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疏影决意篇（九）

第17章疏影决意篇（九）
　　几日后，莫流晨的伤已经痊愈，而杨琳清的脚伤也已经完全康复，所以三人决定准备离开崖底，回到原来的生活当中。
　　半夜，几点星子，落户天边。由于这几日细心的莫流晨，还是察觉到表面上很开心的杨琳清，有些异样。于是走出山洞，拍了拍慕容恒泽的肩膀，“在想什么？”
　　“没什么。”
　　莫流晨顺着他的视线，凝望着东方的夜空，“她很喜欢你。”
　　“我知道。”
　　“如果这次错过，可能就一生错过。”莫流晨知道这个女儿虽十八年未见，但她的性格却跟她的娘亲一样，都是受了伤，仍佯装坚强的人。从她的眼神当中，他便知道她很在乎慕容恒泽。
　　“我知道。”
　　“那为何？”
　　“。。。。有些事情，是不能逃避的责任。。。。”如果这次他要带她走，突厥方面一定以污蔑的形式，告诫天下，突厥的王妃被隋朝的官员给掳走，必然有损国体，而且杨广也会治慕容家的罪，那时整个慕容家就像当年的司徒杨素家，落个挫骨扬灰的下场。而这个过程，突厥方面丝毫没有任何损失。如今，全族的命运都在他的一念之间，而他没有任何理由，去放弃那些慕容家男子该有的责任。
　　此时，杨琳清偷偷地躲在山洞隐蔽处，听着他们的对话，顿时她不觉得他的话很可笑，也不觉得他在找借口，因为那是现实，是赤裸裸的现实，是他们不敢面对的现实。虽明白这些，但内心还是失落，不过她还是选择了宽容，微微一笑，“恒泽，我会放你自由，不会再束缚你了。”转眸，便回到幽暗的山洞。。。。。
　　“好。。。。既然决定了，就以后再也不要再见她了。。。。。因为我会给她找个值得一生托付的人。”莫流晨长叹一声，没有任何责怪之意。
　　慕容恒泽缄默不语。
　　不一会，莫流晨回到山洞，看到依然熟睡的杨琳清，无奈地叹息。。。。
　　。。。。。。。。。。。。。。。。。。。。。。
　　次日，街市熙熙，人来攘攘，车如流水，马若游龙，未说再见的慕容恒泽也知道即将分道扬镳，雁影分飞，但始终默不作声，希望能多陪伴她片刻。
　　“你走吧！”杨琳清没有悲伤，只有平淡，还是忍不住最先开了口，不想在拖拖拉拉，丝来线去。
　　“。。。。好好地照顾自己。”他没有轻嗯一声，只是丢下一句关心的话，便依依不舍地离去。
　　而她如同木雕泥塑，立在原地，深情款款地凝望着他渐行渐远的背影。。。。。
　　“走吧！”莫流晨见她始终难舍，叹息地抬眸，“当你留恋一片海时，却忘记了身后的一片天空。”
　　过了一会，她嘴角一抿，吸了一口气，灿烂地而笑，“爹，说的很对。。。。我怎么忘了，天空也是蓝的。。。。”
　　半饷，由于莫流晨身上的衣裳已经很破旧了，所以杨琳清就把他拉到衣坊，细心地为他挑选几件新衣，“爹，你看这布料怎样？”
　　他满意地点点头，“很好，只要是你的眼光，都很好。”宠溺地夸了一下，反而让她有点不好意思了，羞答答地叫道，“爹。。。”
　　“好了，看来女儿长大了，不喜欢爹的夸奖了，只喜欢别人的赞美了。”
　　“哪有？女儿最喜欢爹的好话。。。”她眼角弯出月牙，亲昵地拉着他的胳膊。
　　莫流晨抚了抚她的头，幸福地微微一笑。一会，杨琳清给了掌柜一些银两，给他换了一件新衣，还为他轻轻地刮去一些细碎的青渣，梳理发丝，把他打扮的光鲜艳丽，朱华显贵，一如当年的风采。
　　此时，奕钦坐在横榻上，手捏一子，独自一人下棋。很快，鬼魅的人影跳入眼帘，单膝跪地，“参见奕钦大人，那位刺客已经查明，乃南陈驸马莫流晨，并仍在晋阳城中。”
　　“好，看来该会一会这位故人了。”立即放下棋子，嘴角划过优美的弧度。突然一瞥，跪地的属下脸色有些踌躇，“怎么，还有什么事？”
　　“属。。。属下见到王妃了。”
　　“什么？她还没有死。。。”奕钦震惊的同时，也难以压制愤怒。
　　“属下知罪。”
　　很快，震怒的神情变得饶有趣味，似乎每一次她都是那么幸运，“她现在在哪？”
　　“和。。。。和莫流晨在一起，好像听王妃她喊他为爹。”
　　奕钦更是震惊不已，复杂的思绪瞬间在凌乱的大脑进行汇总，斟酌半会，“现在不要碰她。”
　　“是。”
　　奕钦随意摆手，黑色的魅影如风一般，消失的不见踪影。而他忧愁的眉头如乱麻纠结，狰狞的难以解锁。
　　。。。。。。。。。。。。。。。。。。。。。
　　傍晚时分，苍老的余晖渐渐地酣睡于青麓似的暮色之中。客栈中，杨琳清如坐针毡，脸色烦躁不安，有些不明白他到底做什么，“爹是在等人吗？”
　　他轻嗯一声，并未说其他。这让她更郁闷，这个人到底是何方神圣，架子这么大，害得自己在这等了半天了，仍不见半点人影。
　　莫流晨瞥到她的闷闷不乐，笑了笑，“你呀，这么大了，怎么还跟一个小孩子似的，这让爹怎么放心把你交托给他人！”
　　交托？他人？“我不要，爹不是说找到娘亲之后，就一起回江南吗？。。。。现在就开始嫌弃我了，急着把我推给别人了。”
　　“羽凌。。。。爹。。。爹是不想让你受苦。”由于未来的路充满太多的危险，所以他不想让她过着一种担惊受怕的日子。
　　“受苦？还有什么比这十八年来没有父亲母亲更苦？”说着就忍不住流泪。
　　他连忙搂她入怀，好似捧着一个稀世珍宝，“。。。。爹知道，你以前一定受了不少的苦。。。。所以不想让你再受苦。”为她擦了擦泪花，笑道，“等爹找到你娘，就去找你。。。更何况这么大的女儿，爹哪舍得丢呀！”
　　杨琳清望着他坚定的眼神，最后就点头答应。“爹，羽凌相信你。”或许知道自己可能会成为他的负担，所以便欣然接受他的安排，耐心地等候他的消息。
　　“好。。。”莫流晨满意的微微一笑。
　　夜如海一般深沉，静静地流长。。。。。。杨琳清始终未见到要等的人，竟有一丝困意。
　　“晨叔。”
　　熟悉的声音如同一道轰鸣，惊得她回眸一看，不禁一缰。居然是他！爹说的那个值得托付的人，竟然是他！此时，竟难以耻口的可笑。
　　傅蓝城也受宠若惊，呆呆地望着她，心底既是惊喜，又是难过，流转千回，百味掺杂。她应该是恨自己，不会原谅自己了！慢慢地收回愣住的视线，不敢有半分的亵渎。
　　于是今晚，两人形同陌路，只有淡漠和缄默。
　　“怎么？你们认识？”莫流晨见他们异样不语，好像不是第一次见面该有的表情。
　　“不认识。”
　　“不认识。”
　　两人不约而同地回答，让莫流晨隐约感觉到什么，满意的笑了。“城儿，今夜我让你来，就是替我好好照顾羽凌，现在我把她交予你。。。”
　　“爹，真的要这样做吗？”
　　爹？难道她是。。。。似乎想起之前被自己忽略的片断，那晚奕钦说过她像南陈宁昌公主，而千金公主应该认识她的娘亲，再加上奕钦是千金公主的侍卫，并一起去的江南，由此再仔细推敲，她的娘亲可能就是南陈宁昌公主，而她就是南陈皇族后裔。只怪当时的自己全部心思都纠结她与皇上的关系，而忽略这些。
　　“你呀，刚才还说呢，相信爹，现在一转眼又反悔了。”莫流晨宠溺地点了一下她的头。
　　“我。。。。好吧，爹一定要如此，羽凌只好愿意了！”
　　傅蓝城知道她的答应不过是另有深意，也明白他们之间，终有一条跨不过的鸿沟。“羽凌姑娘如此善解人意，宇文城一定好生照顾！”
　　莫流晨见她有了归宿，心底终于可以放下一块巨石，“羽凌，等爹找到你娘之后，就去漠北找你，然后我们一家人一起回江南。”轻松的声音有些瑟瑟颤抖。
　　“爹。。。”她紧紧地抱住他。
　　他微微一笑，好似感激上苍赐予了他这么一个乖巧的女儿。忽然，望了一下傅蓝城，“城儿，别忘你对我的诺言。”
　　“是。”傅蓝城温柔的眼眸脉脉地盯了一下她，蒙上一层淡薄的烟雾，如谜一般扰人。
　　莫流晨如释重负地温存而笑。
　　“老朋友，好久未见了。”奕钦面色灿然地走进客栈。
　　“爹。。。”杨琳清突然惊恐地拽住莫流晨的衣袖，而他瞥见这个动作，好似知道了什么，笑了笑，随意而坐。“是呀！的确很久没见了，看来你现在比以前风光不少。”
　　“流晨兄是笑话我还是挖苦我？”奕钦微微惭愧地低笑，眼光一瞟，诧异地望向傅蓝城，很快恢复平静，“我以为你怎么会在这呢？原来是有佳人相伴呀。”
　　“我的事情还轮不到你来管。”傅蓝城面色冷凝，淡淡的声音掺杂着细碎的尖利。
　　“公子说的是。。。。。今晚月色正好，流晨兄与我这么多年不见，可否赏脸一聚？”奕钦友善地伸手做了一个请字的架势。
　　“那是当然。”
　　“爹。。。”杨琳清担心地紧拽他的衣角不放。
　　“姑娘，难道以为我会加害于他？”奕钦不屑地一笑。
　　“与虎谋皮，不得不防，更何况是你。。。”一个卑鄙小人，阴险至极。
　　“好了，爹又不是傻子。。。。。城儿。。。。”莫流晨给了他一个眼神。
　　傅蓝城立即扶了扶她，安慰道，“你放心，有我在这，奕钦他不会乱来的。”
　　“好。。。。好吧！不过爹你还是小心点！”再怒瞪了一眼奕钦之后才放心。
　　于是莫流晨随着奕钦一并走进一间屋内，偌大的房间只有两人，莫流晨随意而坐，笑了笑，“说吧！到底什么事？”
　　“她是你的女儿？”奕钦再次确定一下。
　　“当然，不然她怎么会这么讨厌你。”有其父必有其女，其实他也不是很喜欢奕钦，因为自从北周亡国后，不知什么原因，这人就变得阴险狡诈了，简直和以前那个淳厚死板的他判若两人。
　　奕钦哈哈大笑，“你还是老样子，这些年还在寻她？”他知道南陈亡国之后，莫流晨就一直在寻找宁昌公主陈枫儿。
　　“对，你呢？。。。。你的宏图大业，该筹划的差不多了吧！”
　　“看来我们这两个亡国人，都在这个不是南陈北周的天下，寻找着各自的梦想。”奕钦不由得感叹岁月的沧桑与莫测。
　　莫流晨也苦笑一番，“唉！可惜我没你那么大的野心，想要力挽狂澜，恢复北周。”
　　“风流公子时至今日，还能那么恣意，实在难得。”奕钦挖苦地佩服万分，也嘲笑万分。
　　“说得这么多废话，好像不是你做事的风范？”他悠闲的饮了一杯茶水。
　　奕钦笑了笑，也不再拐弯抹角，直截了当地说道，“帮我偷拿隋朝军机图纸。。。。。这个，对你来说应该不难。”他对莫流晨的能力还是非常信任的。
　　“条件呢？”
　　“她的命。”
　　莫流晨手抖一下，很快淡定，“好，不过要附加一个条件。”
　　“事成之后，金银财宝，功名利禄，随你挑？”奕钦嘴角挽出一个自信的弯度。
　　“奕钦，我们认识这么多年，怎么忘了我可对这些不感兴趣。”
　　他不由得惭愧，忘了当年的莫流晨风流倜傥，潇洒不羁，对那些世俗庸堪之物，从来就不屑。“那你的条件是。。。”
　　“凤翔后宫的位置。”见他有些踌躇，又继续说道，“我要让我莫流晨的女儿，受万人之仰，享万人之福，从此不再受苦。”他不希望将来如若他不在她的身旁，她会变得什么都没有，至少在自己活着的时候，为她安排好一切。
　　“好。”思忖许久，奕钦郑重地答应他，“她本就拥有南陈皇族高贵的血统，皇后这个位置也非她莫属。”
　　“好。”莫流晨为他斟了一杯酒，两人举杯共饮。
　　而此时，杨琳清在屋外等得有些按捺不住，急赤白脸，不停地踱步。
　　傅蓝城见她在眼前不断地晃来晃去，连忙安慰道。“你不用担心，晨叔他一定会没事的。”
　　话罢，她眼神一瞟，不屑地带着几分打量，“你怎么会认识我爹？他又为何会信任你？你和他又准备在我们父女身上，打什么鬼主意？”字字带刺，句句都是压抑的怒火。
　　他知道他们之间的沟壑太大了，一时半会，难以填平。“年少时，晨叔曾救过我一次，我便许下一个承诺于他。至于信任，他知道我们鲜卑人注重诚信，一定永记。”
　　杨琳清算是明白了爹为何把自己托付给他，又这么信任他，“我会跟你回漠北。”
　　“你不必为那个诺言而约束自己。”他不想她后悔和不开心。
　　“你不要再假惺惺地关心我了。。。。。四年前，你就想杀我。。。。”目光如炬，直直逼视。
　　傅蓝城微愣一下，眸光闪过一刹复杂的色彩，渐渐地，低垂着眼帘，浅淡的阴影皆流泻着星辰的银辉。
　　她很快地敛了敛悲伤的情结，平静地问道，“你可以告诉我，我爹和奕钦的关系吗？”
　　“他们？非敌非友，只是故人！。。。。当年，稀世奇药回命丸藏于南陈皇宫，而奕钦夜盗皇宫不慎受伤，幸亏遇到你爹得以逃脱，之后便以一颗回命丸相送，两人就是这样结识的。”
　　“回命丸？那我？”
　　“不错，你的体内便有一颗，而我也有一颗，至于你爹手中的那颗，据说留在你娘的体内。”他不禁回想起年少时，自己在沙漠被胡狼啮齿的画面，喉咙深深咔住，肉体被撕扯，生命奄奄一息之际，千金公主便拿出一颗回命丸，放入他的口中，性命得以保住。
　　“那我左臂的胎记，你怎么知道是枯翼蝶？”
　　“因为她曾说过，具体我也不知道。”对于千金公主怎么认识她的娘亲的，那是上一辈的事情，而他也只是偶尔听她提及过，具体的坎坷曲折，难以还原。
　　“原来是这样！”她苦涩地扯开一条缝，似乎没有想到这是如此复杂的渊源。
　　过了半会，莫流晨和奕钦一起走出房间，而且笑容奕奕，神态可掬，极为友好。这让杨琳清感觉挺怪异的，连忙上前扶住，“爹，你没事吧！”
　　“傻孩子，爹不是挺好的吗？”莫流晨笑了笑，望了一眼傅蓝城，很是满意，“城儿，羽凌。。。。”意味深长地便把两人的手放在一起。
　　而他们两人在空中交汇了一个奇怪的眼神，不明就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