一刻阿难的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迈出了几步又转过身来。“最后一个问题，你到底是谁？”何奈笑了笑，嘴唇微微上下动了动，没有发出声音。却有一句话传入啊难的耳中——“人生无常，人间无常。”
　　人间无常第一卷，七夜阿难——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