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　戏子，观戏人

第八十一章　戏子，观戏人
　　 另一端，苏恒与贺龙修初初结束了棋局，便有内侍前来传召。
　　 “王爷，王上让您与祁公子以及那位姑娘一道前去楚华宫。”内侍低着头，十分卑微的样子。
　　 苏恒点点头，道:“稍等片刻，我们去找慕容姑娘来。”
　　 楚王传召，二人自然不敢怠慢，便匆匆前去主殿找霜晚。
　　 霜晚知道二人来意后，没什么表情，也没什么大的反应，只淡淡地点了点头，回屋拿了面具斗篷，穿戴好后，便随二人一同出门。
　　 路上，霜晚走在最后，所以没有人看到，在她们经过的地方，留下了一丝丝如血一般鲜艳的丝线。
　　 至楚华宫，苏恒与祁傲丰行礼时，霜晚仍是不行礼。不过苏恒与祁傲丰早已见怪不怪，毫不在意。至于楚王，就更是一笑置之。
　　 开玩笑，弟弟的老婆，哪里能为难？
　　 不过他们不介意，并不代表别人不介意。
　　 “慕容姑娘未免太无礼了吧？见了我楚国的君主，为何不行三跪九叩的礼？”突然，自殿后传来一道女声，带着冰冷的威严。
　　 霜晚转移视线，只见元静公主自后殿缓步走了出来，身旁还有一位打扮华贵的妇女，她们的身后，还跟着一名约摸二八年华的窈窕少女。
　　 那少女一袭藕粉色的衣裳，走起来微微摆动，似有弱柳扶风之姿。发髻简单精致，戴着一支荷叶白玉钗，以及一些细碎的花饰，倒颇有几分荷塘里的莲花之美。
　　 她是个很会打扮的姑娘，知道给如何凸显自己的美。
　　 霜晚冷冷地看着这一行人，心知来者不善。
　　 楚王会召他们过来，多半也是因为元静公主的要求。
　　 霜晚暗暗叹了口气。自从来了楚国，真是一天也不得安生，前段时间好不容易把自己胖回来，如今又瘦下去了。
　　 此时，苏恒走过来，一边解开她斗篷的带子，一边说:“天气渐热，穿这么多闷，而且对身体也不好，还是脱下来吧。”
　　 霜晚瞥见元静公主的脸色瞬间变得更加阴沉。而她身后的那个少女看向苏恒的目光一怔，迅速涌上受伤的情绪。
　　 心下一动，霜晚笑吟吟地顺着苏恒的动作脱下斗篷。这这外人眼里看来十分亲昵暧昧，但他们似乎觉得这仿佛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二人眼神相聚，分别从彼此的眼神与笑容里明白了对方的意图。
　　 而楚王早就让祁傲丰到他身边去，静静看戏，就差握着一把瓜子磕了。
　　 斗篷脱下来后，苏恒顺手便抱在怀里，一切都做的那么自然，好像他们已经做过很多类似的事情。
　　 苏静歌脸色铁青，一旁的贵妇人面色也有些僵硬，而那位少女垂下眼睑，看不清神情。
　　 楚王吩咐侍者赐座，霜晚落落大方地坐下来，苏恒也顺势坐在离她最近的位置上。
　　 其实还是挺远的，至少也有十步之遥。
　　 怪就怪这福宁殿太大了……
　　 霜晚好笑地看着笑得一脸奸诈的楚王，倒没想到一国之君也有这般孩子气的时候。
　　 宫人开始上茶，苏静歌等人也终于落座，苏静歌冷睨霜晚一眼，笑了一声:“都说女子有妇容，妇功，妇德方是贤良淑德。慕容姑娘的妇功，妇德本公主看不到，看不懂。但是这妇容，姑娘似乎就没有了吧？”
　　 苏静歌话音刚落，她身旁的那个贵妇人便是一声轻笑:“妾身倒没见过女子不挽髻的。女子十五而笄，十五岁之后便该将头发挽成发髻了，这位……慕容姑娘却不挽髻，不会是不会挽吧？”
　　 楚王和祁傲丰把目光投向霜晚。
　　 霜晚低头佯装喝茶，趁机瞥了苏恒一眼，却见后者一派气定神闲，并没有为她说话的打算。
　　 暗叹一声队友不靠谱，霜晚抬起头，唇角的笑容明媚，却含着嘲讽:“阿恒说他最不喜女子头上的珠翠杂多，散发最是自然。自然而生美。况且，我也不能算不会挽发不是吗？”
　　 她方才出来的时候，已经将两鬓边的头发绾在脑后，略略盘了个散髻，以一只银钗固定，一会拆了也方便。
　　 尽管如此，尽管她还带着一个面具，也是显出清水芙蓉，媚而不俗的美丽来。
　　 天生丽质这个词在霜晚身上得到了完美的诠释。
　　 那位贵妇人一时无言反驳，只得静静地住了嘴。
　　 看到这里，楚王居然真的侧头吩咐内侍去取两碟瓜子来，俨然将此情此景当做一场戏，而他与祁傲丰是观戏人，一人一碟瓜子磕得不亦乐乎。
　　 对于这个没什么气场，没什么正经的君王，霜晚果断选择了无视。
　　 “姑娘方才没有对王兄行礼呢。”苏静歌旧事重提，“未免也太不懂得礼数了吧？”
　　 霜晚把目光投向楚王，并不回答苏静歌。
　　 楚王一看众人的视线又重回自己的身上，顿了顿，吐了口中的瓜子壳，正襟危坐道:“慕容姑娘非我楚国人。”
　　 他这一句话已显出包容偏袒的意外，可苏静歌不依不饶:“王兄，别国人来了我们楚国，但凡要面见君王者，即使是使臣，也需向您行平礼。而今她慕容晚又是个什么身份，能不向您行礼，除了皇室中人，其余人等，哪能不行礼？”
　　 霜晚冷笑一声，把目光定在楚王身上，看得楚王颇为尴尬，慌忙打圆场:“元静你是明白为何的，就莫要再为难慕容姑娘了吧？”
　　 “慕容？”苏静歌嗤笑一声，“怕是姓林吧？”
　　 霜晚轻轻叹息了一声。心急，苏静歌太心急了，她还想再玩一会呢，居然这么快就切入正题了。
　　 苏静歌此话一出，苏恒默默地放下杯盏，垂下眼睑，看不出他的所思所想，他虽依旧一派面无表情，气定神闲的模样，可在场的人都感到气氛的刹那凝固。
　　 “父母早亡，我随家师姓，复姓慕容。”霜晚面不改色道。
　　 这话虽然没人会信，但她还是发现苏静歌身后的那个少女明显松了一口气。
　　 霜晚心里忽然闪过一个邪恶的念头，她不动声色地勾起嘴角:“这番说辞，不知元静公主可还满意？”
　　 然后她看到那位少女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惶恐。
　　 苏静歌正欲开口说话，却见一内侍走进来，弯着腰，对楚王道:“王上，殿外有一男子，说是……”他抬头瞄了霜晚一眼，又迅速低下头去，“说说慕容姑娘的侍卫。有急事要见慕容姑娘。”
　　 霜晚迅速和苏恒交换了一下眼神，面对对方眼里微微的茫然，她给予一个得意的笑容。
　　 苏恒也随即会心一笑。
　　 以后谁再说林霜晚天真没心机，他一定第一个反驳他。
　　 谁说这姑娘单纯？影卫求见这步棋，他连她是什么时候布下的都不知道。
　　 霜晚笑着把目光转向楚王，微微点头。
　　 楚王看到，便也点头:“让他进来。”
　　 内侍应了一声，躬着身走了出去。须臾，一位穿着黑色武士服装的男子走了进来，他只是向楚王行了一个平礼，便走到霜晚面前，跪下，双手呈上一封火漆未动的信:“公主，这是从陌影城来的信。”
　　 他这一声公主，已足够证明所有。再没有人可以那行礼这件事刁难。
　　 苏静歌等人，眼神一时变得极为难看。
　　 “阿念来信了？”霜晚眼睛一亮，急忙接过，口中道，“多谢你啦！”
　　 影卫刚抬起的头又迅速低了下去:“公主折煞属下了。”
　　 霜晚笑了笑，没说什么。只是伸手虚扶了一下，示意影卫起来。
　　 影卫起身后，又行了一礼，道:“属下告退。”
　　 “嗯。”霜晚点头，影卫便退出了大殿。
　　 这时，祁傲丰低头对楚王说了什么，只见楚王点了点头，祁傲丰便也走出了大殿。
　　 祁傲丰走后，楚王换了个舒服的姿势，饶有兴致地继续欣赏。
　　 霜晚把信收好，然后抬头，笑着对苏静歌道:“元静公主可还要我对楚王行那三跪九叩的大礼？”
　　 苏静歌紧抿着唇，说不出话来。她身后的少女，脸色苍白如纸。
　　 也对，一个是邻国公主，一个只是本国的贵族女眷，二者带来的利益天差地别，根本无法相比。孰轻孰重，一看便知。
　　 何况，沉国现有的成年的公主，除了那尚守孝的长安公主，再没有任何一个公主这般年华。
　　 所以眼前这个微笑着的女子，当是……
　　 难怪她会戴着面具……那样一张脸，怎么能不遮掩……
　　 难怪面对这种场合，她依旧临危不乱，气定神闲，好似早已经习惯了似的……
　　 难怪苏恒会对她如此宠爱亲昵……
　　 难怪……
　　 难怪……
　　 一切的不正常都得到了最正常也最完美的解释……
　　 和那个女子相比，她引以为傲的家世容貌，统统微不足道……
　　 在那个女子面前，她简直渺小如尘芥，苏恒只怕连多看她一眼都不愿意……
　　 她的满心爱慕，与他而言不过是连笑料都算不上的可笑的滑稽的笑话，他于壁上观，连嘲讽的笑容都不肯施舍给予。
　　 这世上，除了那个女子，别人，他连理会的兴趣都没有……
　　 这个世上，别人对他的爱慕痴情，只怕还比不上那个女子唇角漫不经心的，近乎冷漠的微弯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