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风拂乱心（上）

第二十三章 风拂乱心（上）
　　夜，仍是寂静。
　　夜色更深之际，琴瑟院中的房间渐渐的都熄了灯，如今只剩下一路长廊的宫灯仍在散发着摇曳的微光。
　　彼时，碧玺一般的月光透射而下，映照了两人的眸光相望。
　　楚芩好似只能听到自己的心中，那‘砰砰’的心跳声，在这样寂静无声的夜色中，好似更加的清楚，她似乎觉得，就连扶湮都可以听到她的心跳声，那种感觉，当真有些窘迫。
　　他，在看她……
　　怎么办，手脚好似都已经僵硬了，脖子也不能动了一样，现在，她要怎么办……
　　风仍旧遍遍的拂过，自二人中间，掀起一阵躁动，楚芩定定的站在那里，目光与扶湮的相对视，她看着他，他亦看着她。
　　他的眸子是那样的黑亮，宛若一泓深潭，深不见底，令人看不到他的内心最深处，也猜不出他的心中所想。
　　他的面上没有其他的神情，那般淡淡的模样，更是让人摸不透，就算是被人打断了琴曲，就算是被她莽撞的惊扰，他也仍旧没有表现出其它的情绪，仍旧是那副淡然，仍旧是不惊不躁。
　　楚芩觉得自己的脸上有微热的躁动，他不说话，她就要陪着他这样一直站下去，可她也知道，对于扶湮来说，他不会第一打破这样的僵局，所以，要想不再这样继续下去，她只能硬着头皮开口说话。
　　要说什么呢？
　　楚芩觉得自己有点慌，她如此夜深还出现在这里的原因是什么，她来的时候根本就没想过这样做有何不妥，她甚至已然忘记了自己的身份，她是高贵的公主殿下，是高高在上的帝女，可是，这样的她，为什么会在夜半出现在这样的地方，出现在他的面前？
　　为什么好似每次面对他，她完全都没了公主殿下该有的矜持和风度，那份从容的优雅气度，好像早在见到扶湮的那一刻起，就随风湮灭了。
　　他，竟是能够轻而易举的就扰乱她的心神……
　　楚芩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好似，每次见到他，她都表现的很失态吧，也不知道，在他的心中，究竟是如何看她的，想来，应该不会是‘轻浮’二字吧？
　　硬撑着一口气，楚芩目光定定的看着扶湮，半响出声道：“我是来给你送《梦无疆》的琴曲的……”
　　毫无底气的声音，在这样的夜色之中，显得极为轻飘。
　　她没有底气，这话一点没错。
　　虽然她所言的句句属实，没有虚假，虽然他的确拜托她为他找寻过《梦无疆》的曲谱，虽然，她此次前来确实是要将曲谱递给他，虽然如此……
　　可是，没人知道在她的内心里，其实，还有更多的别意。
　　她是来找他，想要将《梦无疆》的曲谱送给他没错，可是，她其实是有很大的私心的，因为，比之曲谱一事，她更多的，还是想要见他一面，就是很自然的，想要见他，在这个时候……
　　其实，送曲谱也并非一定就要在晚上送，别说男女授受不亲，单她与他的身份之言，她就不应该在如此深夜跑来寻他。
　　一切原因，还是要归结于，她迫切的想要见到他，只要见一面，她的心就能安。
　　所以，她说话的时候，底气是那样的明显不足，因为，这话是半真半假，她借由着送曲谱一事，其实只是想要见到他，她深怕自己的这点小心思会被他看穿，甚至会被他揭露……
　　然而，此刻她的心，早已是混乱一片了。
　　他，会怎样看她……
　　她想，如今，她已顾不得这么多了……
　　“其实……那日回来时，我便已经找到了这曲谱，我想要拿给你，所以就来了这里，可是，守宫的小太监说，你不在……”
　　“耽误了这么长时间，一直没能来把这曲谱送给你，不知道，你是不是等得急了，所以……我便来了……”
　　磕磕绊绊的声音断断续续的响起，楚芩压根儿就不知道自己在讲些什么，她好像已经完全没了头绪，话里话外，都是窘迫与紧张。
　　她何时这样过？
　　过去的十多年里，她从来都是气定神闲，悠然淡然的，在所有人的眼中，她优雅高贵，仿若不可一世，可却又温淡如水，她从来慵懒，好似对什么都不甚在意，在她的眼里，几乎没什么可值得她关注在意的，没有惊讶，没有其他的情绪，她表现的优雅至极，她就是一个天生的帝女，高高在上的公主殿下。
　　可是，这个样子的她，从未体会过窘迫和惊讶的她，却在眼前的这个男子的面前，频频失神，甚至忘了自我。
　　她这是怎么了……
　　以往从来没有过的，可是现在，她却根本控制不了自己的内心，那样的杂乱，令她措手不及，根本来不及去整理。
　　面对他的淡漠，他的平静，他不动声色的神情，他的优雅起弦，他的一举一动，一切的一切，都令她为之魔怔，她不知道这个样子的他究竟是有什么样的魔力，居然可以吸引她的所有注意，让她忘了自我，不知所措。
　　这个样子，似乎真的很失态，可是，她又能如何去控制自我呢？
　　早在见到他的第一面起，她就已然失了心神，此番，更是再也找不回那个淡然自若的楚芩了。
　　扶湮他，对她来说，就是一个毒药，一个她永远也解不了的毒药，所以，就让她中毒更深，这样一直的沉迷下去吧……
　　“你，方才所奏的是《浣花曲》吗？”
　　见扶湮一直不说话，楚芩有些无措，她的目光飘到他身前的琴弦之上，蓦地就问出声，甚是突兀。
　　扶湮的神情始终淡淡的，他看着她，良久不动声色，在听到她问到他方才所弹琴曲之时，他终于收回了眸子。
　　“夜深了……”
　　忽然，就传来他清冷淡漠的声音。
　　楚芩原本低沉的情绪在突然听到他的声音时却猛地高昂起来，她面色红润的看着他，见他仍如先前那般淡淡的模样，可是她没有听错，他方才的确是开口与她说话了。
　　“嗯……”
　　猛的点头，楚芩应声道：“是啊，夜，深了……”
　　随着话语，楚芩抬起头看了看天空之中那轮高高悬挂起的明月，有些惊异，原来，在不知不觉中，夜已经这样深沉了，她，似乎出来很久了……
　　扶湮扬眸看她，看似平淡的眸光掀起层层涟漪，他的面色仍是淡淡，可是，只要很细心的去看，就可发现在他一如镜面般平静的面色之下，却隐隐的藏着一抹不易被人察觉的暗涌。
　　他的目光紧紧盯着眼前的这个静然的女子，眸中闪过片刻惊异，他好似越来越看不懂这个女子了，她，究竟是什么样的人……
　　扶湮抱着琴悠然起身，长长的衣衫在夜风中被吹起，他淡然的迈着步伐，踱步到她的身前，当楚芩回过神来时，却发现，他的人，已然离她很近很近。
　　楚芩瞪大眸子，下意识的后退，她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站到她的面前的，而且，还离得这样近，这令她显得有些错愕，她觉得自己的鼻息越发的混乱了……
　　“曲谱。”
　　然而，扶湮这般清晰的吐出那两个字的时候，还是令楚芩讶然了很久，默了半响，她才反应过来，他这是在问她要曲谱。
　　“嗯……曲谱……”楚芩恍然的在自己的衣袖之中一通乱找，最后，终于从中抽出一张被折叠好的已然泛黄的纸张，她怔然的看着扶湮，将曲谱递到他的面前：“这是我抄的，给你……”
　　心中，竟是那样的忐忑不安……
　　然而，扶湮却并没有如想象中的那样，伸手去接那张曲谱，反而是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只用平静无波的纯黑眸子看着她，一瞬不瞬。
　　这样的眼神令楚芩手心都沁出汗来，她猜不透扶湮的心思，也不知道，他究竟为何要这样看她……
　　“怎、怎么了……”
　　楚芩不安的出声，不用仔细听都可以听得出那声音里夹杂着的颤抖。
　　扶湮却不动声色的注视她半响，而后，终于从琴上腾出一只手，缓缓地伸向那张曲谱，直到他的指尖，触上了那纸张。
　　彼时，她与他，二人各自执着那曲谱的两端，楚芩能够感到自纸张之上，传来的他的轻轻拉力，心，在这一刻，好似静止了一般。
　　就在楚芩以为他会直接将曲谱抽过去的时候，他却没有如她所想继续有动作，反而是停了下来，直接的顿在了那里，此时，他的手指，还捏着纸张的一角。
　　他的眸光看向她，直直的，淡淡的，极为平静的，几乎没有掺杂任何的杂志，干净的令人无法移动双眸，被他凝视着的人，也会不自觉的就与他对视，不肯移开眼眸，此番，他的这样凝眸，令她怔神。
　　“你，是那吹萧之人。”
　　忽然之间，几乎是没有预想的，他就这样直截了当的说出这句话。
　　这样平然无奇的话，却叫楚芩陡然瞪大了双眼，她站在那里，微张着口，与他对视间，仿若看到他平静无波的眸子好像染上了一层笑意一般……
　　夜更深，月色朦胧，笼罩着这片静谧之地，那夹杂着热度的风拂过二人之间，仿若更加的燥热了……
　　这一夜，天还漫长，然而，楚芩的心却是无论如何都无法平静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