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明远踉跄着穿过晨雾,拆迁队的轰鸣声震得耳膜发胀。他摸出翡翠戒指抵在眼皮上,阴司目银光暴涨,穿过挖掘机的钢铁躯壳,看见沈青梧的虚影正用红线缠住操作杆。那些红线细看竟是无数符咒拼成的锁链,末端系着七个搪瓷盆,每个盆里都浮着枚粉红美甲。
"停下!"他翻过警戒线,拆迁队长老陈叼着烟拦住去路:"方顾问?这破宅子闹鬼闹了七十年,早该…"话音未落,挖掘机铲斗突然砸向地面,震起的水泥块在空中凝成北斗七星。方明远看见沈青梧的虚影在星位间跳跃,嫁衣扫过的位置,地砖缝隙渗出槐花酿的酸味。
老陈的烟头掉在裤裆上,烫出个窟窿:“操!这他妈…”
"让所有人退到榕树后面。"方明远扯下工作牌,金属边沿在掌心割出血痕。血珠滴在翡翠戒指的瞬间,他听见沈家老宅深处传来童谣声:“七月半,洗契盆,童女血,祭槐神…”
挖掘机再次抬起铲斗,这次对准了门楼飞檐。沈青梧的虚影突然扭头,丹凤眼淌下血泪。方明远福至心灵,抓起工地石灰在地上画出奶奶教过的洗契符——那是闽南特有的送煞仪式,用三牲血洗去婴灵怨气。
"你居然记得这个。"沈青梧的声音在耳畔炸响,冰凉的手指擦过他掌心血痕,“但沈家洗的不是契,是命。”
石灰符咒突然燃起青火,挖掘机操作舱传出惨叫。方明远冲上履带,看见司机被红线勒住脖颈,操作台上摆着个搪瓷盆,盆中血水映出的竟是林小曼在病房昏迷的模样。他扯断司机身上的红线,翡翠戒指突然发烫,在盆底烙出个生辰八字——2000年七月初七。
"林小曼才是第九个。"方明远浑身发冷。拆迁队众人突然集体转身,眼白爬满槐树根须,操起铁锹朝他逼近。沈青梧的虚影在晨雾中愈发透明,红线缠住他手腕拽向老宅正门:“辰时三刻,槐树睁眼。”
门廊的八卦镜应声碎裂,方明远被推进宅子的刹那,身后传来砖墙坍塌的巨响。腐朽的梁柱间垂下无数红线,每根都系着翡翠戒指,在阴风中碰撞出编钟般的声响。他摸到裤兜里沾血的搪瓷盆碎片,突然想起昨夜地下溶洞的场景——这些戒指本该随着青铜棺椁灰飞烟灭。
"虚虚实实,真真假假。"沈青梧的残魂出现在楼梯转角,白发间别着半截桃木簪,“阿姐用百年槐树精伪造阵眼,真正的洗契阵在…”
她突然消散成纸灰,方明远扑了个空。阴司目刺痛加剧,他看见地板缝隙渗出槐花酿,液体汇聚成箭头指向厨房。老式灶台上方供着褪色的灶君像,烛台积满陈年香灰,但神像嘴角却沾着新鲜的血迹。
方明远用桃木簪挑开供桌布幔,倒抽冷气——灶膛里蜷缩着七具童尸,穿着不同年代的衣裳,心口都插着槐木钉。最外侧那具尸体突然睁眼,瞳孔是沈青梧的丹凤眼:“大哥哥,玩捉迷藏吗?”
"玩你妈!"方明远将艾草灰撒入灶膛。童尸发出咯咯笑声,身体迅速膨胀成槐树根,缠住他的脚踝拖向地窖。坠落时他瞥见童尸手腕的银镯,錾刻的"沈"字与翡翠戒指上的如出一辙。
地窖比记忆中更深。方明远砸在青砖地上,手机电筒照亮墙壁——数百个搪瓷盆镶嵌在砖缝中,盆沿都用血写着生辰八字。最中央的青铜盆盛着浑浊液体,表面浮着林小曼的工作证。
"洗契盆不是用来送煞的么?"方明远用翡翠戒指划过盆沿,青铜突然渗出鲜血,“沈家居然用它来…”
“续命。”
沈青梧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她倒悬在槐树根间,道袍浸透血水,心口的翡翠戒指正在融化:“沈家女子每逢癸亥年就要洗契,用至亲血脉重写命格。阿姐活了九十七年,换了八次皮囊。”
方明远想起病床上消失的十分钟,监控里自己拿回的搪瓷盆:“林小曼的命格,是你们选中的第九个容器?”
槐树根突然刺穿地砖,沈青梧跌落在他怀中。方明远摸到她后背的镇魂钉,铜钉上刻着"玄真观主沈月蓉"的字样:“你才是真正的阵眼?”
"阿姐当年用我的肉身种下槐树精,自己藏在青铜棺里。"沈青梧咳出槐花瓣,指尖在他掌心画出血符,“洗契阵逆转阴阳的刹那,用这个刺穿…”
地窖突然剧烈摇晃,搪瓷盆接连炸裂。方明远护着沈青梧滚进砖缝,看见童尸们手拉手围住青铜盆,哼唱着诡异的洗契谣。林小曼的虚影从盆中升起,颈间朱砂痣变成并蒂莲图案。
"时辰到了。"沈月蓉的声音从四面八方涌来。槐树根缠住方明远的四肢,翡翠戒指自动套上他无名指。沈青梧突然咬破舌尖,血珠喷在青铜盆上:“方明远,掀盆!”
阴司目银光刺破黑暗,方明远看清盆底刻着的生辰八字——1928年七月初七与2000年七月初七重叠成太极图。他抓住盆沿的瞬间,无数记忆碎片灌入脑海:沈月蓉投海那夜,沈青梧在祠堂自刎;林小曼入职那天,胸牌闪过八卦纹;自己每次触碰凶宅物件时,奶奶的艾草香囊都会发热…
青铜盆翻转的刹那,地窖变成巨大的洗契场。九口棺材环绕槐树排列,每口棺材都伸出红线缠住林小曼。沈青梧的道袍化作纸钱,残魂附在桃木簪上:“刺她的朱砂痣!”
方明远纵身跃起,桃木簪穿透林小曼颈间瞬间,九口棺材同时开启。沈月蓉的尖叫震碎槐树,翡翠戒指裂成两半,一半刻着1928,一半刻着2000。林小曼轰然倒地,朱砂痣里涌出黑色符水,将青铜盆腐蚀出北斗七星的孔洞。
晨光从孔洞漏进来时,方明远听见警笛声。沈青梧的残魂漂浮在光束中,指尖轻轻拂过他锁骨胎记:“沈家洗契九十年,终于等到破局人…”
她的身影消散成槐花,落在满地搪瓷盆碎片上。方明远抱起昏迷的林小曼,发现她掌心里攥着半张黄符——正是沈青梧昨夜在城隍庙塞给他的生辰帖。
宅外突然传来老陈的惊呼。方明远冲出废墟,看见那株百年槐树正在晨光中急速枯萎,树干裂口处露出森森白骨,骨头上嵌着九枚翡翠戒指。拆迁队的记录仪最后拍到,所有机械同时故障,而沈宅地底涌出的符水,在广场上汇成了巨大的洗契符。