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故人”顾洵

楚昶想了许久，终觉得不甚妥当。若是太后一党人追查到了定州，发现本该是死人的顾怜芷复活，不仅毁了鬼面的冒死投诚，毁了杜若，更影响到了王爷与自己这么些年运筹帷幄的大局。当务之急，是把杜若带回来，现在并不是她公诸世人的最佳时机。

楚昶打开房门，从楼梯上一跃而下。她应该是去一楼吃夜宵了。楚昶心想。寂琛忙完手头账本上的事后，掀开帘帐出来，发现杜若已不在原来的位置上。“真不是个令人省心的丫头。”寂琛低头轻叹。

跟着那个身影，我发现了桦居的别有洞天之地。原来，原来这桦居不止三层。一楼下另有五十多阶隐秘的楼梯，应该算地下室吧。真真想不到。这负一层更为繁华喧嚣，各色人等皆有，不过大致看出这应该是赌场，骰子咕噜作响的声音，人们激动不已喊五喊六的声音，大杂烩。我脑中只蹦出这个词。还有，已经喝大了的男人抱着美艳姑娘不太风雅的言行举止。

难道，这里还提供青楼姑娘的服务？真是有够乱的。不过话说回来，这位公子若想要躲避风头，这么个地方确实上上之选，鱼龙混杂之处最是安全。不过，我出来也够久了，现在也无一技之长防身，若是惹上麻烦倒是拖累了楚昶。我忍住了想一探究竟的欲望，便往回走。

“哎，啧啧，这小妞不错哈。”一个身材高大，五官凑合却眼神猥琐的中年男子挡住了我的去路。“大爷酒量不行也就罢了，何必连路也挡着我这个小女子呢。”看着他面色涨红，满身酒气，我不客气道。于是便加快脚步往人群较分散的左边走去。“怎么说话呢，我们大哥你也敢不敬，看大爷我不撕碎了你！”另一个像是小弟的精瘦男子撸起袖口，似乎要动手。

无聊！我加快步伐，只想离开这儿。只觉肩上被人一拉，条件反射我使出以前老师教的擒拿手，直把那瘦猴疼得哇哇叫。我鄙夷地松开手，往旁边一推。“臭娘们，还给脸不要脸了！”只听身后桌凳被踢翻和女人的惊叫声，我自知大事不妙。但声音戛然而止。“啊啊啊——”中年男子嚎叫着。我转过身，男子已被浅紫色年轻公子踩于脚底，动弹不得。

“几根肋骨断了，至于这么大声吗。”紫衣公子语气很是厌恶不耐。中年男子虽身材高大，但发出小猫似的呜咽还是令在场的人笑了。紫衣公子松开脚，向旁边的精瘦男子扫了一眼，男子立刻带着他的大哥灰溜溜地离开了。紫衣公子漠然地转身，重新走进人群。

“诶，谢谢，谢谢你出手相救。”我忙道。他似是怔忡了一下，犹疑地回转身。熟悉的眼神，他看我的眼神，似曾相识，“似是故人来”。他走近，就要到我面前时，“杜若，”是楚昶的声音。身后还跟着面带愧色的寂琛。他毫无预兆地，将我轻轻拉入怀中，语气是从未有过的亲昵：“我有些事情耽误了，你就调皮跑出来不是？”

“我，我——”我被圈住，只好口头辩解。“姑娘，能否揭下面纱？”紫衣公子唐突的问话把我一惊。我望向他，他的眼中有着挣扎与难以置信，令人不忍。为什么我的心会这么难受，我们以前认识？“闭嘴。”楚昶在我耳边轻声命令道。“顾洵，你够了。”楚昶将我松开，拉至身后，语气中带些不满。

顾洵？他们是认识的。那，他不就是顾怜芷最尊敬的大哥吗？

“你能出手相助我很感谢，但是我的人，不允许你冒犯。”楚昶的语气有些不善。“楚——”我刚想出声，寂琛猛地将我的衣角一扯。我顿时清醒，楚昶此举就是想我与顾洵的小妹顾怜芷彻底脱离关系。“带她离开，我与顾公子还有话要说。”他示意寂琛。

我向顾洵点头示意，便随着寂琛离开了。“怜芷，你别走！”顾洵有些不冷静地失声喊道。我虽然发愣，却加快了脚步。希望这样做能让他消除疑虑，毕竟我已经丢失了她与他的记忆，这样的羁绊没有意义。

“难道，是我的错觉。”顾洵失神地垂下头，喃喃道。“世上长相相似之人何其多，”楚昶示意顾洵往旁边的雅室走，待坐下后，略带玩味的口吻道，“难道你还不明白，你堂堂尚书省长官之子，为何被自己父亲逼到此地。”

顾洵平静道：“为了隐瞒一些真相，他如此也是情理之中。”“真相是什么我想你也知道了，有时候学会接受何尝不是一种幸运，”楚昶起身，拍了拍顾洵，“去休息吧，明日你还得面对阻碍你回去的，自己人。”顾洵默然。

待楚昶离开后，顾洵想起当心腹告诉自己，怜芷已在前几天嫁给南宫睿时自己心碎欲裂的情景。虽然知道怜芷在很小时就被指婚，但是自己一直以为有回旋余地，还恳求过父亲，没想到还是被父亲摆了一道。被派去雍州办事，呵，不过是嫌自己碍事吧，事到如今还想隐瞒，也算煞费苦心。若不是因为太思念怜芷，不愿承认残酷的现实，想来也不会失态冒犯那位杜姑娘。

一想到怜芷，此时在宫中面对太后一党风霜刀剑严相逼的痛苦，他就十分揪心。她才十五岁啊，那么单纯善良，为什么父亲舍得把她作为棋子与太后一党抗衡呢。我一定要赶紧回到巩都，回到，怜芷身边。哪怕，只能远远望着，能守护她，也好。顾洵握紧了拳头，暗暗下了决心。

楚昶回到房中，暗想：杜若阴差阳错，过早出现在了顾洵的视线，未尝是一着坏棋。也许这个烟雾弹会让他迷惑，去怀疑宫中那个“顾怜芷”的真假。那么，利用这个契机或许可以分解顾氏父子的势力，本来顾威在将怜芷选为棋子的同时就已经伤害了顾洵，若是父子之间隔阂加剧，“痼党”之势削弱是必然的。

失去后才会更加懂得珍惜啊，若是顾洵发觉宫中那个“顾怜芷”的端倪，将杜若看做是顾怜芷，那么打感情牌或许能将顾洵拉为己用，顾威可只有这么一个儿子，这时候再阻止顾洵和“杜若”想必更会加剧顾氏父子关系的恶化。这真是一着妙棋，可是，杜若未免肯。看王爷并没有真心把她与其他棋子等同的意思，反而不好办。当然，自己的想法暂时不能让他与杜若知道。

寂琛送我到三楼后，有些严肃道：“虽说宫主口头上并未责怪你，但是你也要安分守己些，很可能你的随意之举就影响了他们对大局的筹划安排，所以以后做事情要三思。我走了，你好好休息。”“嗯，好的，”我抱歉道，“可能也害你被宫主责罚了。”“无事。”他摆摆手道，便下楼了。

经刚才那么一闹，我更加没有了睡意，只觉得心中很有些愧疚不安。但令我好奇的是顾洵，从我这个局外人的角度看，那位公子对顾怜芷的情感并不像单纯的兄妹之情，倒像是，男女之情。唉，我又胡思乱想什么，在古代，像贾宝玉与林黛玉表兄妹关系，亦或是与薛宝钗堂姐弟关系勉强可以成为夫妻，亲兄妹如何能越过这道屏障？

可是，为什么顾洵看向我时，自己竟然有莫名的激动和欣喜。怜芷脑中存有的记忆在遇到顾洵时像是被唤醒了一样，所以不夸张地说顾洵，于我这副身体原有的主人，是最重要最难以磨灭的一个。我该如何去抑制这份感情，去摒弃怜芷的记忆做自己呢。算了，顺其自然吧。

时间过得很快，天亮被侍女唤醒，洗漱梳妆完毕后，我忐忑地与楚昶一起用早膳。看着他面色依旧温和，更觉早膳味同嚼蜡，“怎么，不合你口味？”他淡淡道。“不不不，很好，可能昨晚没怎么睡好所以没胃口，”我忙道，“昨晚对不——”

“有什么可对不起的，你也没闯祸啊。只是你这么晚去赌坊，作为一个姑娘很不安全，我会担心。”他若无其事地笑笑，暖心的笑容如阳光般和煦。真的是一点儿也不介意吗，我不解，却也缄默不言。“尝尝这个板栗糕，甜而不腻，”他夹起一块糕点道，我忙拿出碗接了。

“开心点，别再纠结于昨晚的事情了。”他拍拍我的头。终于又踏上了去往漱冥宫的旅程，我收拾了一下，与寂琛道别后，听到下楼的脚步声，于是抬首望去，是昨晚的紫衣公子，顾洵。我忙低下头，转身往客栈外快步走去，毕竟我现在并没有戴上面纱，若是被他认出我是顾怜芷就惨了。

楚昶远远望着，脸上并无什么波澜，只是下楼，直至走到顾洵身边，轻声道：“世间有如此相像之人也是很奇妙不是，好了我也该启程了。你也一路保重，需要我派人手一路护送你吗。”

“不用，漱冥宫的人若搅进来，反而难做，反正只是父亲派来的人，我死不了。”顾洵并未理会，继续下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