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5重逢即已成伤害

第175重逢即已成伤害
　　其实，寒月并没有逃多远，比起去找伊梦洛，他更想在近处观察浅暮一绝的一举一动。
　　浅粉色的长发，青蓝色的眼眸——那个病娇的少女，绝对是浅暮一绝无疑！
　　为什么不去找伊梦洛呢？原因很简单——身为伊梦洛的使魔，自从来到这个时空后，他能轻松地感应到伊梦洛的方位，相信伊梦洛也觉察到了他的存在。
　　知道她并没有遭遇危险，司空渊肯定也早早地陪在了她的身边，寒月才不打算去打扰他们的二人世界。
　　在一棵夜樱树后静静地躲着，寒月远远地看着浅暮一绝，有一瞬间，竟然觉得她长得还不错。
　　寒月很少赞叹过别人的美，冰颜已经是个例外了，没想到这个世上还会有第二个人，让他忍不住赞叹她的绝美。
　　浅暮一绝安安静静坐在秋千上的样子，真的很美。明明身上感觉不到半丝人气，如同没有灵魂的人偶，却给人一种空洞、虚无的美，美得有些病态，令人心生爱怜。
　　也不知过了多久，一个熟悉的身影挥着透明的双翼，飞落到浅暮一绝的身边。浅绿色的长发——是游叶……
　　远远地看着他，寒月抬手揪住自己的衣襟，心跳不可抑制地加速了，不确定心里腾升而起的那股情感，是愤怒，还是别的什么……
　　不是没有想过，忘掉所有的过去，不去追问一切的缘由，只是像以前那样，深深地信任着他，陪在他身边。可是……心里的动摇告诉他，那不是他想要的未来。
　　游叶，我曾以为，你毁灭拂晓之痕是为了报复我，因为我一句话都没说就离开了你的身边。然而，事实果真如此么？
　　我从不怀疑你会做出这种事情，因为我知道——无论你对他人如何温柔、尊重，心里总隐藏着一只可怕的恶魔，不知何时就会引发出来。
　　拂晓之痕里的每个人都是那么信任你，甚至不惜为你献出生命，因为你给了他们生存下去的空间和动力。可他们又如何知道——我身上几乎所有的伤，都是拜你所赐？
　　所以，我从没有怀疑过——是你毁灭了拂晓之痕。可是，原因呢？难道，你真的是因为我，才释放了那只恶魔么？
　　在你心里，我，真的有那么重要么？
　　想到这里，寒月自嘲地一笑。不想承认，即便那个人亲手毁灭了整个拂晓之痕，把那些如同家人般的兄弟们全部推上了绝路，他还是对他怀有最后一丝希望——我可以不在乎你对我的伤害，不在乎你所做的一切究竟是对是错，甚至不在乎你是否真的打算与全世界为敌。可是……
　　我不明白——在你眼里，我究竟算什么？
　　你动用所有的人力资源来找我，甚至亲自去监狱接我，迫切地希望我回到你身边，却对重伤的我视而不见，连一个担忧的神情都不曾有过。
　　游叶，我不懂你。我不懂你啊……
　　在你身边待了整整十六年，对依然对你一无所知……
　　在寒月纠结的视线中，平兰游叶走到秋千前，看着上面坐着的浅暮一绝，刚想开口，忽然嗅到一丝熟悉的气息，震惊地侧头望向树林。
　　树后的寒月连忙隐藏好身形，有些紧张地屏住了呼吸。
　　“怎么了？”看着游叶脸上的变幻莫测，浅暮一绝微微一怔——要知道，游叶很少会在她面前展露任何神情。
　　果然，她一开口，游叶就恢复了面无表情的样子，淡淡地看向他：“没什么。你叫我来什么事？”
　　使魔无法反抗主人的任何命令，所以，再怎么不情愿，听到浅暮一绝的召唤，游叶还是来到了她的身边。
　　“那个人，死了么？”浅暮一绝问着，细细地打量起了游叶的神色。
　　她口中的那个人，是夜梦黑曜。
　　听到这个问题，游叶的神色丝毫未变，他毫不退缩地和一绝对视，沉默片刻后，肯定地回答：“死了。”
　　“真的？”一绝说着，挑了下眉，青蓝色的眼眸间充满了怀疑，不相信游叶真的下得了手，便忍不住又问了一遍，“他到底死了没有？说实话！”
　　实话……
　　游叶笑了，笑得有些诡异：“冰颜不会违抗我的命令，认真起来的时候，别说猫又，连我都杀得了。”
　　“所以？”一绝知道他这句话没有撒谎，也无法撒谎，却对他交代给冰颜的那个命令感到质疑。
　　游叶显然也猜到了一绝质疑的内容，淡淡地回答：“我对冰颜下的命令是——杀了他。所以，他再也不会出现在我们面前了。”
　　闻言，一绝露出了迷茫的神情——两年前，要他出卖拂晓之痕的时候，他明明是宁死也不从的。为此，她不得不动用契约的力量，逼迫他写出了拂晓之痕的名单。为什么这一次，他那么听话地杀了自己昔日的战友？
　　然而，她不知道的是——游叶的确没有撒谎，黑曜却也没有死。
　　冰颜不会违抗他的命令，他让冰颜杀了黑曜——这些都是事实。但是，冰颜知道他不想杀黑曜，所以不会听从他口头上的命令，只会听从他心里的命令——这件事，只有冰颜做得到。这也是为什么，四年前，行刑途中，当一绝承诺他，可以饶过一个成员的性命时，他选择了冰颜，而非其他任何人。
　　四年前，故意告诉寒月，是自己毁灭了拂晓之痕，也是为了让他去救冰颜，而他的确没有让他失望。
　　“游叶，我再问你一次。”浅暮一绝的声音把游叶从回忆拉回现实，他漠然地抬眸看她，心里已经猜到了她想问的话。
　　果然，浅暮一绝撩起自己脸侧的长发，用紧张而带着些许期待的语气问：“这是什么颜色？”
　　“金色。”即使知道这个回答只会换来伤痛，游叶还是毫不犹豫地吐出了这两个字，下一秒，他被浅暮一绝一巴掌打得侧过头去。躲在树后的寒月听到这身巨响，差点没控制住自己的步伐向两人冲去——那一巴掌就好像打在他的心上，火辣辣地疼。
　　“你骗我！”浅暮一绝用尽全力地大喊着，一把揪住游叶的衣襟，“究竟什么才是金色？书上说，落日樱是金色的，可它和我的发色不一样！我的发色明明比落日樱浅很多！”
　　游叶舔去唇角的血迹，微微扬首，露出了一个不屑的笑容：“你也说了，浅很多。同一个颜色也分深浅，不是么？”
　　“我要听实话！游叶，告诉我实话！”浅暮一绝焦急地说着，游叶只觉背后的契约印一阵刺痛。
　　“金……色。”他艰难地吐出这两个字，一阵剧痛在体内绽放，蔓延到身体的每个角落。嘴里的铁锈味被生生咽下，脸上除了皱眉，就再没有别的神情了，看上去就好像只是厌烦了一绝的提问，而不是感到疼痛难耐。
　　“真的是金色？”听了他在契约的束缚下进行的回答，浅暮一绝脸上的愤怒渐渐转变为迷茫，她无辜地眨了眨青蓝色的大眼睛，璀璨的光芒在眼眸间若隐若现，唯美而清澈。
　　她在不说话的时候，真的很美呢……
　　游叶伸手抚上她的脸，却只轻碰了一下，便触电似地缩回手，挣脱她的束缚后退了一步：“暗杀名单上的人，除了伊梦洛，都已经死了。要我去杀了她么？”
　　暮城的暗杀名单有两份。一份是雇佣暗杀，由雇主出钱，暮城的全体成员均可执行。一份是悬赏暗杀，由暮城城主——浅暮一绝出钱，除了她自己，就只有血蔷薇与黑百合令牌的持有者可以执行，游叶口中的暗杀名单，显然是后者，而霖游悯笙身上的那张，其实是两者的结合体。
　　事实上，浅暮一绝虽是暮城的城主，却从未参与过雇佣暗杀，那都是平兰游叶一手操。，现在的她只对伊梦洛身上隐藏着的某种力量感兴趣，所以根本不知道游叶在利用她的名号做些什么。
　　炼制红色水晶也好，制作暮城的令牌也好，都是平兰游叶的杰作。此外，他还一手建立起了浅暮一绝的信仰，利用司空渊下令搜捕粉发少女的决定，让墨影森林里的大部分住民对王室感到反感，转而信奉浅暮一绝。
　　这些事情，浅暮一绝全然不知，甚至天真地以为——人们信奉她，只是因为她是神。游叶在背后为她做了多少事，付出了多少精力，是她无法想象的。而他做这些事的目的，也是她一辈子都猜测不到的。
　　她现在关心的，只有……
　　“别杀她！杀了她，我就看不到神之余晖了啊！我想要亲眼见证——金色，究竟是多么美丽的一种颜色！”
　　“好。”面对她激动的回答，平兰游叶只是淡淡地应了一声，转过身去，第无数次强咽下喉咙里的腥甜，云淡风轻地说，“我四处走走。”
　　“不要，留下陪我！”一绝边说边优雅地从秋千上起身，浅笑着从游叶身后抱住他，却被游叶一把推开，脸上少有的愉悦瞬间消散无踪，“游叶？”
　　“我累了，别烦我。”游叶说着，自顾自地向树林走去。
　　又是这样……又是这样，说走就走，莫名其妙！
　　一绝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的身影离自己越来越远，猛地挥出一道风刃，劈向他的后背：“我恨你！”
　　游叶不躲不闪，硬挨了这一击，头也不回地没入了黑压压的树林。
　　刚踏进树林，他就再也忍不住，喷出一口血来。他捂住自己的嘴，艰难地向前走着，想要走到深处，却只走了几步便再也支撑不了自己的身体，跪倒在地上。殷红的血液源源不断地从他嘴里溢出，将雪白的衣襟染成了触目惊心的红——不愧是神呢……契约的反噬比以往剧烈得多。
　　忽然，他的眼前出现了一双脚。他不用抬头也知道那是谁的脚，于是放心地躺倒在地上，紫红色的眼眸定定地注视着灰蒙蒙的天空，渐渐失去了焦距。
　　“为什么……”寒月俯视着地上的他，看着他浑身是血的样子，眼中所有的恨意都转化成了心痛。
　　听到他的声音，游叶忍不住发出一声轻笑，却很快剧烈地咳嗽起来。他边咳边侧身蜷缩起身子，鲜血随着他的咳嗽声从嘴里喷涌而出，在草地上开出一朵又一朵妖娆的蔷薇。
　　“狂蛇！狂……蛇！”纵使浑身浴血，也无法阻止他一遍又一遍地喊出这个名字。
　　寒月皱了下眉，忍无可忍，一拳砸在身边的树上：“平兰游叶！你到底想怎样？折磨不了别人，就只好折磨自己么？”顿了顿，他深吸了一口气，冷冷地开口，“我知道我没你聪明，所以总是猜不透你想做什么，但是……傻子也看得出来——你被她契约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