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逾越之举

第四十一章　逾越之举
　　一杯热茶下肚，兄弟俩又闲聊了好一会儿，才后知后觉周遭未见青鸾的身影。
　　赵璟之吩咐佑安佑宁四下找寻，熟料两人找了一圈并未找着。凌天霁和赵璟之慌了神，忙提议大伙分头去找。
　　药圃虽大，却也只有这么块地方，她会到哪里去呢？赵璟之拧眉，蓦地脑中灵光一闪，想到了一个容易被忽略的地方。忙掀袍匆匆下了凉亭，急急朝那处奔去。
　　湛蓝的天际，和煦的阳光，淡淡的药香，令人眩晕的花海，这一切美得好不真实，让青鸾有一霎那的恍神。
　　原来，拥有自由，能自在漫步于阳光下，是那么舒心的一件事。从记事起，她整日面对的都是生冷的兵器，稍有不慎更会遭来毒打。她只是主人的一颗棋子，一个杀人的工具，她乔装易容完成一桩桩任务，却甚少显露自己的真实的面目。用蓝鹫的话说，他们只是影子，是一抹卑微如尘的影子而已。
　　没想到有那么一天，她会遇上凌天霁，在果子巷的日子她第一次感受到真情的可贵。她面上愈冷酷，内心便越炽热，她是如此渴望那些温暖。
　　缘分百转千回间，她已逃离了那囚笼，她与他开始了一段惊心动魄的冒险，甚至有了属于他们的骨肉。事情接踵而至，让她没有丝毫选择的余地，可不管未来如何，她都想试上一试。
　　指尖轻轻触上海棠花瓣，蓦地想起凌天霁为她别上海棠木簪的画面，不由会心笑了。她与他相处的时间还太少太短，他们之间，还有许多需要彼此了解的地方。不过没关系，他们的路还很长……
　　青鸾喜爱秋海棠，却并未摘下，细细赏了一会，满眼怜惜的直起了身子。不经意间瞥见前方半空飘荡着一只燕子形状的纸鸢。那纸鸢摇摇晃晃，随风缓缓往前方飘去。
　　青鸾从未玩过这些小玩意，今日难得放开心思，到底是女儿天性，眼下不由被那个飘忽不定的东西深深吸引，那纸鸢下摆长长的丝线似在冥冥中指印她一般，让她情不自禁的加快步伐追了上去。
　　不觉间，已来到药圃尽头，拐进一旁的林荫小道后不久，高高的围墙便挡住了去路，墙头上挂满了密密麻麻的木香藤。眼下花期已过，翠绿的叶间挂满了红红小小的果实，风一吹，叶子沙沙作响，安静的而美丽。
　　青鸾搜寻了半天，仍没见到那纸鸢，不免有些淡淡的失望，正欲按原路返回，却忽地听见不远处隐隐传来一阵歌声，正待细细辨认，耳畔除了风声，却又什么都听不到了。
　　青鸾四下观望，却发现前方依墙而长的玉兰树上有团白花花的物事，定睛一瞧，正是那只淘气的纸鸢。
　　这有何难！青鸾一个纵身，轻轻跃至墙头，踮脚试了试，手还是够不着。宽大的斗篷在风中飘来荡去，很是碍手，正欲伸手解开，未料前方传来一声疾喝：“你在做什么？！”
　　青鸾一惊，脚下一滑，险些滚落下来。急中生智间，她反手扣住前方树干，未料竟牵动伤口，不由痛呼出声，忙不迭的翻身下来。
　　收回心神掀眸一瞧，不由愣住。都怪自己一心想拿纸鸢，围墙那头的凉亭里何时冒出了个男人，她竟未曾留意到。
　　那是个一鸦青色锦服的中年男人。他身形消瘦，却不羸弱，面容虽看的不甚清楚，却颇有几分风流之态，眼下正负手背后，一脸威仪的看着她。
　　青鸾皱眉，轻抚了抚伤处，不打算理会。这里既然是赵璟之的地盘，那么那个男人很有可能是他的邻居，像他那样的皇室宗亲，能与他为邻的自然也是达官显贵，而这些人，偏又是青鸾最不喜的一类。
　　“你是谁？”正欲转身，未料那个男人一声大喝，待见到她正面时，竟神色一愣，惊呼道：“梦盈？”
　　青鸾被他弄得莫名其妙，拿纸鸢的心情也没了，只当他认错了人，便头也不回往药圃方向走去。
　　“慢着！”熟料那个男人袍角一掀，几个纵身已跃过墙头，直直向她掠来。
　　原来是练家子！青鸾眸色一沉，不知对方欲意何为，顾不得伤口疼痛，满心戒备摆开打斗架势，未料那个男人犹疑着又轻唤了声：“梦盈……”
　　青鸾不解的望向他，此时方才看清对方是个五十开外的男人，面容俊美穿着亦不俗，方才略微施展的身手更使他整个人多了丝神秘。他此刻双颊酡红，似是饮了不少酒，正神色恍惚的看着她，眼神扫过她的脸后，径直落在飘飞的斗篷上。
　　为何那人眼神这般熟悉？令青鸾有种似曾相识的错觉。
　　正满心疑惑间，赵璟之的声音蓦地传来。
　　“映月！”赵璟之匆匆奔至，看到此番场面也是一怔，随即面色大变，大步来到她身前，将她紧紧护在了身后。
　　“你要做什么？你对她做了什么？”赵璟之不顾形象的怒喝道。
　　“你的侍妾？”那个男人漫不经心的看着他，嘴角微动，眼神却是大为受伤，果然是他认错了人，她不是梦盈……
　　“为老不尊！你在胡说什么？！”赵璟之面上一红，狠狠反驳道。
　　“这是？”青鸾很是不解。眼下这幕颇为戏剧性，她一时之间没看明白。
　　“映月姑娘你没事吧？”赵璟之倏地转身急急问道。
　　青鸾轻轻摇头，眼神重新回到面前那位男人身上。他此时稍稍清醒了些，不似方才那般荒唐，但身形依旧纹丝不动，不动声色的看着她与赵璟之。
　　良久，他眯了眯风流的桃花眼，颤声质问道：“她是谁？为何身着你母妃的衣物？”
　　什么？！青鸾十分吃惊，原来身上这浅紫色斗篷竟是赵璟之母亲的衣物！他的母亲，岂不是王府王妃？那她怎么能穿，想到这，忙不迭的解开衣襟飘带，准备脱下。
　　熟料赵璟之温热的大手蓦地按住她的手指：“不必理会他，你身体尚未痊愈，不可受寒。走，我们回去罢！”
　　想到男女有别，青鸾手指一颤，满心慌乱的抽出小手。只觉分外尴尬，想快快离开这里。
　　“瑢儿。”那个男人突然犹豫着唤了声。
　　赵璟之身形一顿，十分排斥的扭头反驳道：“我讨厌你唤我，我也不想见到你！你欠母亲太多，你以为你这样就能弥补么？你错了，你如今只剩下消沉和颓废，而这一切，都是你咎由自取！”
　　“你这个不肖子！”那男人终于被激怒，面色一变，气得浑身发抖，不由指着赵璟之切齿骂道。
　　赵璟之冷笑一声，带着青鸾大步离去。心却似被戳破了个洞，当点点回忆从四面八方涌向他时，心底的那个破洞却似不堪重负般将他炸得支离破碎，原来他是恨的，一直是带着恨意的……
　　没想到性情温和举止儒雅有着良好修养的赵璟之也有这般失态的时候，青鸾不由叹了口气。从方才两人你来我往间，她已猜出那个男人的身份，没想到他竟是老王爷，赵璟之的父王！
　　这其中到底发生了什么，让他们父子一见面竟这般剑拔弩张，水火不容？！
　　原来手眼通天的赵璟之，原来身份尊贵含着金汤匙出生的赵璟之，原来才华横溢地位显赫的赵璟之竟也有他不为人知的痛苦。
　　望着埋首走路一言不发的赵璟之，青鸾心情很是复杂，呐呐开口道：“璟之，我……”她想说声抱歉，他的隐私就这么赫然被她知晓，这让青鸾多少有些尴尬。可是话到嘴边，她终究没说出口。
　　“怎么了？”赵璟之猛地抬头，关切问道：“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青鸾摇摇头，半响才憋出一句话道：“你，没事吧？”
　　“没事，”赵璟之冲她勉力一笑，顿了顿道：“我没事呢，真的。我都习惯了。”
　　青鸾半信半疑的点点头，她向来不会安慰人，眼下他不说，她便不再问。
　　然而她一脸的欲言又止却未能逃过赵璟之的眼睛，以前跟她匆匆打过几次照面，却从未真正相处过，眼下却觉得她并不冷漠，相反较之其他女子更为生动真实。
　　静静伫足望向她，清风拂起她柔顺的长发，青鸾一脸仙气恬静可人的模样令赵璟之怦然心动，心底压抑许久的情愫悄悄浮出水面。那份痴念令他心跳如雷，却偏又不安分的躁动着，明知不可以，却又难以抗拒她的美好。
　　终于，在内心几番激烈挣扎后，赵璟之按捺不住的微微垂首，在青鸾不明所以的瞬间，带着浓浓的深情和复杂莫名的渴望，阖目轻轻向她的樱唇靠近。
　　气氛淬不及防的亲昵了起来。一股淡淡的药香悄然而至，他急促的呼吸甚至清晰可闻，青鸾的心倏地慌乱了起来，只觉头顶的秋阳太过于热烈，照的她有些眩晕。
　　愣愣看着赵璟之愈见放大的俊脸，她蓦地清醒了过来，羞愤的喊道：“不要！”随即重重一推，将他贴近的身躯生生隔了开来。
　　“你在做什么？！”青鸾满脸通红，又羞又急，说罢不待他解释，斗篷一掀，几乎是落荒而逃。
　　望着她匆匆离去的背影，赵璟之倏地拉回了理智，想到方才荒唐的行径，不由满心羞愧，还好青鸾将自己骂醒，不然险些铸成大错。
　　暗暗骂了自己一通，赵璟之见青鸾娇小的身影已消失在药圃尽头，担心她再迷路，便急急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