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夜风习习

第二十二章 夜风习习
　　夏日夜晚，燥热之极，甚至就连吹出的风都是暖热的，这样的夜晚实在不是很令人欢喜，白日里，经过一整日的烈日暴晒，此时，好似所有世物都将其吸收的温度再度散发出来一样。
　　可是，即使是在这样燥热的夜晚，也还是有人无所畏惧，不顾闷热的天气，在明月映照的夜色下，乐不思蜀。
　　距离楚天姿大婚已过了三日，当日楚天姿因为《怨郎弃》一曲的事，勃然大怒，甚至连公主身份都不顾及了，也忘了那是她的大婚，不是可以马虎的事情，竟就那样不顾一切的闹到了南帝的面前，哭哭啼啼的又气又骂，非说要他给她做主，还要找出那个吹曲的人。
　　虽然此事的确是楚天姿受委屈了，可是，南帝对于她的不分轻重，无理取闹，没有教养的吵闹做法，实在是恼得很，他认为她那样不顾身份的大喊大叫，还大声辱骂，简直就是玷污了她的公主身份，更何况，那日，还是她的大喜之日，但她竟然连这都无法顾及了。
　　最后，南帝是皱着眉头命人将楚天姿硬拉下去，把她塞进花轿，又给送往了尚书府，而且，因为她的这样一闹，就连最好的大婚吉时都给耽搁了，这下真是让全城的人都跟着看了一场大笑话，听闻，当日那位新郎官大人看到一脸妆花的楚天姿，脸色那叫一个丰富多彩，简直比楚天姿都要出彩的多。
　　不管怎么说，这样一场闹剧总算是过去了。
　　对于楚芩来说，送给楚天姿那样一个大婚之礼，也算是便宜她了。
　　但是楚芩也知道，此次她所做的事情的确是闹大了，虽然她并不怕什么，可是，她也不能太过明目张胆了，至少不能表现得太过高调，她可不想让她的父皇母后看出什么来，所以，这三日来，她总是老老实实的待在自己的瑶华宫中，不出去乱跑，也不过问他人的事情。
　　此时，不单城外的老百姓们茶余饭后会谈论楚天姿的婚事，就连宫中的宫人们都是在私底下嚼舌根子。
　　楚天姿此次可真算是出名了。
　　楚芩连日来听到那些小宫女凑在一起说着楚天姿那日的窘态，又是如何的惨象，心中不免有些波动，毕竟，这都是她一手弄出来的事情。
　　虽说楚天姿为人是太过咄咄逼人了些，可是，不管怎么说，她都是她的皇姐，她这样做，似乎是有些太过了。
　　可是，楚芩却是不后悔的。
　　她从不做后悔的事情，此番也是一样。
　　谁让楚天姿动谁不好，却偏偏将心思动到扶湮的身上，这可算是犯了她的心头大忌。
　　她不喜欢别人触碰扶湮，很不喜欢。
　　连她对扶湮都只敢远观，不曾近处，更何况楚天姿？
　　所以，这也不能怪她出手太狠。
　　她从来都是如此，只要是认准了的，就绝不容许别人沾染。
　　提起扶湮，她记起来，她曾答应过他，要为他找到《梦无疆》的曲谱，还约好了要去给他送去的。
　　可是，这连日来的许多事情，都把此事给耽搁了。
　　现在楚天姿已经出嫁，这个宫里，再也不会有别人来麻烦扶湮，她若是选择此时去找他，那么，一定可以见到的吧。
　　楚芩想到这里，没有多做他想，她每次都是这样，只要是想到了的事情，就不会再有犹豫，总是马上就要去做。
　　席上一件白狐滚边披风，楚芩从梳妆盒中找到那张泛黄的纸张，那纸张上面，是工整的笔墨，是她抄写的曲谱。
　　想到扶湮会用双手拿着这张曲谱，细细研读，楚芩的眉眼就化开了一半弯月，现在，现在，她就要见到他……
　　——彼时，音律殿，琴瑟院。
　　入夜，宫灯冉冉的点着，那微明柔和的灯光映照的整个夜色都温润如水一般，夜风习习吹过，抚起纤长的发丝，肌肤都被吹得软散。
　　楚芩迈着细碎的步子踏进琴瑟院，顾盼间，所有的房门都是紧紧关着的，还有一两个点着明灯，但却都不是她想要找的。
　　此时细想起来，她是为女子，如此夜深来寻一名男子，似乎有不妥之处，如若是传言出去，势必会叫别人胡思乱想。
　　可是，她却压根就没考虑过这么多，只是因为想来，所以，就来了。
　　只是因为想见他，所以，她就没有犹豫的来了……
　　她现在，好像越来越不淡定了，就好似她与扶湮所说的那样，她，已经完全的着了魔，无法自拔了。
　　苦笑，好似，她也不能自由的控制自己的心呢。
　　思绪飘升间，楚芩忽而听到从一个地方传来一阵悠扬的琴声，那琴声先是幽幽升起，渐渐至高，中间又徒然回旋，变为哀转，莫名之伤，令楚芩听得微微出神。
　　几乎是没有犹疑的，楚芩下意识的就认出，这个琴声，是出自何人之手。
　　扶湮……
　　是他在弹奏，在这样的夜晚，他为何会奏出这样哀伤的曲子？他，是在想什么，还是，心中有何别样？
　　琴声幽转，在楚芩的心中撩拨起层层涟漪，令她怔神间，脑海中，已经涌出了无数的疑问和猜想。
　　不知不觉间，她无意识的抬起脚，步伐慢慢的，脚下踏着那蜿蜒曲折的鹅卵石小路，在宫灯的映照下，楚芩渐渐的踱步到了一处僻静之地。
　　眼前，是一座小小的凉亭，并不精致，但却独具一格，它静静的立在琴瑟院的一角，本就满是孤独之感，此番，在这黑漆漆的夜色下，惊险的更加的凄清。
　　而楚芩的目光，则就这样，牢牢地定在那里，那凉亭前，一个坐在石阶之上，怀抱古琴，起弦风雅的白衣男子。
　　是扶湮……
　　彼时的扶湮，双腿盘膝，一把古琴横在腿间，他面目远淡，夜色飘摇，看不真切，那风吹起他的发丝，黑色的发与黑夜相交融和，渐渐分不出何为黑夜，何为黑发，但却隐约可见他的白玉肌肤，就这明晃晃的月光，即使是在黑夜之中，他的肌肤也是隐隐的散发着一种月泽般的华光。
　　入耳凄哀的琴音，便是自他的指尖传出，楚芩静静地站在那里看着他，耳中，全是那样哀怨的曲调。
　　从何时起，她的目光好似只能注视到他一人，她的耳中，也只能听到他的琴声，她能听得出他的琴音，那里含带了些什么。
　　她知道，他，是孤独的……
　　没错，是孤独。
　　即使，他从来都是那样清冷淡淡的模样，即使，他从未在人前表露过什么，即使，她离他从来很远，即使如此，她还是可以看出，他的孤独，而他的琴声，也正表达了这样的孤独……
　　好似是从第一次听到他弹琴起，她就听出了那琴声之中含带的孤独，他的琴声总是那样的沉稳，低靡，但却充满了令人豁然的情愫在其中。
　　每个听过他的琴声的人，没有人可以例外，或是避免，所有人，都会被他的琴音蛊惑，而后，沉浸其中，无法自拔，大家不知道自己是在做什么，在那一时刻，甚至是忘记了自我，也忘了现实，他们仿若纵身仙界，仿若处在了不同的时空，那种感觉，真的魅惑的很。
　　所以，扶湮才会有天池第一琴师的称呼，也有人声称，听他一曲，当真恍若亲身莅临仙境一般，那滋味，妙不可言。
　　所有人都赞叹扶湮的出神琴艺，他们都说他是百年难得一现的琴师，可是，却没有人注意到他的琴声之中，那真正暗含的情感和思绪，没有人真正的认识过他，没有人能够进到他的眼中，他们只知道他的琴艺超绝，但却不知道其他有关他的一切。
　　楚芩总是觉得，他，是孤独的。
　　这种感觉由来已久，绝不是轻易下定论，她与兰潇习了这么久的音律，深知对于一个乐师而言，他所奏出的曲子就足以代表他这个人，因为曲子可以反射出乐师的内心。
　　就好像此刻，她凭着这首曲子就可看出，扶湮的内心，其实，是孤独的……
　　可是，她却不明白，也看不透，对于他，她真的是一无所知，她明明能感受到他的孤独，可是，她却什么也做不了。
　　这个人，是她所不了解的，但是，现在，她却异常想要去了解，去透视，去知晓，关于他的，所有的一切……
　　扶湮，你的过去，是什么……
　　楚芩出神的听着，一阵风吹过，带起二人的衣袂，风声拂过耳边，让那琴音都随之飘渺了起来，楚芩不知道，眼前的这个人，心中是在想什么，可是，这一刻，她是真的，想要去接近他。
　　如若她可以靠在他的身边，那么，他还会这样的孤独吗？
　　不知如何作想，她竟就真的抬起脚，向前迈了一步。
　　“咔嚓！”一声清脆响起，原来，是楚芩的脚踩到了一根枯枝，让其断裂发出的轻微声响，可是，就是这样的轻微声响，在这夜色之中，却是极其的引人注目。
　　这一声音刚刚响起，那边，琴声戛然而止。
　　楚芩微冷，顿下了步伐，此刻，她面上微滞，微微讶异的注视着前方，只见，月光照耀下，那男子轻然的抬起眸子，一双星眸黑亮如斯，就这样一动不动的盯着她，与她对视。
　　“啪！”
　　这一瞬，心中，好似有根线断了。
　　楚芩想，她的心，已经，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