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往昔，今夕，何夕

第十章　往昔，今夕，何夕
　　 八岁的时候，母妃离世，那时霜晚尚不知何为死亡，只当母妃是去别的地方玩去了。
　　 头七那几日，母妃躺在黑色的棺椁里，还没有封棺之前，霜晚看到宫人在给母妃擦拭身体，换上了一身极漂亮的衣服，只是那衣服漂亮的有些不同，到底是哪里不同，霜晚也不知道。
　　 霜晚还看到父王发了疯一般跑过来抱着母妃，闭着眼睛，身体剧烈地颤抖着。父王发出像是她平时想哭又不敢哭时的呜咽声，口里不住地唤着母妃的名字。霜晚看着看着，眼泪也掉了下来。
　　 母妃要放进灵柩的时候，霜晚还傻傻的跑过去摇着她，口里叫嚷着：“母妃别睡了，霜晚来看你了哦。”
　　 那时，霜晚看到父王用几尽心碎的眼神看着她，乳娘也满目悲伤的看着她，把霜晚拉开的宫人，亦是一脸怜悯的看着她。他们看得霜晚不明所以：母妃不就是睡着了吗？他们为什么好像一副她再也看不到母妃的表情？
　　 国君的几位夫人看着霜晚的表情却是带着一丝笑的。那笑容虽然很淡，但其中浓浓的幸灾乐祸让霜晚极度不舒坦，瞪大了眼睛看她们。她们看到霜晚看过来，匆匆别开目光。
　　 王后站在国君身边，她的脸隐在黑暗里，霜晚看不到她的表情，只是那一双眼睛让霜晚不寒而栗。
　　 霜晚怕怕地跑过去抱着父王，父王的手在她背上轻轻地拍着，那么温暖。
　　 后来，霜晚被交给沈夫人抚养。
　　 十二岁的时候，沈夫人被王后害死，霜晚那时才懂得人是会死的，但她只是傻傻的以为人死了只是换了个地方睡觉去了。
　　 林昭恒当时已经是十几岁的少年了，模样颇为俊俏，霜晚特别喜欢和他一起玩，而林昭恒也待霜晚极好。
　　 那天霜晚看到沈夫人也和母妃当年一样躺在棺椁里，霜晚问自己的七哥，为什么她也和母妃一样躺在那里？她是要去找我的母妃玩吗？
　　 七哥红着眼睛看她，脸上是复杂的表情，霜晚看不懂，却也觉得很悲伤。
　　  林昭恒紧紧地抱着霜晚，说：霜霜，我真羡慕你，那时候你还什么都不懂……
　　 霜晚不知道七哥在说什么，但是隐隐感觉到七哥哭了，于是她笨拙地向父王当初安抚她一样，伸出她依旧带着婴儿肥的手轻轻地拍着七哥的背。
　　 霜晚看到边上的人如同当初看着她一样看着七哥，哦，还有她。霜晚又被那种目光洗礼了一次，这让她更加的不舒服。
　　 七王子因为伤心过度以至昏厥，需好好调理一阵子。过来给林昭恒就诊的御医这样说。
　　 霜晚看着躺在床上的七哥，瘪瘪嘴，鼻子一酸，有些想哭。
　　 林昭恒梦中也极度不安，紧紧抓着霜晚的小手不放，口中念念有词，霜晚凑过去听，发现他在叫着：母妃，母妃。
　　 霜晚终于没忍住，眼泪叭哒叭哒地掉下来，落在她和林昭恒的手背上，带着几分温热。
　　 再后来，国君赐予霜晚锦璃宫，林昭恒住在沈夫人原先住的寝殿里。
　　 霜晚觉得原来的寝宫挺好，锦璃宫太过冷清，除了从小就跟着她的南烛，喏大一个锦璃宫，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一干宫人只会低眉顺眼的对她，不敢多说一句话，唯唯诺诺的样子让霜晚极度的不舒服。于是霜晚去告诉父王说她想继续和七哥住一块，可是父王不肯，他说了一堆大道理，无非是什么她与七哥都长大了，就算是两兄妹，也不能再住在一间宫殿里了。
　　 霜晚听得云里雾里，却还是听懂了个大概，就是她现在只能自己一个人住，而不能和七哥一起住了。
　　 霜晚回到锦璃宫，把自己蒙在被子里又哭了一场。
　　 霜晚迄今为止最后一次哭，就是在父王离世的时候。那时父王已经两鬓斑白，他粗糙的长有老茧的手握着她的，絮絮叨叨地对她说：霜晚，父王这一辈子，有那么多的女人，可最爱的女人始终是你母妃，是父王背弃在先，还娶了那么多个女子，你母妃她怨我啊，我真是对不起她。
　　 父王说，他极尽所能地对她好，也是想把亏欠母妃的，全部偿还在她身上。
　　 最后父王在轻念着母妃的名字中咽下了最后一口气，那时霜晚已哭得满脸是泪了，南烛也跪在霜晚身后小声地啜泣，林昭恒走过来，轻轻拥住霜晚的肩膀。
　　 所有的人，又一次的，用那种熟悉而讨厌的目光看着她，像看一名落魄的流浪人。
　　 霜晚终于忍受不了，于是他请求大王兄让她出宫三年，林熠皱眉看了霜晚一会，终是点了头。
　　 迈出宫门的那一刻，霜晚心里是前所未有的轻松快乐……
　　 霜晚不知道怎么就想起了过往，呆呆地坐在那里，连小莫叫她都没有听到。
　　 小莫走过来，殷切地拉着霜晚的手，目光如炬：“霜霜，你说这样可好？”
　　 “啊？嗯，好啊。”霜晚完全不知道他在说什么，下意识地就应下了。
　　 然后她看到小莫笑了；贺龙修笑了；苏恒也笑了。
　　 苏恒眯着眼瞧霜晚：“你可听清楚我们方才说的了？”
　　 霜晚不明所以：“你们方才说了什么？”
　　 三人齐齐无奈而鄙夷地看着她，看得霜晚有些讪讪。
　　 苏恒看了其余二人一眼，又看着霜晚，颇为无奈的样子：“我们是说，暂且不去靖国了。先在沉国或者到楚国去游玩一阵子再去靖国，不知道你答不答应？”
　　 霜晚瞪着眼睛瞧了苏恒好半晌，终于明白他话里的意思，想着慕容舟说了她可以先不用去靖国，于是便点点头：“那就留在沉国吧，我带你们四处去玩。沉国好玩的地方最多了。”
　　 三人看着霜晚，应了一声。
　　 贺龙修对霜晚说：“林姑娘的身份少天也是知道的，还请问，林姑娘的兄长林朝华现在何处？”
　　 “九哥？”霜晚一愣：“你认识九哥？”
　　 贺龙修点点头。霜晚想：是了，九哥最爱游历四方，倒是有可能认识贺龙修。
　　 贺龙修像是怕霜晚不信似的，解释倒：“当初九王子游历至离国，曾救过少天一命，此后又帮了少天多次，是故我想当面向九王子道谢，还请林姑娘告知。”
　　 霜晚撇撇嘴：“不是我不愿告诉你。你也知道，我九哥最爱在各国游历，我也不知道他现在在哪里。”
　　 贺龙修的眼里闪现一抹失望，但转瞬即逝：“还是谢谢林姑娘了。”
　　 霜晚摆摆手：“不用不用。”
　　 观察了贺龙修一会，发现他不怎么爱笑，不像苏恒，嘴角总是挂着一抹浅笑；也不像小莫，他的笑容总是那么张扬；贺龙修笑的时候，淡淡的，似有若无，加上他那一张异国气息浓郁的脸，说不出的好看。
　　 第一次看见这样具有异域气息的美男，霜晚忍不住犯了一下花痴。然后不出意外地接收到了来自苏恒与小莫鄙夷的目光，贺龙修则是一脸淡淡，仿佛不知霜晚是在看他似的。
　　 之后霜晚朝着苏恒抗议：“我好歹是咱们一行人里唯一的女性，应当对我好些。别动不动就用那种看动物的眼神看我。”
　　 苏恒皱着眉头，像是在很认真地思考，片刻后他有些犹疑地看着霜晚：“你女子吗？我怎么不知道？哪里像女子了？我从没发现啊！”
　　 霜晚当即翻了个白眼，就差没吐口血以示受挫极大了。
　　 苏恒是美男，这没得说。小莫是美男，这也没得说。现在又多一个特殊的美男在身边，霜晚实在有点飘飘然了。
　　 存了些炫耀的心理，她想拉着三个美男去城郊喝酒。
　　 苏恒皱着眉头，表示不赞同；小莫一脸惊讶，像是没想到她这么豪迈；贺龙修……一脸“姑娘你还要不要矜持”了的表情，霜晚颇为受伤。
　　 但是，贺龙修，请问矜持是什么？能吃么？
　　 想她林霜晚十二岁的时候还和她七哥一起洗过澡呢，连七哥大腿上有一块粉红色像桃花一样的胎记她都看得清清楚楚。
　　 最后苏恒以：特殊日子不能饮酒为由生生将霜晚刚刚萌芽的小虚荣扼杀在泥土里。霜晚一下子也不知道该害羞还是该恼怒。
　　 后来霜晚偷偷问小莫：“要不我们两个偷偷溜出去喝酒？”
　　 小莫看霜晚一眼：“这种日子你就给我安分点吧。少天说了，女人这个时候都是不能饮酒的。”
　　 霜晚差点提着璃冰去找苏恒和贺龙修让他们去街上裸奔了！但是想想端靖王武功太好，估计她还没来得及吹璃冰璃冰就要被他夺去了。只好悻悻放弃。
　　 霜晚之后想想，她好像确实一点女子的样子都没有，天下有几个女子会在身边都是男人的时候邀他们去喝酒啊。最重要的是……为什么她的隐私都给他们知道了啊？她可以去杀了他们灭口吗？
　　 想了一下这个计划的成功性，霜晚觉得她还是想想就好。
　　 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怎么可能打得过三个大男人啊？就算她有璃冰，但苏恒是知道璃冰的秘密的，用璃冰对付他们根本就不可能嘛……
　　 于是霜晚后悔了；于是霜晚绝望了；于是霜晚……泪奔了……
　　 几日过后，霜晚再也在驿馆里呆不下去了，匆匆叫上三个男人启程。
　　 他们这次倒是没有反对，只收拾了东西，一道上路。
　　 霜晚趁着其他二人都没有注意过来，捅了捅身旁的小莫：“小莫小莫，什么时候我们去哪里玩玩吧？”
　　 小莫似笑非笑的看霜晚一眼，那模样让霜晚觉得他越来越像苏恒那只狐狸了：“怎么？又想喝酒了？”
　　 被看穿心思，色觉得有点无趣，但还是不愿打消那个念头：“对啊对啊，想我当初在沉宫，经常也和哥哥姐姐们在一块儿喝酒啊！我们沉国女子才没有你们想的那么娇弱，沉国兵队里是可以有女将的，沉国女子也是可以经商的，唯一不能的就是不可以在朝堂上和男人议论政事罢了。”
　　 小莫看住她，目光中微有惊讶：“没想到你们沉国民风这么开放。”
　　 霜晚贼兮兮地凑过去：“要不是祖训上明文规定了，我倒真想当一次女王，过一把国君瘾呢。”
　　 小莫说：“你不是都被授予封地了吗？也算半个女王了吧？”
　　 霜晚撇撇嘴：“我可不是管理治事的材料，只不过挂着个名头在那里，实际上都是七哥在帮我管着。不然我怎么可能能出来云游。”
　　 小莫恍然，点了点头，刚想说些什么，便听见身边苏恒淡淡道：“准备好哦。有人来迎接我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